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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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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伏就离立秋不远了,立秋啃秋瓜贴秋膘,净是些跟吃有关的,免不了又要黄伯来操劳一番。

白藤与他自那次大吵之后就再没见过,他有心来,白藤却不爱见,就连前几日七夕和黑衣出去游玩都是刻意避着他的馆子走的。不得不说,因为他,白藤跟黑衣的关系倒比之前近了不少,黑衣一想到这茬就忍不住偷乐。

但是黄伯不干了——他们俩关系好得也忒过头了!现在白藤天天只顾和黑衣厮混一处,甚至有几回还出了城去,要是这姓黑的小子趁他不备把人带出了城,白藤再受他怂恿只身跑去荒月宫……

一切就全完了!

经历了祝月沉一通臭骂和长达半月的反思,黄伯悲哀地发现:不是白藤离不了他,而是他离不了白藤,一旦失去白藤,他将会彻底沦为剑冢的废子,再无出头之日。

想起之前不查查清楚就巴不得白藤有个朋友的想法,黄伯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得把他们拆开才好!就算不拆开,也得给他们弄点龃龉出来!反正决不能让白藤有比他更值得依靠的人!

怀着见不得人的心思,黄伯再次来到了白家,偷偷绕过月洞门,躲在廊柱后一看,果不其然!那黑家小子又笑盈盈地陪在白藤身边,殷勤地给他打着扇子,他凑近他说了句什么,白藤立刻变了脸色,掐住他腰间的软肉不松手,不知是使了多大的力,掐得人眼泪都出来了,等他掐够了一甩袖子,黑衣又嬉皮笑脸地贴了上去,一直把人哄得脸色晴转才算作罢。

奴颜婢膝!黄伯心里偷偷鄙夷黑衣。

黑衣继续说着什么,白藤面无表情地听着,气氛之和谐,黄伯越看越想掐死当时给他们牵线的自己。

不知他们之间又说了些什么,黑衣摇着扇子离开了,黄伯觉得没劲,转过身想走,刚迈开一步,就听得白藤懒洋洋地扬声道:“哪去?”

他吓得一激灵,藏在廊柱后动都不敢动,暗暗祈祷白藤说的是黑衣。

“把你藏起来真是难为那根柱子。”白藤手里慢悠悠地剥着一颗荔枝,眼睛紧盯黄伯的方向。

白藤早在他来时就发现他了,没搭理他一是懒,二是想先观望一下他来干嘛,没想到他暗中观察了自己一会就要走,这才把黑衣支开叫住了他。

“少……少爷。”被发现了,黄伯只得假装大大方方地出来,恭敬地行了个礼,“我来时见少爷正在和黑公子说话,所以没敢过来。”

“嗯。”

白藤不再看他,孩子气地把荔枝壳剥成了不断的一长条,盘放在小桌上,又接着剥下一个。

黄伯有点尴尬,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又剥了两颗荔枝,白藤突然一挑眉,仿佛刚看见他一般,不耐烦道:“你怎么还在这?”

黄伯心里叫苦不迭,面上还是维持着恭敬道:“少爷没下命令,我自然哪都不敢去。”

“我似乎也没下命令叫你来。”白藤勾出一个讽笑,擦净指上的果汁,托腮看着他。

黄伯头上开始冒汗,咬咬牙,他行了个大礼给白藤:“上次的事是属下胡乱揣测冤枉了少爷,还望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属下计较……”

白藤怎会看不出他磕头时那豁出去的劲头,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姓黄的真是越来越讨厌了,若不是祖母……啧。

“你黄双几时学会行这么大的礼了?那大公子终于想起来敲打你了?”

黄伯低头不语。

只要白藤别远了他,嘲讽几句就嘲讽几句吧!

白藤对他的默认嗤之以鼻:“来我这表什么衷心?你在他那没用难不成在我这就有用?”

黄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发现自己的来意,赶紧澄清道:“属下没有与大公子生任何嫌隙,今日来找少爷只是为那日的事领罚。”

“我可从未说过让你跟着我,既然你非要认下我这个主子,那就好好做狗。”白藤眸光冰冷,在他面前凶恶地一比划,“再敢狺狺狂吠,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话音刚落,黑衣就回来了,一边问着发生了什么,一边拈起一颗剥好的荔枝塞进嘴里。

“你那爪子是借来的?不会自己剥?”白藤怒视黑衣,没有回答他的询问。

黑衣按住白藤的手,另一只手飞速把另外两颗圆润晶莹荔枝塞进嘴里,撑得两腮鼓鼓囊囊,说话都含混不清起来:“里剥的更好次些。”

黄伯脸上发烧,这还是白藤第一次当着外人让他没脸。

眼看着他们俩要就荔枝的问题纠缠不清起来,黄伯把脸面一丢,颇不好意思地替白藤答道:“是我做错了事,不知该怎么让小白原谅我,这才……劳黑公子劝劝让他消消气,不原谅我没关系,这么热的天可别因为动怒再上了火……”

黄伯一番话若是让旁人听进去,定然会觉得是白藤过分跋扈无礼、目无尊长,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可惜他说话的对象是黑衣。

有求于人还要惺惺作态,真是个老不羞的!清楚他什么德性的黑衣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黄伯上了年纪,又是长辈,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该让他跪啊,何况天还这么热……”黑衣抖开折扇挡住上扬的唇角,重音落在那个“让”字上假意劝道。

“都主动跪了这么久求我原谅了,继续耿耿于怀似乎是不太近人情,看在黑二少的面子上,下不为例。”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看出了他的意图,在二人一唱一和下,反成了是他倚老卖老,强逼着人原谅他的过错。

一计不成,黄伯心中又生一计,转口和黑衣说起了泻心汤。

黑衣煎泻心汤给他消暑的事白藤是知道并同意了的,要是这药出了什么问题,以白藤多疑的性子,难保他们不会离心。

于是黄伯先夸张地描述了一番泻心汤刺鼻的气味和苦辣的味道,黑衣摇着扇子轻轻点着头,面色如常,等他添油加醋地描述完才温和地告诉他,天下没有完美的东西,药效奇佳的泻心汤就是那么个难喝味道。

说实话,药效奇佳黄伯真没感觉出来,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于是他作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感慨道:“白璧微瑕,黑公子所言极是,不过饮用后那头昏贪睡的劲着实恼人,我白天又要经营生意,不知晚上再服用有没有影响?”

他用极自然的口气胡诌了个莫须有的副作用出来,话一出口,黑白二人就如他所希望的那般蹙紧了眉。

“头昏贪睡?”黑衣回忆了一下泻心汤所用到的两味药材,似乎哪个都不存在这样的副作用。

“若头昏贪睡,或许是剂量有些大了,晚间再服当然可以。”

他随口敷衍一句,二人又客套了一会,黄伯便拱拱手去厨房和老嬷嬷一起准备晚饭了,白藤一偏头,正对上黑衣幽深的目光。

“藤喵喵,你说他这次是为了什么?”

白藤不屑一顾:“谁知道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反正狗做不出人事。”

黄伯做梦都想不到,泻心汤的方子白藤不仅清楚,甚至与黑衣一起改良过它,更想不到他藏污纳垢的肮脏心思黑衣已知道了十之八九。在他以为的三人争端里,白藤和黑衣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那些为了挑拨而编造的瞎话只会令他对他的厌恶更深。

黑衣出主意:“离出伏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接着给他送汤药,看看他要做什么。”

白藤自然没意见,把姓黄的吃死才好呢!此事三言两语安排完,黑衣就继续给他打起了扇子,同时往他手里放了一颗未剥壳的荔枝,脸上笑得乖巧。

他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但白藤根本不吃这套,兀自剥开自己吃了,还把剥下的壳放回了他的掌中。

黑衣不死心,放了第二颗在他的手里,凑近了张大嘴:“啊——”

白藤吃下荔枝果肉,作势要把壳与核扔进去。

黑衣灰溜溜地闭上嘴,硬挨着白藤挤坐到了那把太师椅上,头黏糊地架上了他的肩:“我也要吃荔枝。”

太师椅统共就那么大,却挤了两个大男人,黑衣犹如一个会喘气的小火炉,紧贴着白藤不放,灼热的气息随着呼吸吐在他的耳后,烫得他头皮一炸:“给我滚远点!”

黑衣手臂一揽,抄着白藤的腰把他带到了膝上,头用力蹭了蹭他的后颈。

一捧墨黑的发束成马尾垂在身后,黑发黑衫的衬托下,后颈那点裸露出来的肌肤白得有些过分,若一块凉冰冰嫩生生的杏仁豆腐在眼前招摇,黑衣一个没忍住,叼住豆腐用虎牙狠狠磨了磨。

按说被咬住了后颈,应当老实下来才对,可惜白藤不是猫,被咬了后颈只会更加暴躁,抄起手边之物就往黑衣头上招呼去了。

很不幸,他手边的恰好是冰鉴。

不幸中的万幸,冰鉴没有砸到黑衣,单是扣在了他头上而已,里面融化到一半的冰水混着各色果品浇了他一头一身。

“你!”抓狂的白藤伸手想掐黑衣的脖子,然而手伸到他颈子前又停住了。

左右犹豫半天不知从何处下手,白藤干脆捏住了他的耳朵,狠狠一提。

不待清理干净身上的汤汤水水,黑衣先杀猪般叫了出来。

刚叫出声,他立马想到这一声大有可能把老嬷嬷和黄伯都招来,要是这副狼狈的样子让他们看去了,那他就不用活了。

死死咬住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努力又挤了点眼泪出来,两行清泪一滑落,白藤果真松了手。

白藤压着火气查看了一下他的耳朵:“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耳朵掉了。”

生气归生气,他手下绝对是留情的,不然黑二少的耳朵哪还能在原处长着?

“我没哭……”黑衣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脸也红了,好像说的真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我天生一疼就会掉眼泪……”

白藤略微回忆了一下……

貌似是真的。

“知道自己有这么个毛病还欠手欠脚,活该你挨揍。”白藤不耐烦地用帕子盖住了他的脸。

黑衣慢吞吞地擦着身上的水渍,他顶着一张丧气的脸,实际心里正思考的是下回该如何调戏才能自然并显得自己无辜。趁他整理仪容的功夫,白藤臭着脸去隔壁给他取了一套干净衣裳,回来后领着他到自己的卧房去换。

去卧房的路上,白藤越想越气闷,早知道就不该扣他一身冰水!还要劳累自己去给他拿衣服伺候梳洗!气死了!

他完全忘了,本还有另一个选项是可以不管他的,任一向爱面子的黑二少狼狈着就好。

黑衣乖乖跟在他身后,笑的是满身狼藉都掩不住的灿烂,白藤一回头,他立刻敛起笑容换回了哭丧的脸,可怜的模样看得白藤勉强气消了一丢丢。

还是有点想再揍他一顿……白藤磨磨牙,恶狠狠地瞪了后方黑衣一眼。

黑衣被伺候惯了,长这么大也没自己穿过几回衣服,更别提给自己绾发,折腾了近半个时辰,仪容反而更糟糕了。一旁,白藤嗤笑出声,看着笨手笨脚的黑二少自行整理仪容,他满腔怒火奇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全是好笑。

黑衣正在跟自己的头发劲,长长的头发不听他手的使唤,东一绺西一绺,一根白玉簪子在其间来回穿梭,死活派不上用场。

“许久没自己绾过发了,手生。”他嘴硬。

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对着白藤坏笑了一下:“藤喵喵,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连擦头发都不会?”

白藤反唇相讥:“我不擦它也能干,你不梳它能自己盘起来?”

黑衣语塞,继续专心跟头发较劲,假装没听见他的嘲笑。

时间已经接近饭点了,黑衣的头发还是散着的,让他给摆弄的乱七八糟,纠缠成了一团。

“藤喵喵……”黑衣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力,求助的目光投向白藤。

白藤无情地拒绝了他:“别看我,你那髻我也不会。”

黑衣更郁闷了,三千烦恼丝啊三千烦恼丝!

“你不是会编辫子,为什么不编上?”

“只是会给你编,给自己编看不见后面,编不上。”

两个人对坐着大眼瞪小眼,谁也想不出该拿他那头乱发如何。

再不去饭厅黄伯就要来请了,这要是让他看见,黑衣就不活了,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白藤:“那你的头发是自己扎还是老嬷嬷给你扎?”

扎个马尾又不难,也不像擦头发似的费时费力,他当然是自己来。

黑衣大喜,把发簪塞给他,让他把自己的头发也好歹扎起来,能绾起来更好。

白藤指指梳子:“先自己把头发梳顺。”

黑衣茫然地捏起梳子:“嗯?”

白藤让他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他认命地站到黑衣身后,拿起梳子开始给娇贵的黑二少梳头。

真想把手底这颗烦人的头拧掉!

白藤手劲大,尤其是梳到打结的地方,扯得黑衣头皮格外疼,一疼,他就忍不住掉眼泪,几乎每梳一下就要听他吸一下鼻子,宛如一个被抢回寨里,即将上妆和土匪成亲的小媳妇儿。

仅是梳顺他那一头乱发就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期间因为部分发丝结成死结,还剪断了不少,把他心疼得够呛。给他的头发梳理通顺,白藤又找了好久,总算从无数暗色的发带里找出一条小时候用过的红发带,凑合能搭黑衣的白衫,然后利索地给他扎了一个和自己相仿的高马尾。扎上马尾的黑衣比之绾髻时少了那种端正矜贵的翩翩公子气,看起来活泼了很多,越发人畜无害。

收拾妥当,他们结伴去饭厅吃饭,一出门,黄伯匆匆忙忙的身影正朝这边而来,黑衣和白藤暗自庆幸,幸亏收拾得快。

“小白!你们怎么跑这来了……”黄伯找他们找得满头都是汗,话没说完,他就发现了黑衣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黑公子这是……”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黑衣说瞎话不打草稿:“天气有些热,我回去换了套衣服,现在正要和小白过去吃饭。”

他的头发明显是出自白藤之手,那根稍显陈旧的发带黄伯记忆中也是见过的,虽然没点破,但是他的心中已敲响了警钟。

白藤的变化太大了,看来黑衣的危险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必须尽快把他们挑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藤和黑衣都以为对方是猫,但实际他们都不是猫,大家可以猜猜他们分别是哪种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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