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嫤被停学这几天是很想去找卜逯儿的,她才不在意过不过什么病气的,反正自己身体倍儿棒,但想到逯儿养病期间不能受风,频繁探望反倒惊扰她,还是打消了念头。
再者,虽说这次把季昌明打了算不上什么大错,不至于像学宫里那群老学究要求的那样关在家里自省,但停学难免会落下课业。
用祝妍的话说:“当初不是没完没了折腾着要上学么,上学几天光打架了,正好现在有时间,那就在家自学。”
东嫤抗议,被无情否决,只能在舞刀弄枪的时候放松身心喘口气。
祝妍要求东嫤在家这几天也按学宫时间自学和休息,只有过了放学时间才能出去找小伙伴玩,所以东嫤在傍晚才能出门,回来正好碰见接卜正阳放学的马车。
“怎么样怎么样,你们蹲到季昌明了吗?”
卜正阳跳下马车就骂:“那小子真像你说的是个怂货,估计是知道我们的关系,直接请了病假不来上课了,没蹲到他。”
“我就说他怂吧!”
两人一起嫌弃人家,完全没归根到对方受伤确实需要休养上。
卜正阳不想再说他,“你怎么这会儿出来?”
“别提了,我娘要求这几天在家自学,等学宫放学了才准出来。”
卜正阳眼含同情,“那去看逯儿吗?”
东嫤有些犹豫道:“不是说逯儿不能受风嘛,还是不去打搅的好。”
卜正阳倒觉得稀奇,成天黏着逯儿要在一处玩耍的人,居然能耐得住寂寥。
“那你要去找江兄?”
“江笠阳最近忙得很,我才从她那儿回来呢。”
“那你准备干什么去?”
“不知道,两个人逛夜市也没意思,”东嫤好不容易逃离自学的魔窟,出来却没处耍,心里郁闷得很,“你最近不是没作业吗,有什么主意,实在没事我回去练功算了。”
卜正阳一脸得瑟道:“我当然要去陪逯儿解闷啦!”
东嫤果然不乐意,“都说不能受风了,你还去打扰她!”
“我又不进屋子,她这几天关在家里出不来,得多闷啊?”
“也是,那要怎么解闷?”
“隔着窗户说话呗,上次我们去找你还不是隔着墙。”
“哪次?”
卜正阳一激灵,惊觉失言,赶紧闭嘴,往自己家走。他还记得那晚逯儿回来难过一场的事,可不能说。
在和逯儿有关的事上从不马虎的人却不打算放过,跟上来继续问:“什么‘我们’,你和逯儿一起来的?”
卜正阳脚步飞快,含糊应付:“我跟逯儿哪次不是一起去找你的。”
东嫤紧随其后追问:“我俩就隔墙说过一次话,那次逯儿也来了?”
“没,可能我记错了。”
东嫤伸手将人拉住,“你老实交代!”
卜正阳被拉了个趔趄,想了想此人的执拗程度,又觉得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于是坦白:“其实那天是逯儿放心不下你,让我带她去看看你。”
“那你还骗我说逯儿没来,”东嫤放开袖子,又反应过来在他手臂上狠劲一拍,“你带逯儿吹夜风!”
“嗷!你就用这个力道打的季昌明?”
“比这重多了,别岔开话题!”
“是逯儿不让我说的,她怕你心里有负担,你可别跟她说你已经知道了。”
东嫤了解逯儿总是细心照顾别人的情绪,又苦恼她总是什么事都自己装心里,只说喜事让人开心,也明白所谓负担是怕自己担心她因此受寒。
因而皱眉道:“知道了。”
卜正阳眉头紧锁,这人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啊?
两人就这么闹到卜逯儿窗前,卜正阳敲敲窗户喊人:“逯儿,在休息吗?二哥带东阿嫤来了。”
安静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一阵响动,接着卜逯儿的声音便挨近隔着窗户传出来:“我在绣花,阿嫤也来了吗?”
东嫤忙出声应:“我在呢,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已经退热了。”
“怎么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卜正阳也在一边担忧:“润肺汤有在喝吗?”
卜逯儿回道:“刚喝过,还有一壶正温着。”
卜正阳还是不放心,“你手上还有伤,锈什么花呀!”
“我用的左手,没影响的。”
东嫤稍稍放下心,打算聊些轻快的话题,“你这次绣的是什么花呀?”
“梨花,娘亲帮我打好了样。”
“说起来,我家院子里的梨花都谢得差不多了,对了,上回说给你院子里植一株,已经选好苗了,花匠说移栽要等五月才合适,到时候再栽到你院子里来。”
卜逯儿声音听起来也挺高兴,“好。”
卜正阳对话本故事更感兴趣,问:“你屋里的话本子看完没有,要不要换新的?”
“看完了。”说着卜逯儿咳嗽了两声。
东嫤连忙打断:“嗓子哑了还咳嗽,还是少说话的好,快喝点儿水。”
卜正阳也同意:“就听我们说好了,我那儿的也看完了,等他们下回送药的时候一起搬来和你换。”
只听隔窗又一阵响动,接着传来倒水声,过了一会儿,卜逯儿才回到窗边,“那我边绣花边听你们说。”
有东嫤和卜正阳这俩活宝在,怎么可能会冷场,两人从学宫课业讲到拳脚功夫,最后不知怎的拐到话本故事上,把卜逯儿笑得直咳嗽,迫着她不把一壶润肺汤喝完不算完。
卜裕和东磬海这边也没闲着。
不知是不是学宫递的文书起作用,都伯侯那边竟没什么动静。本以为还要等两日,没想到隔天就在下朝回家时看见了都伯侯府的马车。
得,怎么老爱上门?
东磬海头疼得很,好在卜裕的马车就在后面,于是远远走岔路绕一圈,准备走后门回家,把都伯侯交给卜裕去对付。
都伯侯等了半天,没等到东磬海,但见马车上下来的是卜裕,只觉心里发毛。
卜裕笑容满面和都伯侯见礼:“下官见过都伯侯,侯爷怎么在这儿?”
都伯侯同卜裕互相作揖,笑着打了招呼,没回这个问题。
卜裕明知故问:“侯爷莫非是在等下官?”
“没有没有,本侯是在等东将军。”
“哦,将军还没回,侯爷是为了将军千金和令郎世子的事?”
“正是,原来卜相也知道,这点小事闹得人尽皆知,本侯惭愧。”
卜裕点点头,心想“是应该惭愧”,嘴上却说:“若是为这事,同下官说也无妨,小女与将军千金一同上学,也与世子有些接触。”
都伯侯本来就为文书上说自己儿子伤了相府千金的事头疼,虽说自家逆子打死不认,但这证词是三公主带证人画了押的,得罪相府这事儿就不能当不存在。
可也不能自己主动提,不然就是不打自招了。没上过朝的闲爵,养尊处优惯了,哪见识过这些文官唬人的样子,更别提面前这位建朝元老笑面虎,不免心里发怵。
“听闻将军千金与犬子这次冲突牵连了令爱,不知伤势如何,可有好转?”
“劳侯爷挂念,只是失血过多,这几天静养着,发了低热见不得风。”说着卜裕收敛笑意,面色忧愁起来。
都伯侯心里暗暗叫苦,“也不知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来挑拨同窗关系,嫁祸到犬子身上,令将军千金也误会一场。”
证据确凿了都,还挺能装。
卜裕面上不显,看了都伯侯一眼,“确实,本来小孩子打打闹闹,做长辈的好生教导一番就是了,偏偏有人栽赃陷害来挑拨几家关系,恐怕目的不纯,此事不可小觑,是该仔细查查。”
都伯侯有些心虚,但自家儿子矢口否认,学宫也没定夺个所以然来,或许真是有人陷害呢?
“是啊,学宫那边给的答复也模棱两可,我这次来找将军,也是想解释其中误会。”
“不知世子伤势如何,世子金贵,将军千金又从小练武,小孩子下手恐怕不知轻重,没个分寸,希望世子没有伤得太重。”
相爷千金都失血过多了,自己儿子不过是被打了几巴掌,没多久便消肿,即便胳膊脱臼,当时也给接回去了,哪好意思说什么“伤重”。
都伯侯只道:“无妨,只是些皮外伤。”
卜裕却还要小题大做,一脸愧疚作揖道:“说到底,将军千金误会令郎世子而动手,也全是因小女而起,合该由下官代为赔罪。”
都伯侯连忙伸手去扶,“啊呀,这是哪里的话,都是误会,我儿一点小伤不足挂齿,现在最重要是找到幕后黑手,还大家一个公道。”
卜裕正色道:“侯爷所言极是,这学宫也办事不力,没担起教书育人的责任,竟教出如此道德败坏的学生还放任自流,害得世子蒙受冤屈,为平不白之冤也得把学宫里的闲人清理干净。”
这是打算借都伯侯的名义整治学宫呢,都伯侯没反应过来学宫里那群桃李遍朝野的老学究会让自己树敌多少,只觉得卜相处事公正,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卜相为国为民,劳心劳力,还要为这些小事分神,实在辛苦,那就有劳卜相了。”
“下官分内之事,将军那里,下官也会同他解释,侯爷放心。”
卜裕竟愿意为这点事去替自己同东磬海解释,可外界传言,卜相与东将军是老对头,在朝堂上也时常意见相左不对付,都伯侯感动之余又有些担忧。
“那就,劳烦卜相了。”
“哪里哪里,侯爷尽可以放心回去,一切交给下官。”
又寒暄了几句,卜裕才目送都伯侯坐上马车离开,转身走进府门便收起笑容。
之前不曾与这位都伯侯接触,只听得对方宽厚仁德的美名,却不知实际是软弱轻信,为爵不为官恐怕还保护了这位善人。自己话里带刺他也听不出个好赖,感觉像在捶棉花。
于是打定主意要把第一把火往学宫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