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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雪满长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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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薛轻鸿冲姜采薇拱手,目光停留在她若有所思的脸庞上,“在下玄天盟盟主,薛轻鸿,见过两位殿下。”

梁师傅也看过来,想要说些什么,被姜采薇抬手制止。她仰头看向斜上方的屋顶那一尺余的方洞。

“快走吧。”姜采薇悄悄将姜惜夜往身后挪,试图以身形挡住梁师傅打量姜惜夜的目光,“姓陆的很快就会回来……”

她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霍嫣然惊慌的喊声——“救救我!带我走!快带我走!我要回云州!”

姜采薇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抬眸看向薛轻鸿:“薛少侠往后不必掺和进来,我与太子自有人暗中相救,楚将军早做好万全准备,再多刺客也要不了我们姐弟的性命。”

“那方才闯进来的刺客……”

“刺客?”姜采薇轻描淡写道,“武艺不高,无甚防备,被我杀了。”

薛轻鸿轻笑出声,随后道:“想来公主殿下身手也不错。方才我等来迟一步,还怕他伤到公主……当真是多虑了。”

“我随楚少将军学过两三招式,好玩罢了。两位侠士,还是尽快离开吧。”

薛轻鸿与梁师傅不再说话,拱手告辞后先后纵身跃上房顶。薛轻鸿在后,用瓦片盖上房顶方洞之前,他冲抬头的姜采薇以口型无声地道了一句“后会有期”。

他们前脚离开,陆辛义后面就踹开房门,看到主仆三人立在房屋当中,又看到地上碎瓦混着融雪、鲜血,一片狼藉,四下打量一番后说起了客套话——“不知死活的刺客竟然冒犯殿下,两位受惊了。”

姜采薇拍拍姜惜夜的肩膀,姜惜夜咳了一声,强装镇定应答道:“无妨。民间对姜国皇室积怨已久,意图刺杀情有可原,他们既已伏诛,诸位还是请安歇吧。不……不如先给我们换一间房……”

“若是刺客再来呢?”陆辛义有意问道。

“那……”姜惜夜大着胆子,抬头冲陆辛义道,“辛苦陆将军了。燕帝想要见到活着的本宫,不是吗?”

陆辛义皱起眉头,随后笑了笑,道:“陆某自会尽力守护殿下安危……只盼刺客少来一些,否则三番两次打扰两位殿下安寝,也甚是不妙。”

姜采薇道:“离了姜国,兴许燕国也有刺客呢?将军可要多派些精兵强将,免得如今夜一般,枉死多名燕国士兵。”

陆辛义陪着笑脸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口神色变得冷峻,挥手示意随从近身,嘱咐他调派弓箭手过来——“今后每夜,看好他们二位,尤绝不可使他们有任何闪失!”

何铮在郡守府邸的正厅,坐在太师椅上饮茶,一边听取属下汇报。

底下跪了好几个人,从左至右一个个将近日消息说与他听——“刺客被杀大半,重伤的悉数服毒自尽,暂不知何人所派……属下猜测,应当是贤王。”

“哦?贤王杀自己的皇侄与侄女?好狠的心。”

“据说姜国太子自幼就常遭暗杀,姜帝亦然。不过姜帝手中有禁军,楚慎之未领兵打仗之时,均在宫中值守,姜国皇宫护卫大半是姜帝与他的亲信……”

“那一小半,想来就是贤王的人?为了江山帝业,野狼也能装成家犬……”

另一个人上前,他正是此先被派去跟踪周灿明的小将。燕军小将道:“属下跟随周灿明,行不过三十余里,那所谓的楚家军就对周灿明动手,刺了他两剑……属下不敢靠得太近,但他血流满地,就算未被刺死,寒夜倒在雪地里,早晚也会冻死。”

何铮冷笑:“我还当他们独送一个官员到朔州有什么阴谋,原来是为报私仇。”

他看向另一个,问道:“回京之路如何?”

那士兵抬头应声道:“长野渡无恙。双雁城百姓杀了郡守,部分百姓欲往云州,不过在渝州与我军撞上,听闻两国和谈,他们的公主与太子都在我们手上,都失去斗志,分散逃开了。待我等将姜国公主太子送至长明城为质子的消息传出去,想来贺州、肃州、晋州再无反抗之力。”

何铮沉思片刻,道:“其他各处无碍,但肃州崔时岚实在难缠,若从肃州原路返回,少不得生出乱子。大军绕过肃州回京——不过,消息照旧要传进肃州,最好有太子殿下手谕印章,抢在姜帝圣旨递给崔时岚之前让他知道,免得他不听旨意出兵强行留住太子殿下。”

“是!”

这厢安置妥当,手下们退开,陆辛义急匆匆走进正厅,来到何铮身边压低了声音说话——“将军,若燕国有人相信那两位是……燕国的逆贼会不会也派人来刺杀?”

“……真是个烫手山芋……”何铮叹气。

何铮听取手下汇报之时,姜国皇宫长泰殿内,姜长洹也在聆听楚慎之的密报。楚慎之已经回到京城,脱下盔甲换上了殿前司的官服,暗黑色绣金纹的窄袖劲装。姜长洹在长案后端坐,神情寥落,楚慎之半跪在长案前,正抬头看向姜长洹。

楚慎之不如楚如谨那般长得像姜长洹这个皇帝舅舅,甚至半点儿相似之处也没有。

他时年二十三岁,身为将军府的长子,战功赫赫,颇受百姓爱戴拥护。其母平邑长公主身份尊贵,脾性温和,单凭这一点就赢得不少豪门世家大小姐们的青睐。更何况他本人又受到姜帝的重用,战时为将,无战时留京任殿前都指挥使一职,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的是楚慎之素来沉默,不苟言笑,让京城的大小姐们有些畏惧。

他生得气宇轩昂、肩宽背阔,只是眼窝较深有外族之相,眼角有一道疤痕,平添几分凶相,多少有点儿令人望而退步,故而及冠数年,尚未婚配。

“如谨……还有你母亲……如何……”姜帝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词。

楚慎之应声道:“如谨跟母亲又吵了一架,搬出将军府,住到长公主府去了。”

姜帝闻声笑了一下,轻轻摇头。

楚慎之神情也不再那么严肃,只是声音依旧低沉:“二弟生来好强执拗,他亲近贤王……但他总归是心系姜国,自会以大局为重。”

“嗯。”姜帝不置可否。

随后姜帝抬眼看向楚慎之身后,那里跪着两个中年太监,此刻他们俯身长跪,浑身发抖不敢抬头,喉咙里不时发出压抑的哭泣声。

“查明了?”姜帝忽然问道。

楚慎之拱手应道:“正是他们意图在太子膳食里下毒。幸赖御膳房送至昭阳殿,层层查验,太子才幸免于难。那毒虽是慢性,但也只消一年半载便可夺人性命。受到累及的宫女太监已由三妹……由巫姑娘诊治过,全无大碍。皇后娘娘拨了一笔金银与他们,或遣去行宫休养,或送出京城回各自家乡了。”

“如何处置?”

“谋害皇嗣,按律当诛。”

两个太监听到楚慎之这么说,顿时绝望,争先恐后爬到他身边,冲他和姜帝不住叩头求饶——“陛下饶命!奴婢一时糊涂,受人所惑,自知罪孽深重,但求陛下宽恕免于一死……”“楚大人,楚大人……奴婢知错了,还请饶我等一命,奴婢不想死……”

姜长洹不再说话,投来冷冷一瞥。

楚慎之转头看了看哭得涕泗横流的他们,神情毫无动容:“这些年,宫里明里暗里处死多少个谋杀陛下、太子的人?还不足以震慑你们?利欲熏心至此,还有脸求饶?”

两个太监后知后怕,将额头都磕出血来:“奴婢愿招出幕后之人!求陛下饶命!”“是是是,奴婢原也是不敢的,都是他威逼利诱……”

“不必了。”楚慎之起身,冷漠地俯视这两个可怜虫,“你们当陛下不知道谁是幕后之人吗?陛下尚未成为一国之君时,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两个侍卫推门而入,不等吓傻了的太监再发出声音,抢先扼住他们的喉咙,将他们拖了出去。

楚慎之躬身冲姜长洹行礼,以示告退。

姜帝在他转身退后之前招了招手,费力开口唤道:“……慎之……以防万一……去看着他……”

“是!”楚慎之点头,眼眸里皆是坚定。

平邑长公主府积雪消融,烧起地龙的偏院内室,暖意如春。日光透过琉璃镶嵌的门窗照进来,室内敞亮无比。

紧闭的窗台下,梨花木的长案上堆满了书册,长案的一角放着一盆兰花。花开绚烂,枝叶舒展,看得出来是精心养育的名贵品种。

楚如谨弯腰站在长案旁,正在给兰花浇水。青瓷的双鱼笔洗盛着清水,他用手指沾水,洒几滴到兰花根部,探身去看水滴从修长的叶片上滚落。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圆桌旁,一个鹅蛋脸柳叶眉,容颜绝世、身形窈窕不逊于霍嫣然的少女正在摆弄桌子上的一堆干枯枝叶,枝叶散发着药香味。而这少女衣着朴素,双手亦满是细小的疤痕,指腹长着厚茧,那张绝美的脸和这打扮,这沧桑的手实在不搭配。

她正是楚家的三小姐,楚大将军与平邑长公主多年前收养的义女巫问雪。

楚如谨给兰花浇过水,捧着它走向圆桌,但是圆桌上满是药材,兰花无处可放。他试图用手背将药材扒拉到一旁,被巫问雪抬眸瞪了一眼。

“二哥,你又做什么?”巫问雪声音极好听,如敲冰嘎玉。

楚如谨愣了一下,捧着兰花不知所措:“……这是素冠荷鼎,世间难寻……”

巫问雪只是淡淡一瞥,道:“是挺好看。可入药么?”

楚如谨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瞧她毫不在意地低头继续收拾药材,无奈地转身将兰花捧回原处。

巫问雪却在他背后打量他一袭官袍的模样,柳叶眉蹙起。片刻后,她开口问道:“二哥,你是怎么想的呢?这两年……你与母亲争执数次,惹得母亲动手打你,值得么?大哥回来,你也不理会他,我瞧大哥有些气恼,只是忍着不发作罢了……”

放下兰花,楚如谨慢慢回头,眼眸里都是冷意:“大哥对你说了什么?”

巫问雪慢慢摇头,被他这么看着,面容上也有了几分愠色:“你又这般——到底谁得罪了你?母亲?大哥?还是父亲?这副模样,好似天下人都亏欠你!”

“天下人未曾亏欠我,府中人也没有谁得罪我。”楚如谨神色越发冷漠,手指拨弄着兰花枝叶,沉声道,“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巫问雪停下整理药材的动作,双手按着桌面,缓缓起身。

她缓步走到楚如谨身边,与他对面而立,在他略显惊诧的目光中,手臂擦过楚如谨的腰,随后探手一把将那盛开的兰花掐断!

她将那朵兰花砸在楚如谨身上,抬眼迎上楚如谨愠怒的眼神,带着几分怒意低声呵斥:“楚如谨!好一个道不同……且不知你的道,通往何处啊!”

她转身扬长而去,徒留楚如谨愣在原地。

半晌后,楚如谨猛然挥袖扫落一案书册,胸口起伏怒意难消。

大军回燕,原路经过长野渡,风平浪静,漫山遍野的素白终于变成了灰褐色与墨色交融。长风渡最初为渡口,后来历经数百年河流改道,河滩淤泥厚积,逐渐成为开阔平原。此地在冬月下过一场小雪后,雪水已渐渐融化,所见只有远方隐在云雾里的水墨色山峦,长安道两侧枝叶凋零的树木,泥土翻露出来的灰褐色庄稼地。

双雁城休整时出了乱子,一群百姓喊着报仇杀燕贼,却在驿站一通乱砍,好似直冲着姜氏姐弟而来。燕军挡得住他们的刀剑,未能挡住他们丢出的火把,姜采薇与姜惜夜歇息的房屋被烈火包围。好在随军的姜国侍卫、宫女有所防备,私下里早将他们安排住在下人房中,才逃过又一劫。

途径贺州山道,又遇不知好歹的山贼,冲着姜采薇姐弟的车驾胡乱放箭。姜采薇护着胞弟,差点儿被箭所伤。山贼见势不好逃走,何铮、陆辛义未能捉到罪魁祸首,又被姜采薇冷嘲热讽一番,气得心痛。

在荒野扎营吃饭时,陆辛义越想越气,一脚踹翻了篝火炉灶,愣是不让人给姜氏姐弟送饭,饿了他们一整晚。深夜巡逻时他发现娇萝偷偷拿硬饼、冷水给车驾里的姜氏姐弟还有病恹恹的霍嫣然,恼怒不已,用马鞭狠狠抽了娇萝几下。谁料想姜采薇跳下马车,夺了旁边燕国士兵腰间的刀就要跟陆辛义拼命,姜惜夜也下车来抓着他胳膊跟虎崽子一样撕咬,闹哄哄的引来何铮又把陆辛义骂一顿。

“你疯了不成?他们是陛下钦点要带回去的人,若有闪失,你这场仗白打了!陛下可不会跟你讲什么功劳苦劳!”

“哼!不过就是个宫女,看得如此重要……”

陆辛义不能拿他们俩怎么样,就对同行的霍嫣然发火,每每趁着她下车饮食之际调戏捉弄,甚至玩得过火差点儿将她拉入自己的营帐强行占有。霍嫣然对他拼死不从,又哭又闹,加上刚被何铮骂过,陆辛义只好放过她,此后稍稍收敛一些。

霍嫣然衣衫不整地逃回马车,抱头掩面哭泣,哭完冲着神情冷淡的姜采薇暗中咬牙,恨意越发明显。

燕军绕过肃州,踏过长安道最后一段路回到晋州已是腊月初十。在晋州他们并未停驻休整,意欲连夜跨过两国边境燕山。但在返回燕国境内之前的夜里,有一小股姜国将士追上来,声称是肃州崔时岚手下,于夜间偷袭燕军,试图带走姜采薇姐弟。乱箭之下,死了不少燕国士兵。病倒在马车里的姜惜夜被飞进车内的箭矢射中,好在他身上铺了两层被褥,才未伤到分毫。

乱箭射来之际,霍嫣然吓得慌了神,一把推开车厢门跳下去。精铁箭头擦着她头顶发髻钉在车厢门上,霍嫣然慌不迭躲到马车车底,缩成一团。

姜采薇将被褥掀起堵在马车窗口,扭头看向姜惜夜,姜惜夜不知所措,被姜采薇轻斥一声“凝神”才明白过来,只是还没等他扯起另一条被褥,外面驾车的骏马就因为中箭而嘶鸣一声,挣扎中倒地,连带着马车也掀翻。若不是守在附近的侍卫眼疾手快将娇萝还有扑倒在地的霍嫣然等人扯到燕军装载财物的箱子后面,只怕她们几个都要葬身于此。

“公主!太子……”娇萝喊道,挣脱开侍卫的手就要扑过去。

名唤淳芒的侍卫急忙将她拉回:“无事!公主她会护着太子!”

“可公主她……”

说话间,姜采薇已经拖着姜惜夜爬出马车,猫腰躲在了翻倒的马车背面。

纵马而来的何铮心有余悸,怒叱燕军调转弓弩反杀,费了些周折将他们尽数剿灭。查探身份后,陆辛义来报,冲何铮摇头。

“不像军中将士,他们所配兵刃不是军中器械,盔甲也穿得杂乱,倒像拼凑出来的。”陆辛义低声道,“难道是贤王假借崔时岚的名义?据说崔时岚此人对贤王颇有异议,贤王大可借他之名,然后再治他谋逆之罪,一石二鸟……”

“不管是谁,咱们已经以质子的名义将他带到燕国,无论如何也得将他安然送到陛下面前。传我军令,回到燕国境内之后,点轻骑两千,急速回宫,将姜国公主与太子带到神武殿,交与陛下处置!”

趁着火把带来的光亮,姜采薇掀开马车车帘看向南方那高大巍峨的燕山。此山蜿蜒数百里,将两国隔开。山中峡谷天堑为燕国所占据,这也正是十多年来燕国屡屡偷袭姜国,姜国却只能反击而无法主动出兵攻打燕国的缘由。

姜惜夜睡不着,肩膀紧贴姜采薇手臂往外看。目及之处除了燕军点燃的火龙,便是远处隐在暗夜里的燕山的剪影。又一个无月之夜,他们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但夜空中繁星点点,北斗七星斗柄北指,其中天枢星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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