“贺曙，你怎么可以……”宁哲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贺曙那只没什么生气的瞳孔轻轻转动了一下，透露出几分讥讽来，他并没有搭理正在和星主纠缠的宁哲，而是将星黎放在冰棺之上，很快，星黎的身体悬空，乍一看，就像是和星赐躺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同床共枕吗？

贺曙嘲讽地想。

星赐的身上全都是伤，这是他穿红色都掩盖不了的血迹。贺曙的目光轻动，最终落到星赐的心口上。

他认得出来，这是刀伤，她留下的刀伤，用星赐送给她的刀。和那个梦里面，她刺向他的伤口几乎一模一样。

哦，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在梦里，她并没有刺向她那么多刀。

真是没想到，最后杀了星赐的，会是星黎。

她自己也没想到吧，当初亲手放过了星赐，还因为这件事记恨他许久，但是却没想到最后杀了星赐的人是她。

贺曙怨毒地想，目光轻动，慢慢退下，但是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响，他不由得回头，就看到一只骨箫从她的衣摆滑落。

骨箫染血，已经有了裂痕。

贺曙的心蓦地一阵抽痛，他恨恨地看着星黎，不甘又在这一刻占据了他的心，如果她对星赐有过切实的爱恨。

那他呢？

他是什么，被她利用后，随手可以抛弃，在她的心底留不下任何痕迹的工具吗？

贺曙只觉得眼睛发热，明明这一回的箍魂印不再是她所控制，但是他却要几乎以为她正在催动他身上的箍魂印。

贺曙定了定心神，他将骨箫捡了起来收好，而后退了下去。

周围漂浮的那些星脉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如萤火虫一般，飞向祭台的中心，祭台的白光越来越亮。

贺曙捏着骨箫，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光芒太过于灼目的缘故，他的眼睛漫起了疼意，但是他依旧忍不住去看着那祭台。“砰——”

接连几道符箓炸响，夹杂着血色的青绿幽光不知道从何处冒出，凝结成了一个青绿色的阵法。火焰随着巨响燃起，仿佛想要焚毁这祭台中的一切。

贺曙看了一眼躺在角落不省人事的桑白榆，他的身上冒着青绿色的幽光，像是一团燃烧自己而点起的火。

蠢货——

即便是留了后手又怎么样？你送不走她的。

祭台侧浮现银白色的屏障，直接将贺曙弹了出去，那屏障像是水帘，熄灭掉所有妄图靠近的火焰，强弩之末的青火一点一点地被吞噬。

最后消弭殆尽，仿佛从未燃起，这样愈发显得桑白榆的可笑。

贺曙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眼睛，他又继续抬头，却猛地发现祭台上一道剧烈的白光迅速扩散，金色的光芒如同藤蔓一般缠绕在白光之上，飞快地占满了他整个瞳孔。

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纯白，耳边炸起巨响，像是天空中骤然落下一道惊雷，又像是天崩地裂。身侧像是有飓风卷过，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却又像是有无形的丝线在牵动着他，将他随意摆弄。

这是……

白光扩散开来，星淮的身体逐渐凝实，他面色深沉地看着眼前的情况，山洞被刚刚那一道强悍的灵力掀开，尘泥飞扬，血腥四溢，天光大现。

祭台上空空如也，连一片衣袂都不见。

蛛灵？

她并没有中计将全部神识寄托在蛛灵上，但是却不是一丝神识都没有寄托。

蛛灵本来就被宁哲重伤，又因为在献祭，虚弱至极。

她用那一点细微的神识，控制了蛛灵，强行逆转阵法，将所有人送走？

也不对，她哪里来的这么强的灵力？

不过，她并没有将所有人都送走。

除了他，还有……

星淮凝视着不远处的桑白榆，却很快见到一阵粉色的光凝聚起来，一道娇小的身影骤然浮现。

丹缘笑意盈盈，整个人都带着少女的娇憨，但是眉梢却透露出山雨欲来的冷意。

天机卫也陆陆续续的到来，丹缘这个时候才适时开口，“把我碧溪的人伤成这样，星主大约要给我一个交代了。”

……

好黑……

这里是哪里？

那一片白散去之后，星黎的眼前就只剩下了一片的黑，她也不清楚她将人送到了哪里。

怨气刚刚被炼化，即便灵力大增，却也十分不稳固。加上星赐的星脉突然炸了，她的躯壳内还残余着没有被炼化的怨气。

她能将她要送走的人送走已经是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她根本无法控制何人去何方。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亦或是，这里哪里都不是，只是那些被她吸纳却不曾炼化的怨气将她包裹？还是说，这里面也有她自己的怨气？

或许是凤凰果的原因，从她第一次吸收掉宁哲的怨气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可以靠着炼化怨气的方式提升灵力。

但前提是她能够炼化她所吸收的怨气。

她可以炼化那些被剖去灵脉的无辜修士的怨气，她可以炼化相寒玉受无妄之灾的怨气，她甚至能够炼化那些受到不平的星族弟子的怨气，还有宁哲的不甘被蒙骗的怨气……

但是她没有办法炼化那些一代代地，到死前才得知所有真相的祭司们的怨气。因为这些怨气会勾起她的怨气，引出她的恨。

她几乎要分不清这些怨与恨究竟是谁的？

它们在她的身体里肆意地横冲直撞，躯壳上的痛都因为这些怨气与恨而被隔绝在外，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大脑疼地厉害，那些怨气仿佛都化成了一根根细细密密的针，刺向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难以区分昼与夜，也不愿辨别此处究竟是哪里，她的思绪时常混沌，只能靠着偶尔的清明，找到一个山洞，以作暂时的栖身之处。

星黎在遇到幻境的时候，喜欢让自己疼，因为这样可以让自己获得清明。而到了这个时候，她常用的手段没了用处，因为那些混沌所带来的疼是为了让她走向更深的混沌。

唯有沉睡，沉睡的时候，那些疼才会暂时消失。

但是星黎抗拒这样的沉睡，这是别的什么妄图控制她的证明，她不要幻境的安逸，她宁愿要清醒地痛。

她不要堕魔，她更不要被怨气或者心魔控制，她可以控制住的，她一定可以。

她已经逃出来了，她不会死，也不会被人控制着去献祭，她是自由的。

星赐也被她杀了，人死债消，那些讽刺可笑的过往全都随着他的死消散了，她和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星黎，不要在意那些怨气，那些恨。只要不在意，就可以炼化，那样浓烈的怨气，一旦炼化，就能灵力大增。

“星黎，不要去恨，不要去怨，已经报仇了，放下吧，放下——啊——”星黎喃喃自语，但是那些劝慰自己的话，最终化成了一道尖锐的哀鸣。

她为什么不能继续恨？为什么要一笔勾销？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受到这样的欺骗，她恨毒了这样的血脉，从多年前就开始恨，从多年前就开始不甘。

如今知道这样的血脉并不是上天所予，而是人为筹谋，她就更恨！

恨星族不择手段，恨自己被骗多年，恨这样的血脉让自己变成了异常彻头彻尾的笑话，恨自己喝星赐的过往，她恨和星族相关的所有的一切！

杀了星赐并不令她快意，她只觉得不够，杀了星赐是不够的！

杀了星赐，星淮会成为新的星赐，星族还有千千万万个星赐，更有千千万万个星黎。

她不甘，她好恨——

“啊——”

星霓抱着怀里的剑，看着寻找已久的星黎，她吓得捂着自己的嘴，往后踉跄了两步。

眼前的女人已经看不出初见时的沉静娇美，她的青丝凌乱，衣衫不整，行迹疯狂。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痛苦不堪，眼眶的泪水还在大滴大滴地落下，瞳孔萦绕着血气，乍一看去，像是在落下血泪。

额间的红痕若隐若现，像是有一个红色的印子将要形成。

星霓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被恐惧淹没。

这这这这这这，祭司是要堕魔了吗？

完了完了完了，她本来灵力就差，打不过祭司，现在青霜剑又被她带了过来，她就更加打不过了。

祭司堕魔了不会杀了她吧，虽然祭司救了她，但是她也不想死啊。

天呐，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早知道就不帮剑尊了。

星霓大脑一团乱麻，却见星黎掌心弹出一道灵力，直直地朝着星霓打过来。

“啊——祭司别杀我，我是好人！我是……”星霓尖叫，耳边炸起一道巨响，她的心悬了起来，但是过了很久，她想象中的痛还是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她这才慢慢睁开眼。

她这才发现，山洞口浮现了透明的屏障，那道屏障将那位形容狼狈的祭司打出的灵力个阻隔在内。

祭司似乎是早有预料，提前布置了阵法。

星霓不由得皱眉，祭司为什么会堕魔呢？

看样子，好像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