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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趁病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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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到了今天还在下,白藤坐在堂屋主位上,漫不经心地剥了一颗祝月沉送来的酥心糖送入口中,并顺手把五彩斑斓的糖纸团成球抛给了阿一。

阿一用前爪拨弄一下纸球,纸球在地上一滚,发出“哗啦”一声响,它似见了什么稀奇的东西,试探着再次拨弄了一下,随后不亦乐乎地拨弄着纸球满地跑了起来。白藤的目光一直黏在它身上,唇角泛着柔和清浅的笑意,整个人因为这抹笑,看起来终于有了些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气。

客座上,一个身穿宝蓝色氅衣的人正闲适地靠着椅背和扶手,他长着一张让人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开口就是打趣的口气:“看来螣弟是真的很喜欢这只猫。”

白藤又剥了一颗酥心糖,没有搭理他。

客座上这人同样是剑冢出身,月字辈,名叫月绪,白鹭手下的五人之一,善使袖中剑。白鹭当年带白藤逃命的路上折损了一名手下人,稳定下来后祝月沉便拨了月绪给她。

月绪长得嫩,人也有些孩子气,他足长了白藤十八岁,却非要和他称兄道弟,即便后来白鹭正式给白藤介绍了他们五个,他也没能改了口。不过白藤不是一个拘泥礼教的人,外加月绪确有值得欣赏的过人之处,也就随他去了。

见白藤不理自己,月绪故意给他添堵道:“我记得鹭前辈在时是不让螣弟多吃糖的。”

果然,话一出口,白藤的脸瞬间就冷下来了:“你很闲?”

月绪笑着连道几声不敢,打开带来的大木箱说起了正事:“这是我去奇货郎那选来的几样,入了秋江湖上喜事少了,倒让咱们捡了不少漏。”

白藤抬抬下巴,示意他把东西都呈上来给自己看。

月绪先拿起一个水仙盆景,凑近给他看:“碧玉雕嵌玛瑙缠枝莲纹水仙盆景,一花一叶皆由玉石雕刻而成,晶莹剔透,栩栩如……”

白藤一皱眉。

月绪放下盆景,转拿起一个小瓷瓶,痴迷道:“天下奇毒‘碧血销魂’,服下后前三天筋骨会寸寸断开,后三天寸断的筋骨逐渐朽烂成泥,命硬的有苟延残喘半个月才死的。我验过了,居然是真货!”

白藤一副兴趣浓厚的样子:“这么好的毒,不如就赏给你吧。”

“是我思虑不周。”月绪干笑两声,拿出了最后两样,“那便只有这两个了,晴雨图和美人蝶。”

晴雨图出自三百年前一位大家之手,此人制墨作画皆堪称“绝”,传世的作品各有独到之处,看这幅意境奇佳的晴雨图便知——只见一个赶考的书生正撑着伞在山道间行走,浓淡相宜的墨色给远山点染出一层朦胧薄雾,整体意境空灵悠远,一看便令人心生一种空山新雨的清新之感。

美人蝶是一对,收在一个密布网眼的匣中,艳红的蝶翼窄长,一颤便如微风卷过湖面时,湖水微微泛起的波浪,它们的腿比普通蝴蝶粗壮了很多,据奇货郎说,将它们放在琴上它们就能一边拨动琴弦一边起舞,雅韵翩然之态不亚于飞燕再世。

听完月绪兴致勃勃的介绍,白藤只想把这些东西砸在他脸上。

刚要开口,就听得堂屋外传来一串熟悉的敲门声,敲罢吱呀一声门响,一串足音朝堂屋的方向愈走愈近,伴有隐约的嘀咕:“今天的门怎么开着……”

白藤目光阴冷地扫了月绪一眼:“你进门不知道插门闩?”

月绪嬉皮笑脸,小声回他:“你也没说呀。”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不及再多废话,白藤踹了他一脚让他躲起来,自己则冷着脸,气定神闲地继续在主位上歪坐着。

月绪乖乖绕到板壁后,刚站定,黄伯就进了屋。

他没想到白藤今天正好在堂屋坐着,一时有点讶然。但白藤苍白的面孔十分冷淡,显然不是在等他,看他自作主张地进来也懒得搭理,手指放到唇边打了个短哨,唤了阿一过去。

阿一叼着纸球窜上桌子,看见那盆玉石水仙盆景,它立刻丢了纸球改去嗅那细长的碧玉叶子,上上下下嗅了一个遍,又试探着咬了两口磨牙。

白藤拨弄着水仙的花枝引它来扑,一人一猫相处和谐,堂屋里多余一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黄伯。

这样被晾在一边的感觉令他如芒在背,打量几眼桌上堆的东西,他忍不住起话头道:“这玉石盆景看着像蓬明皇宫里的旧物,少爷是打哪寻来的?”

“捡的。”

黄伯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挠了挠头。

月绪躲在板壁后面偷听,闻言笑得前仰后合,要不是两只手把嘴捂得紧,恐怕就笑出声了。

又沉默了半晌,黄伯厚着脸皮试探道:“属下昨夜收到了大公子的信,少爷给大公子去信了?”

“你管得倒宽。”白藤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没事就滚。”

黄伯扑通跪地,头深深埋下去行了个大礼:“属下今日是特意来给少爷赔罪的。”

“哦?”白藤的头终于转向了他,口气讥讽,“天罪地罪,你黄双怎么能有罪?”

黄伯保持着俯首叩拜的样子没有起身,硬着头皮道:“属下知情谎报,罪一;与少爷动手,大不敬,罪二;没有协助少爷与大公子通信,罪三。”

“真是难为你,找出这样无足轻重的三条罪。”白藤屈指把装有碧血销魂的瓷瓶弹到了他面前,瓷瓶划过半轮月似的圆弧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板上,连颤都不曾颤一下,“正好我新得一瓶碧血销魂,不如就赏予你这老毒物吧。”

黄伯触及瓷瓶的手指一抖,磕头如捣蒜,砰砰砰额头撞击地板的声音听得月绪呲牙咧嘴。

“少爷真是铁了心要属下的命吗……”磕了半天见白藤无动于衷,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他,好像只要他下令,他就真的会慨然赴死一样。

白藤面无表情的睥睨着他,缓而轻地点了一下头。

黄伯抹抹眼角的泪,一咬牙,拧开瓷瓶就要一饮而尽……

瓶口最终停在了唇边,他余光向主位的方向瞟去,位上原本歪坐着的黑色身影不知何时坐姿端正了起来,霸道阴邪,宛如一尊邪神,那只和他一样邪性的碧眼黑猫趴在他翘起的二郎腿上,阴森森的眼瞳发出凶恶的绿光,人和猫一齐对他冷笑着,仿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板壁后,月绪心里正痒痒,他原本想着霜前辈会选择壮烈地撞柱而亡,结果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声响,前头静悄悄的,谁都不出个声,难不成真吃了碧血销魂?

转念一想,碧血销魂可不会立即毙命,那是筋骨寸断的痛苦已经把人折磨晕了?他越想越好奇,只恨不能冲出去亲眼旁观一下这场好戏。

良久,白藤先出了声,一声嗤笑。

黄伯脸面丢尽,在这里待的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阿一踩着白藤的大腿再次上了桌,嗅嗅桌上一枚同它眼眸一样碧幽幽的药丸,然后好奇地伸爪一拨。

药丸从桌沿滚落,白藤伸手接住,另一只手溺爱地揉了揉它头顶柔软的毛发:“这个有毒,玩不得。”

阿一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主人抢走了自己看上的玩意,它头一偏,气汹汹地咬住了白藤的手背,白藤就这样任它咬着,眉都不带皱一下的。

咬了一会出够了气,阿一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自己咬出的两个血洞,又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头使劲在他的掌心磨蹭,似是在道歉。

黄伯跪得尴尬,膝行一段将瓷瓶奉回桌上,低三下四地对白藤道:“属下更想活着继续为少爷效力”

白藤没有把碧血销魂收回去,而是继续挟在指间把玩:“效力还是添堵,你自己不清楚?”

黄伯叹了口气,自知说什么都不再有用,告了退从前门滚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秋风穿堂而过,带来一阵舒心的凉爽。白藤又摸了一块酥心糖吃,扔在糖盒边上的晴雨图好像有了变化,画中书生的伞不见了,那层若有若无的薄雾也了无踪迹,远山长,依旧是浓淡墨色,却换了一派独属于晴光下的明媚鲜妍。

月绪从板壁后绕出,刚才那场闹剧笑得他岔了气,直夸白藤真是越来越可爱了。笑够,他方道:“可别告诉我刚才那人是霜前辈。”

白藤闻言很是不屑:“你没见过?”

白鹭逃到流风城当年,月绪就被祝月沉拨了过来,他和黄伯当着白藤都打过数次照面。

“自然是见过的,但是又不多,还没以前在剑冢听人夸他的次数多。亏我还景仰过他两年,没想到老了竟变成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徒。”笑了几声,月绪发现外面的雨停了,赶紧招呼白藤道:“雨停了,螣弟快看晴雨图!”

白藤将那张图拿在手里抖了抖,挑眉看他:“你早就知道这张图会变化?”

“若无可取之处,我是断不敢拿到螣弟这来讨没趣的。”月绪笑得十分欠打,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之所以刚才没告诉你,是因为说了你也不信,奇货郎说的时候照样挨了我一顿好打。”

提起买这轴晴雨图时的场景,月绪自己就忍不住乐,当时为了验证奇货郎口中变化的真假,他硬是在少雨的风雨城和他大眼瞪小眼地等待雨落,好在老天爷给面子,瞪了十来天雨就下了,不然白藤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闲谈了几句晴雨图,白藤又仔细询问了他们给祝月沉传信的方式和细节,生怕为这一封信暴露了他们的存在。谁知,这一番好心全被月绪的笑声给毁了:“螣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哪去了?放心吧,哥哥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哪那么容易就死了?就算真被捉了,相信螣弟也是愿意为哥哥们说情的,毕竟祝月沉那么疼你,是不是啊?嗯?”

假装看不见白藤阴沉的脸色,他接着废话连篇:“都说惜命是有牵挂了,不知是哪家姑娘这么三生有幸?诶,不对!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样,能见得着姑娘?牵挂不会就是这只猫吧哈哈哈哈哈……”

心事被戳中,白藤勃然大怒,朝着月绪就是一鞭子,月绪轻松躲过,同时右臂一振,一截寒芒森然的剑身从他袖口伸出,拨开了再次袭来的鞭子。

月绪嘴上不饶人,一边还击一边引着他到了院中:“看来是我说对了,啧啧啧!正好许久不曾交手,哥哥来考验考验你的武艺!”

二人过了有几百招,终究是月绪更胜一筹,他也不谦虚,笑得仿佛一个得了糖的小孩:“我又赢了!螣弟你不行啊~不会这辈子你都打不过我了吧?”

他使的袖剑还不及普通剑刃一半那么长,攻击起来算近身攻击,而白藤使的是长鞭,遇上近身攻击确实难以讨着好。知道他的性子,被这样挑衅白藤也不生气,反而扬眉一笑:“等我到了你这般年纪,咱们再论输赢。”

月绪哑了火,他长白藤十八岁,今年已三十有四,等白藤到了三十四岁,他就年过半百了。他欺他年少,日后他自然可以欺他年老。

他一击掌,转移话题道:“与你个小孩打没劲,要是能有机会和霜前辈较量一下就好了。”

想打黄双?

白藤眼瞳一亮,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我答应了祖母留黄双一命,既然你想,正好去替我取了他项上人头。”

黄伯现在连白藤都打不过,自然更不是月绪的对手,不过他年轻时闯下的“剑冢第一杀手”威名尚在,月绪不知他深浅,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一拒绝正中白藤下怀,他佯作不屑,激他道:“出身剑冢却连杀人都不行?真是出息~”

月绪这人一激就顺杆爬:“谁说我不行?!”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于是又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道:“别的要求我都能答应你,唯独杀剑冢的人不行,祝月沉气量有多狭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藤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真?”

“君子一言!”

太好了!

杀黄伯根本不是急事,白藤现在更需要月绪等人揪出黄伯安插在四个城门的眼线,他不知道他们是听命于祝月沉还是听命于黄伯,也不想知道,趁黄伯现在正消沉,把他们迅速揪出来处理掉就行了,之后就剩姓黄的一个人,看还想起什么风浪。

白藤前段时间已经去四个城门挨个溜达过一圈,可惜那些人藏得实在太好,他看了半天心中也只有几个怀疑对象,几乎一无所获。这种费时费力的苦差事,还是月绪这个闲得发慌的人来做最合适。

他们都不知,祝月沉召回的四人今日已收拾行囊回了剑冢,还摩拳擦掌地准备一口气揪出八个人。月绪盘算了一下:八人里有四个都是霜前辈的老下属,和他这边的四个前辈互相认识,还算好揪,可剩下四个就不知道了,就算一揪一个准,没一个月也揪不完,想全解决了,怎么也得两三个月。

离开的时候,月绪脸拉得老长,心里直后悔一开始没答应去宰了黄伯。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黑衣不在剧情都推不动了,宅男白藤藤这平淡如水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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