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突然明白，如果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就要找到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面镜子。

看着自己的尸体冷冰冰的躺在这个腐朽的老宅里，心底有一丝奇妙的感觉。他侧身，对着半身镜说：“记得结算工资，多多少少我的脸也是参与了NPC工作的。”

“一会儿门票钱退我。”

“……”

在镜子另一头一直窥视着他的男人，竟感觉秦书透过幻境看到了自己。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虽然不知什么原因不会被黑影所伤，但又怎么可能识破神的法术。

身旁的黑影奉承似的围绕在男人的身侧，明明没有五官的脸竟然也看着画面中的秦书有嘲讽的意味。

男人看向着自己身侧的另一面镜子，脸上的笑意更甚，“有意思有意思，千百年来，无论是人和神可从来无法同时进入相同的幻镜……”

……

在通道中，叶炎被拉到了一个满是镜子虚空之中，镜外的神，无欲无求，因此眼神冷漠。

镜内的神，满目疯狂，欲望尽现，嘴角的笑意残忍，此刻，他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叶炎盯着镜中的自己，金光从指尖倾泻而出，一声奇异的脆响，裂痕蔓延击碎了镜子。

窥视的幻镜也一并碎裂，男人动了动手，镜面恢复如初，他慵懒的动了动身子，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来，还是不能低估你。”

……

老宅外，是一个望不到尽头的窄巷，有股暴雨稍歇的潮湿泥泞感，两侧墙面攀爬着密密麻麻的干枯藤蔓，仔细一看墙体上还有似人的轮廓，正悄无声息，匍匐在寂静之中。

秦书沿着窄巷往前走，直至走至一个岔路口时，原本死寂的巷子突然被一声尖叫打破。

“啊——”

迷雾重重的前路猛得冲出一个人，距离秦书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秦书看清了她模样，是姜媛。

她的身后还跟随这一个速度极快在地上爬行的黑影。

黑影如同巨型的蛙，用修长的四肢以扭曲诡异姿势对姜她穷追不舍。

秦书那句：你别过来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姜媛就已经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朝他跑来。

眼见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秦书立即朝一旁躲。

姜媛本就是朝他奔来，秦书虽然躲开了她的飞扑，但跟在她身后的黑影却猛冲向秦书，本以为自己会被撞飞，却见黑影蓦然停在他的脚下。

姜媛摔在一旁，顾不得身上疼痛，手脚并用的爬起藏到了秦书的身后，那张正常的脸，泪痕清晰，睫毛轻颤着，“求求你，救救我。”她的声音有极度惊恐后的沙哑。

秦书还未回答，黑影就开始迅速的变化各种怪异姿态，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在墙面上留下了一个个模糊的轮廓。

秦书突然明白了什么，立即转头，但还是太迟，一把剪刀从后背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

姜媛的诡异笑容在眼中模糊，失去意识的瞬间，秦书脑子里只剩：“操，真疼。”

…

心脏突然停止跳动，喷张的血脉快要把秦书的心脏撑破，他努力的喘气呼吸，直至新鲜的空气灌进肺部，才猛然惊醒。

一睁眼又是那个老宅，眼前是正流着血的自己的尸体。秦书脚下多了一面方镜，他捡起放到尸体的额前，镜子吸附在了上面，但镜内只是一片苍茫白雾，没有任何的画面出现。

不对。不是这个。

秦书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口。

但转眼之间，地上鲜活的尸体伤口就不再流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最终变成与最初看到的那具尸体完全一致的干瘪模样。

秦书意识到他这是掉进了幻境的循环中。

认命的再一次推开门，离开老宅，外面的巷子依旧空荡，晨昏隐晦，一切都蒙着一层雾气。

走到先前的岔路口，姜媛的呼救声，如期而至。

“求求你，救救我。”

秦书轻叹口气，做好迎接它们的准备。他目光如炬，盯着黑影出现后停在他的脚下。

在姜媛慌乱的要躲到他的身后时，秦书率先跑到了黑影的后方，与她面对面相视。

姜媛的手还在怀里摸索着什么，见秦书的动作，愣了愣，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了楚楚可怜的模样，慌乱的说：“你、你快过来，它是鬼，会吃人的。”

“你快过来啊！”见秦书无动于衷，她的声音几近恳求。

颤抖的盯着黑影，姜媛不停的后退，脸上的神情十分惊恐，仿佛预见了自己接下来的遭遇。

似乎是没有了秦书的阻挡，黑影很快扑向了她，硕大的影子将她完全吞噬，一阵骨头断裂、摩擦的声音后，周围趋于平静。

尸体像浸在血里的破旧麻袋被吐飞在地，她的双臂已经被啃食，脸上的皮肤也只剩筋脉。

姜媛惊恐的瞪大眼珠，张着嘴，死相恐怖。黑影还未罢休，而是将她的舌头鲜血淋漓的拔出，囫囵的吞了下去，才餍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可没过多久，黑影突然开始疯狂的在巷子中乱窜，它蜷缩着身体，仿佛十分痛苦。

秦书看着眼前的一幕，正感不妙要转身就跑，谁知它的口中竟吐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剪刀，直直飞插进了后背心脏的位置。

死亡的瞬间，“……这他妈都可、”

……

秦书喘着气，再次从老宅醒来，他看着眼前正在流血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他身后不远处倒挂的姜媛更是愤怒，仿佛也同秦书一样再次经历了死亡，变得暴躁、凶狠，嘶吼的想要攻击秦书。

尖锐的声音让秦书脑子有些混沌的疼。

脚下仍是有一块方镜出现，可它依旧不是秦书要寻找的那一块。

沉默了片刻，秦书突然起身走到了女鬼姜媛的面前。

姜媛不知道秦书要做什么，渐渐停下了动作，只恶狠狠的盯着他。

秦书蹲了下来看着她，突然问：“你累吗？”

“……？”

“我可以解开你的绳子把你放下来，但条件是你帮我对付那个幻镜的黑影。你的死不是我造成的，你也不应该把我当作敌人。”

“何况你还杀了我一次。”秦书眼露寒光，透过黑框眼镜的眼神让姜媛发怵，也让那躁动的鬼魂逐渐沉寂下来。

视线轻轻从那面半身镜不着痕迹的掠过，“不想一直困在这里你就只能选择相信我。”

“我会带你出去。”

秦书说的笃定，姜媛似乎也听懂他的意思，狰狞的表情终于松懈了下来，只是那面目全非的模样看上去也并没有比先前友善。

秦书知道她这个反应是同意和自己合作，便想先将她放下来：“剪刀在哪里？”绳子是打了死结的，他无法解开。

姜媛突然剧烈的晃动自己的身体，她的头不断撞在案台上，声音如同擂鼓，咚咚声在暮色中悠扬。直至撞击了百余下，身上才掉出那把多次插入秦书心脏的剪刀。

剪刀撞击地面发出清脆声响，秦书将它捡起，剪断了绳子。

姜媛恢复自由，瞬间脸色骤变，对背对他的秦书发狠，张口咬了过去。

原本还在研究绳子的秦书，突然转身，握在手中的剪刀直直插入了扑来的姜媛的眼中。

一人一鬼愣在原地。

僵持片刻，秦书神情复杂的拔出了剪刀，歉意的从上面摘下眼球，替她安了回去，“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问，出去后你要找他们要工资吗？我的尸体也演了NPC，能不能顺带帮我要一要？”

“最近，挺穷的。”

姜媛：“……”

秦书又一次推开了那扇陈旧的老宅大门，走了出去。

幻镜从未停止，呼救声响起的瞬间，秦书对着那声音来源的方向，语重心长对身旁的姜媛说：“别输了你做鬼的尊严。”

姜媛从喉咙发出一声嘶吼，朝黑影迎面冲了上去。

一黑一白的身影撕扯在了一起，席卷在小巷的迷雾，让秦书逐渐看不清周遭的景象。

面容完好的姜媛站在一旁，目光森森的盯着秦书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最终随着岔路口，齐齐消失在了秦书的视野中，而原本打斗纠缠的黑白身影也逐渐模糊。

待迷雾退却，留在青苔石板路上的只有一把尖锐的剪刀。

秦书捡起地上的剪刀，在手指上转了个圈。

循环终止，幻镜破碎，黄昏终于流逝，夜幕悄然来临。月光带着寒意洒在空巷，秦书的影子与墙面那些爬墙虎的枯藤和似人的轮廓相交映，竟徒生一种欢呼雀跃。

秦书并不知道巷子的尽头会是何处，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个地方在指引着他，试图让他融入其中，或是一窥究竟。

脚下的步伐不曾畏惧，只是看不到巷子的尽头，有些疑惑。

但这种疑惑并没有停留太久，秦书就被一个突然窜出来的“东西”扑倒，手臂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瞬间，血腥味儿就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开来，秦书被生生咬下一块血肉，他的脸色因为疼痛有些苍白。

狠狠将攻击他的东西打飞在墙，这时秦书才看清它竟是一个人形鼠脸的怪物。

怪物身形瘦小，动作却十分敏捷，吞下秦书的血肉，伸出长而尖的舌头满足舔着唇边的鲜血。

秦书捂着自己手臂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很快就渗透进了那片黑暗中。

怪物对着夜空凄凉惨叫一声，秦书听见了周围传来窸窣的响动，地面微颤，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涌来。血液似乎刺激了它的神经，让那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诡异。

鼠脸怪物在墙面上爬行，如履平地，它盯着秦书如同捕食猎物般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