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奚没想到被她看穿，敛了神色道：“他们给我送消息，戍时宫外让我见舅舅。”

这个时辰不正是宫宴的时辰么，秦琼一时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李连奚及时解释道：“宫内规矩，除夕夜酉时不得开放。谁都不能进出宫门，如有犯者，重罚。”

所以《夺昭》中，李连奚不仅只带回来牧平的尸首还被重罚。对方不惜千里迢迢去往关陵找人，只为了像控制玩偶一般捉弄李连奚。

不，如今那个小方子被他们抓住了，或许可以来得及救回牧平。

秦琼的心跳从未如此快过，就连马车停下都没发觉。

乾和殿大门庄严肃立，众人不由地都放轻了脚步，秦琼悄然深吸一口气，紧紧地跟在李连奚身侧。

今夜团聚守岁，皇帝在乾和殿设宴，皇室亲眷都会参加。

随着太监的一声通报，秦琼跟着李连奚缓缓走进殿内。

精致的桌椅围成一个长方形，中心空地摆满了梅花，有的上面还缀着白雪。

秦琼的目光从梅花上一掠而过，头顶镂空的宫灯连成一片，灯下的每一张面孔都清晰可见。

除了主位上空着，余下座位大多都有人。

秦琼对面则是皇帝的妃妾，除了有仪公主的母妃徐贵妃见过之外，其余全都是生面孔。

右侧则依次是单独坐着的李连景和李有仪，两人正襟危坐比往常也严肃许多，李有仪连眼神都不敢乱飘。

皇帝和皇后约莫要到了，周围彻底静了下来。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喊，殿上众人须得起身离席行礼相迎。

秦琼跟着太子起身，转身之际猝不及防与右侧的李连景对上了眼神。以至于起身有些晚，李连奚便随手扶了扶她的胳膊。

秦琼没错过李连景似笑非笑的神情。

宫女们鱼贯而入，端着美酒佳肴走到每桌前摆上。

秦琼不免想起万寿宴上的箱子豆腐，眼前的宫女动作极稳，有条不紊地上着菜。

有福不在只能由青梅给太子倒酒，动作有些慌忙，不小心将酒渍滴到桌上。李连奚根本没在意，仿若没有看见。

秦琼上回醉酒的事青梅还记得，所以便没给她倒。正好此时皇帝开口。

“今日团聚乃是家宴，不必拘谨。”

虽是这么说，但段皇后还是礼数周全，举起酒杯：“那臣妾敬皇上，祝皇上万岁安康。”

李肃喝了酒，宴席正式开始，众人这才开始动筷子。

桌上摆完六道佳肴，道道色香味俱全。

皇帝嫔妃们已经有些开始给皇帝说祝贺词送礼，哄得李肃眉眼柔和了一些。

段皇后眼神犀利地扫过那几个嫔妃，最后落在李连景身上。收回目光时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没拿稳，手中的酒杯倒在桌面上。

在场的人似乎没有人发现皇后的异样，只有秦琼抬手夹菜时，无意之中瞧见。

终于见有福的身影出现，青梅松了口气，秦琼却紧张起来，是不是那边已经问出了什么。见他弯着身子走到李连奚身边，侧身耳语了几句。李连奚垂下的手猛然握紧，又倾身在秦琼耳边将有福的话转述了一遍。

青影已经将囚禁牧平的真实地点逼问出来，现在离戍守时还有一个时辰，李连奚要提前出宫救人。

“嗯。你快去快回。”秦琼道，能不能改变牧平的结局，就看这次了。

两人对视，李连奚却是那个率先移开目光的人，他道：“孤很快会回来。”

他将有福留在了这里，独自一人离开。

正好轮到徐贵妃给皇帝送上贺礼，一个精美的画盒出现在张永诚公公的手上。李肃似乎更重视徐贵妃，之前嫔妃所送的贺礼都是被直接带下去，只有徐贵妃的贺礼，皇帝却命令当众打开。

“来。”

张永诚便走近了，李肃亲手从画盒里取出字画，一点一点打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连说了三个“好”。

“还是贵妃深得朕心。”

一旁的段皇后也抬眼看了眼那副字画，不仅出自大家之手，而且还是这世间存留不多的真迹。她身为皇后无疑是了解李肃的，他本就爱珍藏字画，但他更喜欢在这些名人真迹上盖上自己的印章。可是身为皇帝不能毫无顾忌地命人搜罗名人字画，这么多年徐贵妃便是投其所好，替李肃收集了不少。

段皇后嘴角微勾，看向徐贵妃眼中尽是不屑，而徐贵妃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接下来便是东宫贺礼，发现太子不在，李肃还是有些恼怒。“太子去了何处啊？”

秦琼早就预想过皇帝会问，她也没准备什么借口说辞，只装傻：“回父皇，儿臣也不知。”

果然，这场宴席太子在与不在没有人会在意，李肃也只是冷哼了一声，让人无法窥其真实想法。

长夜漫漫，宴席持续时间之长，对于秦琼而言，渐渐有些难熬。不知道李连奚那边有没有找到牧平、救出他，现在是不是有可能正在回来的路上。

耳边想起李连奚临走时的那句“很快会回来”，她左右看了看，就连有福和青梅也不知去了哪儿。不过视线内倒是出现一个人正朝她走来，正是之前曾在李有仪身边见过的礼仪嬷嬷。

“见过太子妃，太子殿下遣老奴来请您过去。”

张嬷嬷低着身子开口，秦琼也只是怀疑了一瞬，这人她见过并且知道底细。李有仪虽然对她有些不善，但到底没有坏心。

许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张嬷嬷领着秦琼走得极慢。秦琼也不在意，随意问道：“四公主近日可好？”

张嬷嬷一愣，随即回道：“太子妃还记得老奴？四公主自是一切都好。”

秦琼原本是毫无怀疑的，可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渐渐觉得有些可疑。再看周围景色，心中立马警觉起来。她记忆力恢复得很好，课唯独记不住路。望着眼前陌生的宫殿，秦琼不敢再走。

张嬷嬷见她停下，便催促道：“就快到了，太子妃快跟上老奴吧。”

秦琼不会再跟她走，只能假装累了，扶着一颗银杏树，道：“我身体不好有些累，不如歇息片刻再走？”

张嬷嬷神色犹豫，又往前看了看，只能暂时依着她：“莫让太子殿下等急了。”

“知道。”秦琼点点头，心中却在想着如何脱身。

只等了一会儿张嬷嬷就等不急，又要催促着秦琼动身。秦琼只是随意指了指前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嬷嬷看了一眼，敷衍道：“不过是处荒废的地方，太子妃快随我走吧。”

秦琼不慌不忙，拍了怕手上沾染上的树屑，反问道：“如此荒凉，确定是殿下交代的？”

“殿下亲口所说，老奴当然确定。”

“那为何让你带路，有福公公呢？”秦琼冷静地看着眼前人。

“公公当然是有事要忙，老奴是四公主的人，太子妃这是不相信老奴？”

张嬷嬷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内心已然焦急万分。

秦琼定定地看着她，道：“我若是不跟你走呢？”

张嬷嬷未曾想到这会儿她竟起了疑心，依旧不死心地劝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太子妃这是为何啊？”

“为何？你把我诓骗到这儿来又是为何啊？”秦琼想了想又道：“除非你说出到底是谁要见我，我才跟你走。”

显然这张嬷嬷也不是蠢笨之人，对她背后之人不提一字。软的不行，她就来硬的。“既然太子妃不配合，就休要怪老奴了！”

张嬷嬷猛地冲过来，钳住秦琼的手腕，要将她拖走。可秦琼早有准备，张嬷嬷要想拉动她，还是要费些力气的。

秦琼掰开张嬷嬷的手，将她往前一推。

张嬷嬷到底是年岁大了，被秦琼这么一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狠了狠心，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来。本来是想在前面的楼里将人解决，既然如此在这里也是一样。

张嬷嬷下了决心朝秦琼冲来，只可惜皆被秦琼给躲了过去。几个回合下来，张嬷嬷已经是气喘吁吁。

秦琼便是趁此时转头就跑，张嬷嬷心一跳，拖着年迈的身体穷追不舍。

可这里不知荒废了多久，雪化了又下，残枝枯叶堆了一层又一层。

秦琼逃跑时一不小心滑了一跤，脚扭到了不说，那张嬷嬷跟冤魂似的甩都甩不掉。

张嬷嬷头发散乱近似疯癫，握着匕首一步一步靠近。这一次秦琼躲之不及，被她挥刀断了一撮头发。

秦琼知道自己逃跑劣势，便迅速想第二个计划。在张嬷嬷再次靠近之时，秦琼搬起一侧的石块朝她砸去。

石块正好砸在张嬷嬷的胸口，之后便倒地不起，一动不动。

秦琼大喘着气，确定张嬷嬷晕过去了，便从她手中夺走那把匕首，再次掉头就跑。

即使脚踝传来剧痛，秦琼也不敢停，她不断地回头，确定张嬷嬷没有追上来又继续走。

张嬷嬷本就把秦琼往荒凉的地方带，沿路几乎没有一盏灯。她这下彻底在这里迷了路，处处是越不过的重重围墙，走不到头的曲折小道。

但秦琼不停下脚步，不管走到哪儿只要甩开张嬷嬷，才能真正得救。直到筋疲力尽，秦琼才想着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入眼能看到的便是一排排黑影，大概能看出是房屋的形状。秦琼蹲下身摸了地面，到处是堆积的枯叶。

她站起身盯着眼前的黑暗，屋舍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寂寥，应当是常年无人居住的。

下了决心似的朝着前面走去，因为没有光亮，她走得极慢，心跳声随着脚下枯枝烂叶的声音一同响起。

终于走到门前，她先摸了摸门，发现没有门锁后便推门而入。

屋内屋外一样的黑，伸手不见五指，仿佛一张巨大的黑网吞噬一切。

秦琼迅速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几乎是同时，她注意到右侧有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