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下了场小雨，洗去了山色迷蒙，留下了潋滟绿意。

今日山间的景色比昨日还要鲜艳可爱。

玖宸就在孙骧的带领下来到了黑市。

这所谓黑市，其实不仅开在开阔明朗的山脚，还仅在上午开放。没有诚心来黑市买卖的人，自然而然会被自己的倦懒之心淘汰。

“美味农场”算得上是这个黑市的半个赞助商，在孙骧的带领下，玖宸走了员工通道径直进入场内，自然也就没遇到守在门外的钧弈几人。

有一个农场作为赞助商的黑市，可想而知就不是什么正经黑市。里面的排布和农贸市场差别不大，就连摆在摊位上的东西都相差不多。

“新鲜练气末期狼后腿骨，还带肉，一口价，谢绝还价。”这是左边第一个那个中年男人喊的。

“新鲜练气初期鸭血，今早刚取，还冒着热气呢。不管是给自家小崽子练手，还是淬炼武器，或者吃，那都是不二选择。还有三斤，售完收摊。”这是右边那个大婶。

和她想象中大家偷摸买卖违禁物品的场面截然不同，大家就在这大声吆喝，大大方方，神情坦然，只有在讨价还价时才会争得面红耳赤，但也会点到为止。

真好，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和谐修行界。

她这时候也觉得，如果一直都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这时候，孙骧一把抓住一个路人的胳膊，把人拖到黑市的正规入口，拖着门卫就是一通抱怨：“你们怎么看门的，这明显就是个扒手，也把人放进来。”

玖宸顺着他抱怨的对象望去，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钱端。

她记得这次求凤古楼的事情结束，崇玄署给他们发了不少奖金，不至于还来这里打工吧。

孙骧他们因为提前溜走，并没有细看那时留在古楼里的人，自然也不知他眼前的人就是那时留下来处理求凤古楼的崇玄署工作人员。

毕竟是还看的过去的小辈，玖宸也不愿意他就这么折在这，就打算上前为他解困：“你怎么在这？”

钱端疑惑地看着她，之后就是恍然大悟般望向外面，但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一本正经道：“我们来这工作的，这也是崇玄署要负责的任务。”

崇玄署，负责，给仙修赞助的黑市，当门卫？

这几个字放在一起都带着浓浓的不靠谱。

孙骧也知道玖宸迷惑的是什么，但玖宸没有表现出来，他更不会暴露自己仙修的身份，连忙把人塞给钱端就向黑市里走去：“不好意思，打扰您兴致了。我们继续走，如果您有什么看上眼的，尽管说，我们买单，就当是这次失礼的赔罪。”

“哎，不用不用。”钱端上下审视了一番孙骧，除了年轻，没有什么地方比得上他们老大的，但就怕前辈突然喜欢年轻的，他还是谨慎地开口，“不需要你买单，买了什么只管来找我们就行。前辈您只管放心买，老大有钱的很。”

这点她从不会怀疑，钧弈就是很富有。“我就随便逛逛，你也不用和他说。”

“可是……”钱端的视线飘忽，却突然之间端正清明，就像是被人恐吓了一般，“好的，你只管放心去，不用怕惹事，这里的安保都已经被我们掌控了。”

这都是什么话，说的她像是个什么反派一样。玖宸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被遮掩在鲜花门拱的人影，笑了一下，跟着孙骧回到了黑市。

黑市除了提供给魔修的各色血肉骨骸，也有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大多都是用来哄小孩子玩的。

玖宸虽然自觉童心未泯，但还不至于和这些孩子抢东西，看看也就过去了。

知道她来到了一间最有黑市特色的铺子。

那家店铺位于黑市的尾部，也就是租金最便宜的地方，往来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还都是为了方便通话。但凡是个上心的店家，就不会让自己的店铺选在这个位置。

台面上只铺了一张黑布，上面放了几个灰不溜丢的器皿，看上去陈旧破碎，不值钱。店主黑袍盖住了整张脸，看见有人在铺子前走动也不打招呼，看上去是对生意一点兴趣也没有。

“老板，你卖的什么？”玖宸看到这家店倒是有了几分兴趣，上前问道。

“有兴趣就买，没兴趣就走。”店主的声音沙哑沧桑，带着看穿世事沉浮的通透感，不过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友善了。

“老板，生意不是你那么做的。”孙骧在一旁看着老板，敲了敲他的桌子以示警告，没想到扑起了一层灰，呛得他不停咳嗽。

“爱买不买。”斗篷盖住了飞扬的灰尘，店主依旧爱理不理的腔调慢慢悠悠地回答道。

玖宸在看摆在布上的东西。

他们现在这个情况，也可以粗略概括进捡漏的范畴内。毕竟这些东西，还真不简单。

这都是有些年代的炼器模具。

对，就是模具。

虽然部分人会对自己的法器灵器有特殊的外观要求，但大多数法器其实都是统一制式的，顶多颜色不一，再刻几个字做区分。

毕竟，真没那么多样式可以让这些满脑子修炼的器修编。

但器修天赋是一回事，手工能力又是一回事。就算再有天赋的人在第一次练手也都会有失误的时候。

所以一些资源匮乏、囊中羞涩的器修就想出了这种模具，一体成型，虽然效果略打折扣，但也广受散修好评。就连一些大宗门给新弟子练手也习惯于这种模具。

放在这里，可以算是古董，有欣赏的人会买去收藏，所以算得上捡漏，但对于玖宸无用。

她继续翻捡了几下，不过摊子上的东西本来也不多，没几下就看遍了，还真就是除了模具就是模具。

孙骧还想和店主理论，玖宸已经意兴阑珊地直起了身。

店主看见玖宸想要离开，反而起了挽留之意：“都看不上眼？”

“都没看上。”玖宸点了点头。

里面都是法器模具，也不乏现在器修难以炼成的形制，但还是那句话，对玖宸没用。

“那这个东西你不会不感兴趣。”店主不服输地看了眼自己摆出来的东西，想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道，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颗钢珠。

真的就是一颗钢珠。

通体浑圆，银灰色泽，触感冰凉，这左看右看，都只是一颗钢珠。

孙骧正想让这店家不要做这种糊弄人的事情，却发现玖宸笑了。

他们这行的，最擅长的还是察言观色。毕竟仙修这身份不光明，一发现不对就要及时逃脱，这身边人是喜是怒总要牢牢把握在心。

他觉得玖宸这是在高兴，于是把表现的机会让了出来。

玖宸看着那颗钢珠，甚至没有上手观察，直截了当地对店主说：“你开价吧。”

孙骧在一旁欲言又止。虽然他觉得做生意就这么露出自己的底线不好，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他不好过多插手，最终也没说什么。

不过店主也不是什么黑心店主，他虽然不喜欢做生意，但也不会狮子大开口，他看了眼玖宸，定了价：“一块中品灵石。”

“这有点过分了吧。”孙骧听到这终究没忍住。

就像之前说的，之前末法时代的到来，大部分有灵气的东西都被抽干了灵气，其中也包括灵石。现在仍被保存完好的灵石屈指可数，更别说是等级高的中品灵石。

这与狮子大开口无异。

然而玖宸爽快地答应了，还当场成交。

店家也没想到交易会那么顺利，愣了一下才接过那枚灵石，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胡乱打包好那些模具趁着还没人注意这边离开了。

可能是怕玖宸后悔，可能是怕有人劫财。

看到对方行动那么利索，孙骧又开始觉得前辈会不会是被人蒙蔽。然而不等他行动，有人已经将他的行动路线堵得严严实实，还有将他甩开走向前辈的意图。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识趣地退让到一边。

这是他们入门第一天就被要求重点认识的男人，魔修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钧弈。

玖宸看了眼挡路的人，高高大大一个人，绷着一张脸，眉梢眼角还隐约透露着委屈。

哟，这是委屈上了。

玖宸挑了挑眉，神色轻佻地扫视了他一周。步履稳健，站了那么久也没晃，看样子身体恢复的还不错。

既然对方有心隐瞒，她也没必要事事交代。她看向身边的孙骧，抬了抬下颌示意：“他挡着店主的路。”

被提及的店主左右看了眼，就算笼着全黑的衣袍也能看出被误伤的无辜与茫然。

他侧身绕开三人，抱着一堆器皿小跑着往出口走去。

孙骧冲玖宸笑了下，回头就和人打招呼，像是遇到熟稔的朋友般跑了过去，以免留在此地被误伤。

钧弈又上前了几步。

没等钧弈再次拉进他们的距离，玖宸先一步将人抵在临时搭起的柱子上。

偏僻的角落，少了店主和孙骧，更是再也没有人烟气息。

就像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玖宸抬起钧弈的下巴，亲昵又不乏训斥地说道：“宝贝，你不乖，没有听话养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