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沈景淮迎着赵四平的期许,认真地点头。
赵四平一刹那神思游离在外。
这个‘好’太过坚定,听着并不似仅仅答应进寨子小住,倒像是...在跟自己应下终身呢。
虽然他开口时,的的确确是邀请水井进去围观的语气,未说出的话实则想留他一直在自己身边。
只是水井的承诺大概仅是小住吧。
他心里失望,借着身高优势偷摸往身侧瞅
水井侧脸沉静,凝望着不远处渐渐大开的寨子门。
赵四平深吸口气,雀跃了一路的心情平复下去,迎着寨子里的人又是往日威严凶悍的表情。
沈景淮眼角余光发觉身边四哥不再看自己,微微松口气。
自己借着答应进寨子小住,实则却想一辈子就留在四哥身边。
口上虚应满足自己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心思后,满腹心肠又复杂起来。
四哥仅是把他当义弟,可他却怀着卑劣肮脏的心思想沾四哥的身子,真是不该!!!
好一顿自我唾弃之后,沈景淮摆正神情,告诫自己往后绝对不能再像方才那样越线,若是叫四哥发觉他的歪心眼,自己会被憎恶嫌弃的。
毕竟就连王安这位表弟,头回听了他对男人不轨念头后,第一反应便是离得远远的,用那种自己像是得了什么大病的眼色谴责,还出口骂了一声‘恶心’呢。
欸!等等...
沈景淮低呼一声,下意识扯住身侧人的袖子:“四哥,我忘了......”
话没说完,余光发觉周遭死寂下来。
他这才回过神来,光顾着一门心思瞎想,竟没注意赵四平正和从寨子里迎出来的数人表情严肃地说正事。
“忘了什么?”
赵四平脸上还有残存的上位者气势,语气却格外地温和。
“我忘了王安,他被那个妖道给捉走了。”
沈景淮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因四哥亲密地贴在自己耳畔的下一瞬,本就安静的空地越发悄无人息,好些人目光投来,他被如有实质的打量刺得头皮发麻。
“不...不着急....”
“四哥,你先忙,等你忙完我们再聊。”
赵四平也知此时不是叙话的时候,眼神一扫,朝着某个角落一招手,一个抱胸倚在树下的小子腿脚飞快地奔过来:“大当家的,您叫我?”
赵四平:“这位乃是我义弟,你领路,把他好生送到我的屋舍去。”
沈景淮同他笑笑,跟着领路的人从人群中退去。
走出去一大截,不知怎么,突然顿住,往身后看过去。
赵四平的目光一直追在他身后,有些意外他停住,远远送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沈景淮轻摇头,挥手示意他忙,再转头时,脸上浮现一抹轻快的笑容。
引路的小子见了,爽朗道:“您是大当家的义弟,那便是我们山南头寨所有人的家人。我叫李狗蛋,您叫我阿狗就行。”
“叫我水井就行。”
“水井大哥,您和我们大当家是怎么认识的?”阿狗好奇道。
沈景淮说两年前,“我们是在南下逃难的路上认识的。”
如今年月天下裹乱,这寨子里谁人不是流落异乡。
阿狗叹口气,“我家也是逃难来的,是一年前入的寨子,跟我爹娘还有小弟。欸?那你后来怎么跟大当家的分开了?”
沈景淮垂下眼眸:“就是...一不小心走散了。”
他说谎了,当初和四哥分开,是他把四哥抛弃了。
“那也太不小心了!”
阿狗道:“不过幸好今日有遇上了,可见老天爷开眼,有缘人总会再凑在一块的!”
沈景淮眼底流露出一缕难过。
也不知这回与四哥相聚,能在一块呆多久。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沈景淮有心观察寨中景致,只是深夜沉沉,四周披着暗色,路过高矮不一的舍间,偶尔有一两间还亮着灯烛,大致看清此地轮廓,有些像太平年间小村落的样子。
阿狗见他打量,热情地介绍起来这个是谁谁家,此处茅草屋是做什么的。
到了一处,他细心地提醒:“前头是台阶,水井大哥您小心些。”
上了七八格石头台,阿狗在前伸手拽了沈景淮一把,眼前豁然开朗,此处高地竟然有一大片规整的舍院,其中以最中间那座方正的两层矮脚楼最显眼。
“那就是我们大当家的屋舍。”
阿狗指着矮脚楼道。
沈景淮点头,微喘口气,正要迈步上前,阿狗突然绽出一抹笑容,挥着臂膀跟不远处一个提着灯笼的人打招呼:“秋生,你回来了?”
“阿狗,我回来啦!!!”
沈景淮心头一顿,这个声音是之前喊‘四哥’的那人。
跟着阿狗往小院走的路上,沈景淮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问起:“刚刚那个人是谁呀?”
“啊,他呀!”
阿狗笑得憨憨:“他叫赵秋生,他爹是寨子里的账房爷,是当初最先跟着我们大当家起寨的人。”
“我听他叫四...你们大当家‘四哥’,这是为何?”
阿狗:“他家和我们大当家的同姓赵,又是早年就跟着大当家的,情分自然不一样,可能他们两个更亲点吧。”
像是想起什么,阿狗突然压低声音:“我来得晚,听那些比我来得早的人说,赵秋生和我们大当家的是过命的交情!”
过命的交情....
沈景淮把这五个字在心头来来回回默念了几次。
说到过命交情,当年他和四哥也曾死里逃生,只是岁月匆匆,两相分离如今却被后来者居上。
‘四哥’不再是独属于水井一个人的称呼。
赵四平也有他自己的天地,与旁人经历过比自己当初还要凶险的处境。
相逢后的喜悦骤然被慢慢发酵出来的彷徨取代,阿狗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只是敷衍着露出个客气的笑容,谢他送自己走了这么远。
习惯性地摸向自己衣袖,才想起今日为了做下功劳,换了一身押粮官的穿扮。
左右找了半天,最后把头上插的一只小檀簪送给阿狗。
“这东西看着不出奇,却是上好的楠木料子,熏染过很久的檀香。时常佩戴,能安神养性,送给你当谢礼吧。”
阿狗只觉得摸着光滑,木料子的不值当几个银子,从容收下了。
“那水井大哥您先歇着。”
瞧着他有些局促地不知坐在何处,阿狗善心地从外头很快抱了个小墩过来:“大当家的不讲究,平常总在议事堂,夜里回来睡个觉就走了,所以屋里没什么摆件。您先坐着等会儿,今夜与北山打了胜仗,议事堂那头得些时候才能收场。”
沈景淮再三谢过,等阿狗走了,屋子只剩自己一人时候,长长地叹口气。
墩子至多容纳他半个臀位,又只有他小腿高,坐着初时还好些,时间一长,两条长腿只得横在当地,有些不雅观。
沈景淮索性起身,在屋舍里头踱步,一边打量着四哥的居所。
与阿狗说的一样,这屋里没什么家件,一张过分宽大的床摆在二层舍角,对向开木窗,地上也不见什么炭盆,竟然连个杯盏都没瞧见。
冷冰冰的,不像个住人的家,倒是有点像投宿的脚店,给人一种睡觉后一睁眼就能起身离去的清冷感。
‘咚咚咚’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沈景淮一惊,回眸往门口望去。
‘嘎吱’门开,赵四平喘着粗气,大冷天的竟然额角满是汗珠地闯了进来。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一时只能听到各自的心跳,气氛古怪地沉默下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阿狗说今日你要议事很久......”
“没有的事儿。”
赵四平矢口否认,全当议事堂坐得满当当的人不存在,“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是嘛...
沈景淮也不知道山匪寨子如何行事,虽有些困惑,但对神情认真的四哥全然信任。
“那.....”
“那.....”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等着对方继续开口。
“这两年,你还好吗?”
赵四平率先打破沉默,迈步进屋。
原本宽敞的屋子多了一个人,也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逼仄。
沈景淮眸光往四哥快要触到舍顶的头上扫了下,“就...还好吧。”
赵四平听他嘟囔,心里有数。
本是好好说说话,一看屋子里就两个干人站着,连个墩子桌椅板凳都没有。
“我去提壶热水来。”
内舍简陋,实在没法见人,赵四平撂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等人一走,沈景淮长舒口气。
手摸上脸颊,才发觉一片滚热,急忙呼呼扇动起来。
熟悉的脚步声再次传来,沈景淮已从先前慌乱的心绪中恢复镇定。
赵四平进来时端着好大的一个盘子。
有茶壶水碗,还有一盘时下难见到的鲜嫩果子,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
“水井,先吃些东西吧。”
沈景淮点头,起身要去接,被赵四平给避开:“我这儿平时不见人,没桌子,今儿先凑活一下。明日我让人从寨库里头取一套桌椅来。”
凑活也得有个地方,两人同时看向那张宽大的床。
床褥子撩起来,一人一个矮小的墩子,赵四平长手长脚也不嫌弃墩子坐得不舒服,一眼不错地凝看着水井小口小口吃着面。
“好吃吗?”
他问。
俊俏的水井吃得双颊发红,鼻头冒汗,那双漂亮的眼睛被热气熏得水汪汪的,近在咫尺满当当只装下一个他。
“好吃。是你做的吗?”
赵四平顿了下:“.....差不多”
面虽然不是他亲自做的,但是烧灶的柴火是他亲手劈的,退一万步讲,面是他做的也没什么不对。
一碗面下肚,身上生出层细汗。
沈景淮接过他递来的帕巾,微微擦着后颈上的细汗。
一垂头...
‘咝’的一声低呼,去到门口放空盘子的赵四平听声不对,大步折返过来。
“怎么了?”
沈景淮被他走动间卷进来的凉意褪去些热,主动扬起脖子给他看:“四哥,我这儿疼。”
应该是之前山脚下被人拿刀比在脖子上时割伤了。
赵四平闻言凑近去看。
视线不经意擦过他微微扯开的衣领,忽得被那一寸白得耀眼的肌肤夺去注意。
原本在脑海中生根的某些隐晦念头在这一刻疯狂滋长,如随春风催生的藤蔓绞去他平生最大的忍耐,脑海空空,眼里翻涌着未曾察觉的欲色,突然俯身,含住水井脖上那崩痂泌血珠的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沈景淮:想沾四哥的身子!我真脏!往后得改改!!
赵四平:我就是看伤口。伤口你懂吗?看伤口!(心虚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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