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娘和青霜是本就先于秦琼来到东宫，住了多久何时来的让青梅去打听也能知道。但只是一些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生活，甚至存在感都很低。

可是真如表面这般吗？秦琼真的了解她们吗，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信任二人了。

不过隐娘的话她倒是想明白了几分，想做什么，想知道什么，关键都在太子一人。

但她始终想不明白，隐娘也是断指的目击者。甚至配合她审问紫月并绘制出画像，可后来却对这件事并不关心，似乎真的是一时兴起帮个忙而已。

秦琼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段时日画面，来到这里已有多日。虽然安稳的过了这么久，但难保意外，毕竟最后赢下来的不是太子李连奚，是二皇子李连景，那个和欧炀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她怎么才能这场夺位之争中自保呢？她想活着。

在李连奚和二皇子之间是否要做一个选择，是选择结局已定的胜者，还是选择一切未知皆有可能。如果确定李连景就是欧炀，那么秦琼心中的天平一定会向欧炀倾斜。可是如今还不能确定，所以此时只会越想越乱。

青梅如今梳头的手艺越发娴熟，似乎是察觉出了秦琼的心不在焉，只好出声提醒道：“太子妃可还记得今天要和殿下去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秦琼略微回神，轻轻点了点头。

最后她心不在焉地上了马车，抬眼便看见李连奚端坐与车内，手中捧着一本书，正专注地看着。

一身雪白的狐裘将整个人裹住，只露出一截比狐裘的还白皙的手。下巴隐在狐毛下，眼下还能看出黑乌痕迹，睫毛半垂着。

坐下后秦琼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些，尽管车内还不算太冷。

随着车轮滚动，马车渐渐向前行驶着，秦琼终于想到了搭话的话头。正欲问李连奚在看什么书，突然瞄到了那书的封面，到嘴的话硬生生卡住了。

只因为李连奚手上拿着的正和她之前看的史书一模一样，这算不算巧合呢？

这下李连奚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见太子妃盯着自己的书，便将这本书的正面完整露出来，以便她看清，“对这本书感兴趣？”

秦琼挪开目光，如实回道：“最近有看过一点。”

“哦？没想到你居然对历史感兴趣，那你可知道读史有何用处？”

秦琼脑中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天隐娘的话，顺嘴而出：“参透世间玄妙，领悟世界真理？”

李连奚一愣，随即弯唇一笑，“说得好，但孤等平凡之人如何能做到，况且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呢？”

秦琼一惊，没想到堂堂永昭国的太子殿下竟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或许是她不解的眼神过于明显，李连奚合上书，闭上眼道：“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

他又睁开眼睛，眼神缥缈：“头顶的天无穷，脚下的地无边，永昭国又是它的几分之一呢？”

秦琼着实有些意外，他竟然没有“天圆地平，永昭国居中”的想法。

“我也觉得，大地不是平的，天也不是像一张锅盖倒扣在空中，甚至我们这个世间是圆的，像一颗巨大的实心蹴鞠一样。”

秦琼语出惊人，李连奚微微睁大了双眸，眸中似有思考困惑。一时间不禁觉得有道理，又好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再看向秦琼时，他的眼神更复杂了，她是如何想到的这些的？

秦琼见他好像陷入了沉思，赶紧将话题拉了回来：“殿下，这本史书可否借我一看？”

李连奚回神，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秦琼接过前后看了看，又粗略翻了几页，的确与她的那本一模一样，便道：“真是巧了。”

李连奚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听她合上书道：“不过我心中惦念断指一事，史书又枯燥无趣，倒是没看多少。”

“做噩梦了？”李连奚以为她是吓着了，毕竟那也不是她们该看见的东西。

“没有，我不害怕。”

秦琼知道他的意思，可她以前所处的末世，别说断指了，断肢残.尸都不稀奇。

提起史书是假，打听这件事才是她的目的吧。李连奚突然明白过来，她什么时候也会这般拐弯抹角了。“为何惦念？”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秦琼还真说不出来，为何惦念？她也不知为何会记挂着这件事。

李连奚脸色黯了几分，道：“舅舅还没找到。”

秦琼心中不由一紧，那太监画像早就拿给李连奚，有了画像也找不到那人吗？距离《夺昭》中牧平的尸体被发现的日子越来越近，难道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么。

“殿下，太子妃，到了。”

秦琼迅速看了李连奚一眼，见他神情恢复如常，在有福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她也扶住了青梅的手，眼前坤宁宫的大门，她熟悉的很。

早有宫女等候，秦琼认出那是皇后身边的，好像叫紫珠。

在紫珠的引导下，两人被带进了一处宫殿。

眼前的一幕，秦琼还以为回到了第一次来的时候，皇帝和皇后还是那样的恩爱。

他们刚行完礼，就听见段皇后说道：“如今天是越来越冷了，陛下，臣妾早就说过奚儿和阿琼往后不必来请安。”

一旁的皇帝李肃语气宠爱：“该有的礼还是要有的，更何况太子刚回宫，是要来见一见的。”

顿了一会，段皇后疑惑道：“奚儿出宫了？”

李肃将目光转向李连奚，沉声问道：“此番出宫是为何？”

原来皇帝并不知道李连奚去了关陵，好像段皇后也不知情，秦琼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连奚站得很直，头却微微低着，并不打算有任何隐瞒，道：“儿臣去了关陵。”

顿时氛围冷了下来，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关陵是什么不能说口的禁忌吗。

许久，李肃冷哼一声：“好啊，你说说，去干什么了。”

秦琼发现段皇后的神情不对劲，在李连奚说出那声舅舅之后更不正常。

“你哪有什么舅舅！”李肃几乎是吼出来的，看得出皇帝气得不轻。

李连奚紧抿着嘴不语，不甘、委屈甚至是恨意让他紧咬牙关。他们都想忘了母亲！竟连母亲的家乡都不能提。

李肃手抚着额头，愤怒地将面前的一杯茶一挥而下。

留下碎裂满地的白瓷片，茶水溅到秦琼的脚边，但她和李连奚都纹丝不动。

段皇后适时站起来，走到李肃身边，用手抚着他的心口，“陛下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奚儿必定是有苦衷的。”

苦衷？李肃当然知道是什么“苦衷”，他眯着眼看向太子，势必要他自己开口的意思。

可李连奚始终低着头回避皇帝的眼神，“儿臣没有苦衷，只是想去看望母亲的亲人，没想到……”

“朕早就不准你们与关陵来往，你是聋了还是故意气朕？”李肃甚至没有让太子说完，便怒气冲天。

秦琼看见李连奚垂在两侧的双手紧紧握起，似乎也不准备再继续说下去。

段皇后看了看，语气轻柔地对皇帝说道：“太子也是爱母心切，皇上听奚儿说完可好？”

李肃眉头微皱，似乎不想听见太子的声音，随即目光一移，命令道：“既如此，太子妃来说。”

父子俩较着劲，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可不就要让她来说嘛。

望着李连奚的侧脸，秦琼将太子与她说的挑着说了一些，她也想看看永昭帝的态度。

可李肃听得不痛不痒，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一点也不关心牧家唯一在世的牧平。

“那贼人可捉住了？”段皇后倒听得一脸情真意切。

李连奚根本没看段皇后，秦琼也知道她那张关切的脸没有多少真情实意。

“本宫倒不知道，你去关陵干了这么一件大事，真是替永贞皇后谢谢你。”

段皇后语气真诚，李连奚却一刺，装作没听到，她有什么资格替母亲谢谢他。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也刺激到了李肃，他连看段皇后都带了丝不耐烦。

“朕想要忘记，你偏偏要朕想起。果真是朕的好太子，哼！”

在段皇后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火上浇油下，李肃带着怒意大步离开了。

段皇后将人送走又两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品起来，看起来对于皇帝的迁怒无动于衷。

李连奚自然不会在坤宁宫多待一刻，带着秦琼立即离开。

出了坤宁宫秦琼不免多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李连奚见状，缓缓道：“能不来不见她就不见，拿孤做借口就是。”

秦琼点头会意，经历过一次日月花毒，这坤宁宫在眼里跟龙潭虎穴差不多。

李连奚心中伤感，望着周围的宫殿，觉得冷意寒骨。“快回吧。”

他声音轻的像风，秦琼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你说什么？”

见李连奚往马车走，一旁的有福公公跟过来，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回家了。”

两人皆是一愣，或许是“家”这个字对于二人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心底却泛起涟漪。

李连奚鬼使神差地想回头看她的表情，秦琼也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墨一样的夜色中，唯有东宫太子的书房灯亮窗明。

可李连奚静不下神，脑海中不断回想今日与秦琼对视的那一眼。

女子眸光如水，清澈透亮，唯一一个看向他没有谋算的眼神，足以让他铭记终生。

“砰砰砰。”

三声短又轻的敲门声打破了李连奚脑海中的画面。

青影轻巧地推门进来，双手行礼禀告道：“有线索了。还有这是记录太子妃生平的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