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一道身影闪现在窗台与床上未睡的人撞个正着，千庭长风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无措神情，二人都僵着。
风从窗户灌进来吹乱了夏辰安床上的符纸，簌簌的声音，很轻，无端营造出一种惊鸿一眼遇初恋的错觉。
半晌，夏辰安回神，“不知道的以为你离家出走了呢。”
千庭长风莞尔，从窗台跳下走进他身边，“生气了？”
夏辰安拍开他要作乱的爪子，“我有资格生气吗？我又不是你的谁，你要做什么我管的着吗？”
千庭长风：“哦，生气了。”
一只冰凉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夏辰安被迫仰起头，凑得太近无端生起紧张来。
千庭长风毫不犹豫的覆唇吻下，动作不算轻柔，不是之前的蜻蜓点水夏辰安有预感这是暴风雨来前的温柔。
他另一只手附在夏辰安的手背上，悄无声息的挤进指缝中，覆压之下夏辰安险些没撑住。钳制他的手暗暗转移到腰上将他扶住，同时也不许他后退。
寂静无声的夜晚埋藏着旁人不知的欢愉。
亲吻过后，夏辰安喘着粗气，千庭长风紧紧了手臂，他感觉更加喘不上气来了便拍拍他的手。
千庭长风将头埋在他颈间，企图逃避追问。
夏辰安不吃这一套，“喂，你到底去干嘛了？”
千庭长风装起睡来。
夏辰安语气不由得染上怒色：“三、”
千庭长风带着点撒娇意味，“我都受伤了你还这么凶。”
夏辰安再次抓到“受伤”这个字眼，焦急道：“我看看。”
千庭长风拿出他几乎不可见的伤口给他看，夏辰安顿时觉得又被耍了。
预感对方要发怒，千庭长风赶紧拿出羽毛，“我去找这个了。”
夏辰安拿起发光的彩色鸟羽，“羽毛？”
千庭长风：“准确说是毕方的毛。”
夏辰安：“找这个干嘛？”
千庭长风：“记得吗，你在嗔海晕了过去想起了以前的事。”
夏辰安点点头，继续等着他的下文。
“小美人鱼身上有你的神力，你的血液与她身上本该属于你的神力相吸引，召唤回了神力，这神力使你想起了以前的事。”
夏辰安：“这片羽毛上有我的神力？”
千庭长风点点头。
夏辰安：“你想帮我找回神力？”
长久沉默之后，千庭长风的目光变得深邃沉重，而后他郑重有力地说：“找回神力，我们永远在一起。”
无人能将我们分开的那种一起！
心里的风铃连带着串在一起的鸟羽轻轻扫了他一下，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堵在心口，无法言说更无从宣泄。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人这样执着过他，无论是不愿接纳他的家人还是寺庙里疼爱他一时的千一大师，在他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挽留过他，也没人为他停留。他不知道千庭长风等了多久，久到可以说出这样近乎偏执的话。
他能回应的也许只有拥吻。
***
次日，夏辰安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赶早八，身边跟着的人倒是满面春风从未有过的荣光焕发。要说昨晚也没发生什么，只是千庭长风太难对付了，夏辰安一整晚都在跟他斗智斗勇，终于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一起找回神力。
“周嘉佳、周少爷，我真的不喜欢你，你别再做无用功了！”
远远的夏辰安就听见了顾钰的声音，他机敏的拉着千庭长风躲进草丛里。在这条去往教室的必经路上，周嘉佳拿着鲜花无措地站在哪儿。
“我……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顾钰分明看清了他受伤的表情，还是狠下心说：“对，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更讨厌别人的纠缠！”
周嘉佳举着花的手黯然垂下，顾钰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这回夏辰安是真心疼周嘉佳了，看来这次这小子是认真的，可惜人姑娘没这意思。
“哎——”夏辰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他们是否也生死相许过？
夏辰安下意识看向千庭长风，而后又觉得这个问题早就有明确的答案了。
***
傍晚，他们回到曾广殿，熏香重新燃起，借助熏香千庭长风陪他走过那些他不知道的往昔。
夙希在上仙界短短二百年就已将上界大变样了，随处可见的人间小玩意，逐渐幽默的神官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人界入侵上界了。
“星君？星君？”夙希跨入北斗殿，大殿空无一人，他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殿里。
夙希找不到北斗星君又开始转悠了，先是在宫殿里瞎转，没什么新奇玩意又转出殿外，正巧被他看见了热闹的一幕。
几位仙子围着一只“独脚鸟”乱转，这鸟通体雪白，外形酷似丹顶鹤，一条腿稳稳地抓住地面。看着样子应该是跑出来了，他们在抓鸟。
夙希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反倒是坐在凉亭里远观这场“战斗”。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他看到这只鸟飞起来了，张开的双翼尾部染上红色，急速盘旋在空中，竟然还会喷火！好家伙，差点烧着他，这回他就不能不管了。
夙希踏风而起，抽出花藤精准束缚住这只飞鹤，降落时它重重地摔在地上。
“夙希上神好厉害！”
“好厉害！”
夙希很沉迷于这种夸赞，扬起小脸。
“上神这是什么武器？好厉害！”
这把花藤是君上送给他的，据说是特地用祈愿树开出的花朵配上长青殿万年长青树的藤枝编织而成，注入了君上万分之一的神力，有了它夙希更加“横行霸道”。
“‘荼蘼’，我的武器。”
仙子：“好生厉害的武器！”
夙希：“你们抓这鸟干嘛？”
仙子笑他，“这不是简单的鸟，它可是神鸟毕方。”
“毕方？”
“嗯，司刑神君在下界救回来的，养了几日不小心跑出来了。”
“跑了就跑了呗，既然治好了去留当由它决定。”
“那可不行！”
夙希调笑道：“怎么？还想再养几日炖了吗？”
“不是不是、上神莫要胡说。司刑神君只是觉得上界比较适合神鸟生存。”
夙希玩笑道：“鸟愿意吗？就强留人家。”
“神鸟毕方在下界容易引起火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啊。”
“是吗？”夙希走到毕方面前，蹲下端详着这只大鸟，它眼里有把火好像要把夙希给烧干净，“哟，还挺凶。”
“这鸟我要了！”夙希嚣张的样子活像个纨绔。
好吧，在上界他就是纨绔。
“使不得！使不得！”
“司刑神君回来了该罚我们了！”
“上神手下留情啊！”
仙子们对他拜行大礼，惶恐的不得了。
夙希也不知道她们反应这么大，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
夙希还是没能把毕方带走，但一日他在自己宫殿中无聊到望天的时候，殿前闯入一只飞鹤，瞧那红光，夙希马上认出那是毕方。
他顺势抓住毕方的羽翼翻身而上，稳稳当当地坐在它背上。冲出上界的时候，所有神官都听到了那爽朗的笑声。
君上常年不见情绪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些许笑意。
北斗星君笑呵呵地说：“君上，自从这孩子来了，上界终于有了生气啊。”
毕方驮着夙希一路飞入下界，他们在无人的谷间翱翔，最终降落在祈愿殿下方的山洞里。
夙希嘉奖地拍拍它的羽翼，“不错，挺会挑地方的。”
这里就是夙希上次说的灵气充沛适合修炼的地方，刚坐下毕方就侍奉在他左右。
夙希喜欢这里，但闭眼运气却总是提不起来。
“打通阳白穴，再提气。”
洞中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夙希一大跳，“谁？”
夙希起身在洞内查探，此前他从未仔细观察过这儿。
洞穴深处，一张冰床上众多枷锁铐着一个精美的琉璃坛。
夙希：“喂，是你在说话吗？”
无人应答。
夙希小心触碰它，没什么攻击行为发生。
不过他看中了这张冰床，索性链子够长，他将琉璃坛放在地上自己坐了上去，开始运气。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打通了阳白穴，果真如那道声音所言，灵力运转起来了！还是充盈的感觉！
毕方围着琉璃坛转，好奇地用嘴啄啄坛子，一不小心喷出的火焰灼烧了铁链，被夙希发现给了一嘴巴子。
“乱喷什么火，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他检查着坛子的情况，还好，只是链条烧的有点细。
之后夙希常来这里打坐，偶尔也会在这里练习君上教他的法术。
这藤蔓用起来像鞭子，可他不会使鞭子，每次打出去都只能简单地抓点东西。没控制好力度还会伤到自己，他有些疑惑为什么君上偏偏送了这样一把武器。
他又一次打空了，回弹的时候攻击的气流正好甩在他手上，他吃痛的一缩手，花藤掉在地上。
夙希气急败坏，“不练了！”
“脚下没力。”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夙希对琉璃坛说：“是你在说话吗？”
又没了声音。
夙希无趣道：“又装死。”
“脚下没力，腰部也没力，当然控制不好。”
夙希：“你怎么知道我在练什么？”
“麒麟鞭。”
这坛子还有点东西。
麒麟鞭是比较简单的鞭法，夙希刚得了这武器算是个初学者，这套鞭法可以帮他快速熟悉如何出鞭、攻击与收鞭。
夙希：“那你说我应该怎么练？”
“腰部发力带动全身，肩、肘、四肢、后背都要跟着发力，下盘打稳。”
夙希悟性高，跟着他的指引很快便学会了驭鞭核心，虽然还没打出他预想的效果但已经进步飞快了。
夙希微喘着气儿，说：“挺厉害，你怎么会被困在坛子里？”
坛中人避而不答。
“又不说话了，无趣。”
虽然嘴上说着无趣，行为上还是经常下界找他。
这几日上仙界在筹备百年一度的“升仙大会”，“升仙大会”是专门给受仙君点召的从仙准备的，如果考过了就可以晋升成“仙”。神殿上下都在准备考核，没空管他这个整日不着地儿的神官。
“升仙大会”开始时，夙希正在洞里接受坛中人的指导，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与坛子的人竟出奇的投缘。
但是他还是不愿意透露关于他身份的消息，只是偶尔会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相不相信命运”之类的。每每提及“命运”，夙希都坚定不移地说：“本神君一生桀骜，自是不信所谓的命！我自己就是我的命！”
这时坛中人就会沉默不语，然后泼他盆冷水。
“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自是不懂命运，豪言壮志不是张口就来。”
夙希梗着脖子反驳，“那你呢？你这样反驳我，难道你是屈从于命运的胆小鬼？”
那人沉默很久，“我不是。”
“但我是失败者。”
夙希不明所以，“失败者？你做了什么？”
那人没答他的话，反倒是问了夙希一个问题，“我问你，倘若你早知百日之后恶灵脱逃生灵涂炭你会怎么做？”
夙希支起下巴思考，“我，我会想办法救他们！”
“为什么？”
“因为保护凡人是神的职责。”夙希像是明白了什么深悟的道理继续说，“凡人信仰着我们，我们应该保护他们！”
那人却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
“不对，夙希，保护凡人不是神的职责，维持秩序才是。”
夙希的思想似乎受到了冲击，他从未认真思考过凡人与神官的关系。他不是凡人也没做过凡人，他不懂凡人的感情不懂凡人的憎怨，刚刚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北斗星君怜悯凡人时对他说过的话，他是拿来主义。
他有点儿说不出话来，“那，你呢？你会怎么做？”
坛中人沉默了。
***
之后夙希还是照常在他这里学习术法。
直到有一天锁住坛子的链绳受到荼蘼的攻击而突然断裂，一瞬间洞里洞外乌云被覆，一声长鸣，红光划过！
毕方叼着坛子远去，夙希乘风极追，却只得眼睁睁看着这魔坛跌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