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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026 如何画得身双翼(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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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琥珀提着食盒过来,瞧着昏睡的姜惜夜,满目担忧。

原本胆怯的小姑娘,昨日宴席结束不知又受了什么刁难,脸上带着淤青,圆润的眼睛里也少了许多光彩,好似一夜之间平白长大了几岁。

今晚的饭菜有荤有素,汤和面饼都带着热气,比往常丰盛太多。

姜采薇默默吃完,将姜惜夜唤醒,勉强喂了些汤饭,又给他灌了一碗药。再次入睡前,姜惜夜念叨着让姜采薇赶快去休息,莫因为照顾他而劳累生病。

“放心,阿姐身体康健得很。”姜采薇浅笑着安慰他。

姜惜夜放心睡下。

余下的饭食都给了琥珀。她没有多话,坐在旧蒲团上捏着面饼大口大口地咬,一边咬一边掉眼泪。

姜惜夜睡梦中含含糊糊地念了一声“母后”。

琥珀听到之后抬头看看姜惜夜,然后转头木然地望向神情寥落的姜采薇,泪珠越发滚圆。

“我想阿娘了……”琥珀嘴里衔着面饼,哽咽道,“想阿娘……阿娘眼睛不好,要花好多钱买药,所以我才入宫……可是我的月俸被罚没了,只有三吊钱托人拿给她,也不知够不够用……”

琥珀想大声哭又不敢,肩膀一抽一抽的,跟那只被姜采薇割伤大腿取血的小鹿崽一样可怜。

姜采薇沉默地等琥珀哭完,收拾好食盒递过去,什么也没说。

还能说什么呢?她自身难保,一块饼都是从病弱的弟弟嘴里省下来才能给别人。金银没有,权力更没有。至于安慰人心的话,说出来也都是空谈。

琥珀抹掉眼泪,跪坐在旧蒲团上,把姜采薇盖好的食盒打开,取下最后一层,抠开薄薄的隔板,从食盒里抖出一堆杂乱的药材。

“我听说了御药房的事情……跑去帮忙整理药材,顺手偷拿的。公主看看用得上吗?”琥珀噙着眼泪,抿嘴笑了笑。

姜采薇闯进御药房,挑拣药材的时候把那里翻得乱糟糟,难怪御药房的人没有赶走不请自来的小宫女。

也亏得她记性好,专挑被翻乱药材偷。

“用得上。”姜采薇弯了弯嘴角,看向她发泄一场后有了些神采的眼睛,“下回别这么做了,被周正聪发现,你的小命可难保。”

琥珀乖巧地点头。

等她离开,姜采薇挑拣出几根用不到的丢进香炉,收拢好药材放进衣柜深处,熄灭油灯后走出东偏殿,抬头看了看无星无月的夜空。

如今,已是姜国景康十八年。

在燕国,也到了神武十八年。

姜采薇生于景康元年九月初九重阳节,那也是个吉利的节日。

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活到景康十八年、神武十八年的九月初九。

轻叹一声,姜采薇迈步走下台阶,准备回房。

一个黑影无声而落,站在姜采薇的面前。这次他蒙着面,姜采薇仔细分辨,认出他是楚慎之,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摇摇头,意思是姜惜夜已经睡下,不必进去打扰。

她领着楚慎之去了修缮过的正殿,在黑暗中摸索少时,点亮挂在殿中角落里的旧宫灯。

正殿比偏殿还要荒废,这让楚慎之看得蹙起眉头。

姜采薇熟练地点起火堆,拍拍火堆旁的两块石板,示意楚慎之坐下。

昨日匆忙,未曾多言。今夜萧云昊依旧不在宫中,殷寂枫带走了部分殿前司侍卫,宫中守备松懈少许,至少没人暗中守着云掩宫。

姜采薇问起姜帝姜后,得知他们尚且周全,楚大将军以生病为借口暂留京城坐镇。太后病情好转,打起了为姜帝选妃,为贤王选侧妃的主意,意图增添皇室血脉。贤王孝顺,半点儿反抗也没有,倒是贤王王妃似有不悦,声称抱病。姜帝也称病,推脱暂时不宜选妃。

“这么多年了,父皇要想再娶,早就顺从了她……她就是故意为难母后,叫天下人都骂母后善妒不贤。”姜采薇冷笑道。

楚慎之沉默少时,道:“陛下与娘娘伉俪情深,太后多说也无用。”

“可是在皇叔那里就有用。”姜采薇面容上流露出几分嘲弄,“皇叔娶了几位王妃?哪个她满意过?嫌弃贤王妃生不出孩子,不如多叫几个太医替皇叔诊治诊治。”

这话有些大不敬。

但贤王不在此,姜采薇也没必要装作对他尊敬有加。

她甚至庆幸贤王没有后嗣。若贤王有后嗣,那么她跟姜惜夜早就死在姜国,根本不会有沦落燕国当质子的后续。

离开姜国时,不少守城将士受伤,姜采薇问起腹部中箭的韩良,得知他尚活于人世,不由得笑了一声:“怕是消瘦不少。”

楚慎之道:“赋闲居家,没有应酬,韩夫人管得严,难免消瘦。”

“兵部尚书之位,落在李文印头上了?”

“是。谢裕等人以韩良养伤长久,兵部不可无人监管为由,联手群臣将韩良排挤出六部。”

“宣平侯为重返朝廷,煞费苦心。”

“朝中有人举发吏部侍郎徐琛贪污受贿,如今他身陷狱中。此案由大理石审问之后转交刑部复核……”

姜采薇转头抬眸,看向楚慎之略显不自在的脸庞。她原本绷着脸,瞧楚慎之这副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刑部尚书胆小无能,实权握在侍郎楚如谨手里……你这个弟弟,没少给你使手段吧?”

楚慎之苦笑道:“二弟自幼任性了些。”

姜采薇摇头,叹道:“他可不是一般的任性,从小到大,恃才傲物,从不认输。你身为兄长战功赫赫,他不服气,处处要压你一头……这两年,他目无尊长,越发过分了。”顿了顿,她轻声问道:“姑母可好?”

她问的是平邑长公主姜婉仪。

楚慎之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意:“身体安康,只是被二弟气得不轻。好在三妹留在京城陪着她,日子倒也好过。”

三妹是楚家收养的姑娘巫问雪,未曾被写进楚家族谱,也未改姓氏,但楚家兄弟习惯了这么称呼她。楚慎之更待她如亲生妹妹,跟待姜采薇一般。

他们俩谈论起巫问雪之时,这位神医亲传弟子正在贤王府上,替昏厥的贤王妃诊治。贤王妃命悬一线,贤王找了多名太医均束手无策,恰逢贤王妃的母亲听闻女儿病重,实在不忍她香消玉殒,私下里请来了巫问雪来看诊。

贤王陪同在侧,坐在床榻边的圆凳上,替她盖好锦被,轻抚贤王妃鬓间青丝,叹息不已。

“……她郁结于心,找来的庸医偏方,哪知药方竟成一剂毒,不过半碗的量,就成了这副模样……”

贤王妃是鸿胪寺少卿孙承泽的庶女,其母亲翁氏没有命妇的称号,但贤王对她甚是客气,特允她到内室陪伴女儿左右。

翁氏生性柔弱,但极疼爱女儿,新年元日思女心切,托人送信希望女儿过几日回府小聚,却不料女儿重病,以为绝路一条,大中午的跑去烧香祈福,跪了两三个时辰。恰逢贤王原发妻张氏的母亲特意来为病故的女儿祈福,向她举荐了楚大将军府上的三小姐。

巫问雪能替陛下诊治,医术必定高明。翁氏虽然安下心,但想到女儿被太后给予难堪,为保王妃之位想法设法求子,差点儿送命,又不免难过,捏着手帕哽咽不止。

她的哭声不响亮,但贤王妃竟有所感应,眼角莫名滚落出热泪来。

贤王长叹,默默替她擦去泪痕。巫问雪瞥见这一幕,目光随意的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贤王妃微微颤动的喉间。

“她醒了。”巫问雪从贤王妃探出的苍白手腕上取下银针,放回诊箱。

翁氏大喜,匆忙起身围上来看女儿,情急中竟挤到贤王。巫问雪不动声色地转到一旁,抓着贤王手腕扶了一把。

“王妃既无大碍,贤王也该留意身体,好好休息。”巫问雪平静地劝慰。

那边,翁氏一连串地呼唤女儿,奈何贤王妃尚不能清醒,她又忍不住落泪。

贤王道:“王妃毒虽解,可心病难医……哎,母后之言并非责备王妃,本王亦是无可奈何。”

巫问雪道:“请容民女多嘴。太后为贤王选侧妃,此事想来势在必行,王妃既有心病,实在不好亲眼见证。她在王府多思多虑,不如暂离尘世,安心静养。”

贤王一脸的为难:“可她出嫁之女回孙府长住,旁人未免说三道四……”

“孙府在云州城中,亦在尘世。民女所指,是佛道之院。”

不仅贤王惊讶,连连摇头,翁氏也回过头来,一脸惊愕。

贤王道:“这不是令她误会逼她出家么?”

“怎么会呢?”巫问雪笑道,“只是借住而已,无须落发,也无须修行,况且有奴仆作陪。”说罢,巫问雪又补充了一句,“王爷闲暇之时,还可以前去探望。”

言罢,贤王渐渐动容,就连翁氏也被说动。翁氏转头俯身看向消瘦的女儿,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拿手帕拭去眼泪,似乎下定了决心,神情坚定而沉着。

翁氏离开时已是深夜,贤王亲自送她出府,临别时贤王再三保证,过了元宵待王妃身体好转,就会安排她到城郊的妙语庵静养。

巫问雪也一同告辞。楚家的马车特意来接她回去,掀开车帘后楚如谨跳下马车,特意跟贤王打了个招呼。上马车时楚如谨要扶一把,巫问雪躲开了他的手。

贤王在门口看着他们俩的举动,不由得摇头轻笑。

同一个深夜,姜国云州城的大街上尚有不少人来往。从除夕至元宵,云州城不设宵禁,夜游者不在少数。

茶楼屋檐下,发须花白、容颜苍老如枯木的老者裹着破旧衣衫,抱着旧琵琶蜷缩成一团坐在台阶上,弹奏不知名的曲子。曲调铿锵,似战鼓,似刀剑相撞,在寂静深夜显得吵闹一些,倒也应新年之景。来回驻步聆听者越来越多,当中夹了一个胖子。

曲罢,老者收起琵琶,浑浊的双眸木然转向众人。

“好!”韩良提着一壶酒,使劲儿鼓掌。

可惜围观者众,给钱者寥寥无几。老人脚边的破碗叮叮当当也只多了十余枚铜钱。

人群渐渐散去,稍远处的摊位上商贩们都在收拾准备回家。老人踉踉跄跄准备起身,一壶酒顿的一下落在了他的破碗上。

韩良哈哈大笑:“妙曲难得,请老丈喝一壶热酒。”

“多谢啦。”老人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冲韩良拱手道。

不远处,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妇人提着灯笼,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姓韩的,酒可还有剩啊?”

韩良猛地转身,吸了口气,冲她摆手:“没喝没喝,特意买来请这位老丈的!”他哈哈笑着,大步走向那个妇人,不忘反身举高双臂,拱手冲老人道别。

与此同时的燕国汤泉行宫,燕帝萧云昊正与宠妃霍嫣然在雾气袅袅的汤泉行宫里鸳鸯戏水。

殷寂枫如鬼魅一般现身在池边,行了一礼后禀报新年元日宫里的动静:“孟丞相与文总管已妥善处理各项事宜。周正聪趁陛下不在,有意为难公主与太子,公主无恙,太子受寒病倒,幸无大碍。”

燕帝轻轻抚摸躲在他怀中的霍嫣然的发丝,看着岸边红梅,沉默少时,道:“周正聪父兄皆死于与姜国一战,情有可原,罢了。姜采薇桀骜难驯,正好借周正聪的手磨一磨她的脾性。至于姜惜夜……”

殷寂枫迟疑少时,还是主动汇报:“据太医所说,太子自幼中毒,毒性难解,只怕命不长久……”

萧云昊神色顿变。

他扭头看向殷寂枫,殷寂枫点了点头。

萧云昊眼眸里怒意渐生,忍耐之后,他冷笑起来。

“怪不得姜长洹舍得这个儿子。他怕不是忘了帝后情深的誓言,打算纳妃再立皇储——倒是不知,他能不能生出来自己的种!”

霍嫣然闻言怔愣,似乎被这个秘密吓了一跳。

萧云昊低头问她:“姜惜夜中毒,谁干的?”

霍嫣然缓慢摇头表示不知,目光躲闪。

萧云昊掐住她下巴,凶狠且缓慢地冷笑道:“不知吗?倒也不难猜呀……不是你那位太后姑母,就是你那位贤王表兄!”

夜深人静,姜采薇奔波之后又受了些寒气,不免困倦,与楚慎之聊天时,抱着双膝缩成一团睡着了。

楚慎之拨动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一些,转头欲问姜采薇什么,发现她竟侧着脸睡得正香。

他看着姜采薇眉目长开的脸庞,沉默良久。

起身弯腰,探手准备将她拦腰抱起,犹豫少时,楚慎之还是选择蹲在她身边,按住她肩膀轻轻晃了晃:“醒一醒,采薇。”

姜采薇迷迷糊糊睁开眼,似乎忘了身在何处:“怎么了,表哥?”

“夜深了,去睡吧。”楚慎之轻声道。

姜采薇清醒过来,眼睛明亮,映着火光,她看向神色自若的楚慎之,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姜采薇道:“……小时候,在姑母的宅中,我们像这样一般围着篝火而坐,你背着惜夜哄他睡觉,问雪望着火焰发呆,我困得东倒西歪……楚如谨拎着我的耳朵把我叫醒,骂我竟然在姑母府上乱点篝火……”

“他是瞧见你头发快要烧着了才会那般失礼。”

“可惜我们都回不到少年时了……”姜采薇叹息,起身后准备离开。

她走到殿门口准备开门时,楚慎之在她背后忽然问道——“你想回姜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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