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队嗓子滚了滚，终于发声：“你没瞎？”

邵多摇摇头，又点点头。

正常人用眼球在视网膜上成像的那种“看”，她自然是办不到了。

但她拥有了另一种全新的“视觉”。

不，与其说是视觉，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感觉”。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所有景象，具体来说，她“看”到的景象几乎是360°环绕式的，仿佛脑内自带一个4d环幕显示屏。

而屏幕对应方向的触手移动，影像也会产生变化。邵多据此猜测，这种视野可能是触手赋予的。

她适应了一下这种头晕目眩的全新感官，随后发现，环绕视野对战斗来说可谓开挂！

她的视野不再有死角，藤蔓根本别想再从背后偷袭她！

“我可以带爆破员过去安装炸弹，再把他们带回来。”邵多说：“你们掩护我，不要让藤蔓来捣乱就好。”

的确，目前来说，只有邵多用触手行走，才能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蹚过地上的藤蔓网，来到茧旁边。

仇队很干脆，立刻下达行动指令。还因为石磊紧张到频频脱手套擦手汗而训斥了他几句。

“等等。”耳麦里响起□□的声音：“磊子，我来吧。”

石磊一愣：“我，我就是紧张，我可以的！”

“我知道你可以。但这次爆破关系重大，我上更保险。”耳麦里传来他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走路的声音：“而且，由邵多把我们直接带到茧边上，我的腿也不会碍事了。”

的确，邵多直接用触手卷着两位爆破员的话，根本需要他们走路，只要手好使就行。

仇队略一思索，果断下命令让□□替代石磊。

新的爆破小队成立，邵多用两条受伤还未完全恢复，较短的触手卷住□□和四队爆破员，精准地避开了藤蔓上每一处着火点，在众人的掩护下很快到达茧身边。

坏掉的油锯还插在茧子上，不过裂口已经被藤蔓修不好。刚刚扔过来的斧子也在，楔进茧子的切口处缓缓流出汁液来。

邵多用触手将两人送至安装炸弹的指定位置，两人都是好手，很快安装完毕。期间邵多仿佛浑身都是眼睛，抄起那把消防斧，击退了每一个来偷袭的藤蔓。

邵多还发现了一件好事：即使这些藤蔓是三阶变异，更快，更灵活，在她的环形视野中，也仿佛被放缓了速度，让她能都清晰“看”到运动轨迹，予以精确打击。

一切都很顺利，邵多卷着两人正要撤退，忽然看见两条触手从茧子中悄悄伸出来，缠住了两位爆破员的脚腕！

邵多想也不想，立刻上斧子砍断触手。

茧子外藤蔓的增生猛然增加，一圈一圈地将两位爆破员往里缠绕。藤蔓数量多到邵多根本砍不过来！

而在房间的其他地方，原本不断增多的三阶鞭子藤蔓肉眼可见地增速减缓，甚至有些过于粗壮的藤蔓开始变黄枯萎。

葎似乎是将所有营养都抽调来茧子处，以求自保。

“他要干什么？”石磊疯了似的不知道问谁：“他要拉着我们的人陪葬吗？！”

仇队皱眉：“……不。应该是想要把茧子外壁缠厚。内壁应该也在缠厚，内外同时增生，把炸弹往外推或者裹在藤蔓中间，好做爆炸缓冲。”

她立刻下令：“实习生撤退！必须尽快引爆！”

如果真的等到对方将茧子缠到足以抵抗爆炸的强度，那将前功尽弃！

邵多不甘心地扯着藤蔓，两位爆破员也在不断挣扎求生。

但是不行，藤蔓生长得太快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邵多便只能看到□□从藤蔓缝隙间露出的一双眼睛。

他冲她眨眨眼，耳麦里传来他的声音：“已设置自动引爆。倒计时十秒。”

仇队：“还有十秒引爆。全体人员撤出驿站！”

***

接下来的事，在邵多之后的记忆里显得有些模糊。

她只记得自己随着大部队撤出驿站，躲在被当做掩体的装甲车后，一声巨响，连地面都开始摇晃。

火光从驿站门口喷出，顺着藤蔓，直冲天际！

仇队说，十二分钟黄金时间，她和边哭边跑的石磊一趟一趟跑楼梯把居民撤下来。

她的触手被烫伤，身体疲累到双脚发软，两手因用力过度，垂在身旁止不住地颤抖。

但是，邵多想，不管是谁，都决不能再死在她面前了。

她一秒也没有休息，直到两边楼道的居民一个不落地撤出。

全部用时八分钟。

十二分钟后，火舌窜上二十楼，在藤蔓油性汁液的助燃下，连消防水龙都难以浇灭。

大火燃烧到凌晨三点才被扑灭，五栋因为爆炸和大火已经在坍塌的边缘。

不过这些，已经不在749局的职责范围内。

回去是坐的四队的车子。邵多没有驾照，石磊，一米八六浑身肌肉的大汉，哭到走不动道。

回到749局，包扎、吃饭、口述报告。

她被允许在749局的休息室睡了一觉，做了一晚上充斥着血腥和火光的噩梦，醒来接到邵安年的视频电话——这孩子现在暂住在白暮云父母家，白家父母似乎把她当成女儿逝世后的某种慰藉了，还提议过要收养她——

具体和年年说了什么，邵多也记不清，大概是报平安之类的。

接着，几名自称是研究员的白大褂过来给她里里外外做了检查，抽了六管血，还切了触手上的一小块组织样本。

中午，双眼蒙着包扎白布，精神尚有些恍惚的邵多被带到了会议室。

她推门，一步下去，脚下碎响。

是踩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打扫的彩纸屑。

那一刻，之前被一层薄雾隔绝在外的所有情绪涌来，悲伤排山倒海而来，绝望的情绪铺天盖地。

可是泪水却在这一刻背弃了她，她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好像灵魂抽离了□□，她从第三方视角俯视地面这个邵多，看之前六队每个人死去的惨状。

明明认识也没有几天，哪里来这么多伤心呢？

是啊，邵多也在心里反问自己，哪里来这么多伤心呢？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身后嗷一嗓子嚎哭打破了邵多抽离的状态。她不用回头，便“看”到哭得蹲下身子的石磊。

她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宽厚的、颤抖的肩背。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石磊的手掌缝隙里滴落在地，邵多感觉自己心中郁结的悲伤仿佛也就此融化，一起被石磊哭了出来。

“节哀。”

邵多回头，看到陆上校拿着平板和一沓纸质信封站在他们身后。

“请进去坐吧。”

印象中，陆上校不是这么客气的人。大约是六队这次惨烈的战况让她也心生同情，连冰冷的声音都柔和不少。

会议室里陆陆续续又进来不少人，有的是邵多在签合同那天见过的，还有以仇队为首的四队一行人；有的她并不认识。

石磊止住了泪水，默默去将桌上散落的瓜子花生收好，还赶在众人前面将地上那条鲜红的横幅整理收好，免得被踩到。

陆少校将平板连上大屏幕，一串串数据组成的枯燥PPT投入众人眼帘。

看到PPT的标题，邵多才明白，这是明湖小区异常事件的内部总结会。

“这是一起突发性的恶性异常事件。”陆上校为明湖小区事件定性：“由于现场现场突发状况，导致人员配置、武器、心理等多方面准备不足，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本次事件异常为三位污染者。根据现有情报，其姓名为：以太、卡里尼库斯、葎。三人中两人死亡，以太现收容于研究所第七收容观察拘留处。”

她用一串串数字代表了那个惨烈的战场，阿南、甜甜、□□、阿杰、陈拓……他们都化为了阵亡数字中的一员。

之后，一位神色严肃的白衬衫中年男子上来说话。

邵多来的时间不多，但也注意到，749局内部似乎并不全是军人。从衣着上就能分辨出，军人一般都是军装，其他人则多穿白衬衫，更像公务员。

白衬衫上去的时候，邵多无死角的视觉“看”到仇队微妙地翻了个白眼。

他说的话一部分是术语名词，邵多听不懂；一部分是官场套话，这个邵多在考编中多多少少接触到一些，大多是务虚的，不听也罢。

她和石磊坐在四队旁边，一个靠会议桌尾部的位置，后面还站着两个白大褂研究员，正是早上给自己体检的。

“……我们要充分意识到，这次战斗的失败，是某些同志过于自负，不服从领导指挥的后果，我之前就强调过很多次！对此，我会带领特别行动队内部做好反省自查——”

“啪！”石磊猛地站起来，拧着脖子红着眼：“我不同意蒋处的观点！蒋处不是战斗人员，没有亲临现场，并不清楚当时的状况！”

和石磊的激动相比，蒋处冷静到淡漠，只扫了他一眼：“我明白你们六队这次伤亡惨重，你现在处于不理智的状态，我也不会与你争辩。”

石磊：“我没有——你，我，我知道您一向看不惯我们老大——”

眼见蒋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仇队越过邵多，猛地一把将石磊拉回椅子上。警告地看他一眼。

她顺势笑眯眯地站起来：“蒋处见谅啊，小伙子确实是，有点激动了。”

蒋副处脸色稍好一些，但仇队没有坐下的趋势，她还是立在那儿，身姿高挑挺拔：

“我那天是去支援的，的确是突发状况，这个怪不到情报，也怪不到六队。说实话，我觉得陈拓队长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做到人员伤亡最小的结局了。我怀疑他算过，甚至连我们四队会来支援也算到了——您知道他就擅长这个——他应该也想到我会用爆破，嗨，我也就这点特长。反正呢，他知道爆破是最优解，为了方便我爆破，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把会影响爆炸的以太最先收容。”

话题沉重起来，会议室里一片肃静。

仇队话锋一转：“但是啊，现场情况十分危机，陈拓所有的通讯时机都用来部署战术寻找支援。武警、消防、公安，都是他统筹部署的。说实话，就这个配合量，参考以往的汇报经历，我觉得如果他要向上请示再等各位领导开会，六队连实习生都活不下来。您看最后我就想炸俩C4，不还劳烦领导们开了五分钟会吗？”

蒋副处本来已经舒展的眉头紧皱：“仇清棠！”

仇队耸耸肩：“说点实话啊，我们的敌人不是普通人，未知性和危险性都极高，作战单位在外面这点自主权限都没有的话，我建议都给我们特别行动队的商业附加医保和人身保险提档，按最高档买！很容易死的好吗？”

蒋副处彻底怒了，一拍桌子，投影都晃动了一下：“我是特别行动处的负责人，你是说我希望你们都快点死？什么话？！你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

仇清棠神色严肃起来：“我们服从人民，服从国家利益。”

蒋处：“你什么意思？！我是你的直属领导！”

仇清棠：“呵。”

蒋处：“太过分了！你们这帮子当兵的太过分了！本来我说陈拓已经死了，给他点面子不直接批评——昨日之祸，就是他自作自受！他不服从我的命令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祸端早就埋下！他的独断专行就是这次异常事件处理失败的核心原因！”

“失败？”仇清棠皱起眉来，语气尖锐：“从六队赶到后，居民就没有一个死亡！最后所有居民也安全撤离——六队用命换来的民众生命安全，你说这是失败？”

“怎么不是失败？！”蒋处大手一挥，唾沫横飞：“749局的任务是什么？是保护异常不被普通民众知晓，维护社会的稳定与安全。好了，你看看现在网上，视频都传疯了！竟然还被拍到六队用污染者战斗的画面！网上都炸了！全世界都炸了！这是六队工作的重大失误！这样的事竟然出现在我当任期间，真是奇耻大辱！”

仇清棠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石磊也一拍桌子站起来要说什么，会议室里坐着的其他人这才想起来要缓和一下气氛。

但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长会议桌尾端猛地窜起一条粗黑触手！

与触手相连的人影随之掠起，速度快到站在身后的两个白大褂都没反应过来。

蒋处惊恐地瞪大双眼，只觉脖颈一凉，瞬间便被触手缠扼住了咽喉！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全新的“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