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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两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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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藤不仅给黑衣寄去了那一轴晴雨图,还十分大方地把祝月沉给他的酥糖分了半盒给他,要是让黄伯等一干熟悉他的人知道,怕是震惊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无独有偶,隔天,小叶伙同另一个伙计赶着车来送信,从车上下来时,他怀里抱着一大盒浮日城特产的薄荷糖。

白藤接过糖盒转身要走,小叶急忙出声拦住了他:“白公子,还有几匹衣料您没看呢!”

浮日城在江北,冬天来的比流风城要早些,前几日初雪来到,温度骤降,冻得一向娇贵的黑二少直打寒战。黑家的布庄也飞速上新了一大批厚实布料和毛皮,黑衣特意叫人每样都拿了一份到自己房中,仔仔细细给白藤挑了起来。

布料太薄的不要、太华丽张扬的不要、毛皮毛色杂的不要、手感不顺的不要……他挑挑拣拣,每一样都从材质观察到纹理,直到深夜房里还亮着灯。

黑母不知他是在给远在流风城的另一个男人挑选,还当他是终于肯上心家里的生意了,感动得泪水涟涟,亲自端了一碗鸡汤送去儿子房中。

略微一扫送来的衣料,白藤就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都被黑衣用心记下了,一时心里酥酥胀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回到房里,他剥了颗薄荷糖含在口中,一边吸吮清甜的糖汁,一边拆开了黑衣的信。

信件开头相思如旧,然后用十分郑重的口吻写着,等他吃完薄荷糖他就回来了。

看到这句话,白藤心里掠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要是今天就全部吃完了呢?

念头一闪而过,他哂笑一声,把薄荷糖收了起来。他倒要看看,不吃的话他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在黑衣回来与否这件事上,他总是这样格外别扭,一面巴不得他明天就回来,一面又赌气想着他永远别回来。正别扭间,老嬷嬷带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并一个小孩进来了,比划着道:“少爷今年又长高了些,马上就入冬了,我叫了裁缝来给少爷重新量尺寸。”

家中就他们两人住着,事情很少,因此老嬷嬷的心思总是在白藤的吃穿用度上,每到换季就要操心一番新衣的赶制。

白藤出门少,除了夏天外对季节的感知并不灵敏,衣裳对他而言能穿、看得过眼就行,新旧与否并不重要。不过裁缝都叫来了,他也不好拂老嬷嬷的意,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让裁缝来量尺寸。

裁缝麻利地从脖子上摘下软尺量了起来,随量随报数,跟他一起来的孩子明显是个学徒,记起数来略有些手忙脚乱,好在并没有记错。老嬷嬷立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十六年来每次量的尺寸她都记在心里,不经意间,初见时小小一团的少爷已经长大了,自己蹲下丨身哄他的场景仿佛还是昨天的事,现在她可得抬着头才能看清少爷喽。

“少爷都长这么高了。”她笑着比划。

白藤被她的笑容感染,脸上也划过一抹笑:“今日黑二少差人送了不少衣料来,雨天路滑,嬷嬷就别去布庄再亲自选了。”

老嬷嬷神情惊喜:“这才刚要入冬,黑公子真是有心了!”

“他还送了不少毛皮来,嬷嬷挑自己喜欢的拿去吧。”

白藤有多怕热,就有多不怕冷,幼时白鹭还能强行给他套上一件兔毛罩衫,等到长大一点她们做不了他的主了,他就再没碰过毛皮。

老嬷嬷赶紧连摆手带比划:“黑公子送给少爷的东西,怎么能让我一个下人拿去?”

白藤手臂抱在胸前让裁缝量腰,面上浑不在意:“祖母与我向来视嬷嬷为家人,何况流风城冬天湿冷,嬷嬷不穿厚实点怕是要腿疼了。”

看着少爷坚定的样子,老嬷嬷不好再推辞,趁他不注意偷偷揩了揩眼角的泪。

前十五年的白藤也会关心白鹭和老嬷嬷,但是他的关心并不似现在这般细致入微,更像是理智驱使下的行为。譬如同样是入冬,她们膝盖被风吹得酸疼不已时白藤只会提醒一句让她们加衣,然后就像完成任务一样,无论她们应下与否、加衣与否,都不再多说一句。

那时的白藤她们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在哪,总是那样空洞洞的,犹如一具抽去灵魂的木偶,机械地用书中学来的道理应付世事人情。心里明明是牵挂着她们,表现出的却永远都不甚在意,仿佛一个没有心的人。

白鹭当初买下老嬷嬷时应下的除了月钱,还有四季衣裳和逢年过节的各种打赏,她离世后白藤负责起这一切,就变成了直接抓钱给老嬷嬷让她自己准备。

他根本不问老嬷嬷的月钱是多少,每回把祝月沉送的钱兑成金银后就直接分老嬷嬷一个金稞子,一年送三回钱,三个金稞子。老嬷嬷说过几次给的太多,他也懒得理,就让她把四季衣裳和逢年过节的打赏都算进去,不过虽是这么说,但到了该添衣裳和过节的时候,还是会有不少赏钱的。

老嬷嬷心里清楚,她的少爷不是只会用钱打发人的无情公子哥,给得多并非是真的对金银了无概念,而是怜她辛苦兼命苦,宁可给多不能给少;尽管三年来每次都是赏下钱来了事,但他一直清晰记得每一个该赏钱的时候,包括她的生辰……

他仅仅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关怀而已。

作为一个下人,有这样一个大手大脚的主子当然是极好的,可是老嬷嬷何尝不是把白藤当作家人?她和白鹭都没有孩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一个小娃娃从里到外的成长,惟有一步一步小心试探。空寂寂的宅子里,她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白藤长大,但是长大的白藤却缺少了活人气,对什么都是淡漠的,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应对一切。

后来有了阿一,状况好了一点点,真正变得不一样还是打今年有了黑衣开始,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与朝气开始在他身上复苏,而且他学会用心去关心别人了,而非形式一样的金银和话语。

量好了尺寸,老嬷嬷引着裁缝师徒到堂屋去看料子,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一直候在屋顶的亦邪鸟才扑棱一下翅膀落在了窗沿上。

月绪五人乔装改扮后分头到四个城门蹲守了一天,他们认识的四人目前有三个可以确定:一个叫白霖的在涷泷门下开米铺;一个叫白羽的在西鸾门下开客栈;还有一个叫白四的在萳芳门下给番商运送货物。至于另外一个,他们疑心是米铺里的伙计,但是外貌与印象中有些出入,只能轮班昼夜盯梢,看能不能抓住把柄。

邶风门下的人可就不好找了,一则是因为后派来的四人他们没见过,二是城北混乱,乱七八糟的人混迹一处,难以发现端倪。

白藤仅在前些年偷跑出城被他们阻拦时见过他们几面,对他们多少还有些印象,凭着一点记忆,他画了几张画像托亦邪鸟带给了他们,让他们照着画像找人。

搁下笔,他拧眉思索起了这八个人的分布。

码头在城东,前些年出城有三个人拦着,去拓金山走西鸾门出去时最多只有两人,据此他推断守在这两处城门的人数应当也是这个数字。

光两个城门就五个人,怎么找了四个城门才找到了三个?其余的人哪去了?

城东是码头,城西是奔荒月宫的方向,东西两个城门多安排点人是正常的,剩下三个人盯两个城门……萳芳门应该会有两个人吧,城南番商云集,他干过混在货物里出城的事。

白藤指节用力敲着额角,心里一阵烦闷,有些思念黑衣。每每碰上这种头疼的事,黑衣在他心中都会变得格外可爱。

午后,他没有饮梨花米露,而是假作镇定地剥了一颗薄荷糖含在口中,然后躺进了被子里。

窗外秋雨敲着格窗,桂花早落尽了,纵使江南秋来晚,到了十月也不免有秋叶开始随风飘落,零零碎碎的铺了满院,煞是好看。

白藤就这样在透骨生凉的秋风和薄荷清香里睡着了,而与他隔江而居的黑衣,却是刚在饭桌上和自己亲娘大吵了一架,此刻正把自己锁在屋里梗着脖子生闷气。

起因是黑母见他回家呆了好长时日,又有了上心家中生意的苗头,便想趁热打铁让他把亲给订了,谁知这可触了黑衣的逆鳞,他当场就拉下了脸。

黑衣的兄长黑天脾气是实打实的温厚,娶的妻子亦是温柔贤淑,看出弟弟的不情愿,他赶忙打圆场:“爹刚走,小弟还得守孝,娘急什么?婚姻是头等大事,可不能心急点错了小弟的鸳鸯谱。”

黑衣听得出黑天最后一句话里暗含的深意,从小到大,家中属这个兄长最懂他的心思,黑天打他一回来就看出他心里是住了人了。

黑母显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给黑衣夹了一筷子菜,继续絮叨:“这种事哪有到临头了再做准备的?早好些年娘就挑着呢,现在就等你小弟点头了,不能娶亲好歹也先把亲订下来。”

“元夕——”黑衣胃口全无,把碗一推,叫母亲的侍女道,“娘醉了,扶娘回房休息,再煮碗醒酒汤。”

元夕一愣,没反应过来二少爷的意思,滴酒未沾的黑母最先反应过来,气得重重一撂筷子:“你小子以为娘在说醉话?!”

黑母自打嫁进黑家就一直在帮衬着夫君经营家中生意,夫妇二人共进退,多年沉浮名利场,养就了她雷厉风行的性格,由昔年那个明艳的美人逐渐变成了现在这个稍显锐利的中年妇人。

不待黑衣开口,她又一指头戳上了他的额头:“别想再拿你喜欢男人那套来糊弄,那时你小,心性不定,娘不与你计较。现在你爹走了,你也该长大为家里考虑考虑了。”

黑衣不出声,用喝酒的气势兜底饮尽了杯中茶,又要倒第二杯。

黑母按下茶壶,口气放缓:“娘挑的你要是不喜欢,你就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娘让媒婆照着给你找就是了。”

“我喜欢皮肤白的……”藤喵喵那种苍白苍白的,凉玉一样,摸着就舒坦。

黑母失笑,心道这个儿子还真是改变不少:“大家闺秀哪个不是肤如凝脂?还有吗?”

“还得喜欢小动物,家里得养着猫、花鲤、绿毛龟……”黑衣嘴上说着,心中不免开始思念白藤,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流风城去。

听到绿毛龟时,黑母微微蹙了一下眉,好在不算太离谱,便也没出声打断他。

再往后听去,似乎就有些偏离正常轨道了。

“还得会舞刀弄枪,遇到危险时要能一打十保护我;脾气不能太软;算账不能太好……”

“停!”黑母忍无可忍地叫停了他,凤目圆睁,“你成心给我添堵是不是?!还舞刀弄枪一打十?!靠她保护你我养家丁来做什么?!”

黑衣犟道:“反正我心上人就是这样的,我还真不信世上能有人能比过他去。您若硬要娶……就自己娶吧!”

“你……”黑母被愤然离席的儿子气得一口气堵在胸中不上不下,长媳孙氏和元夕围过来又是拍背又是喂水,把一屋子仆婢慌了个手脚朝天。

黑天倒是淡定,他这个娘打年轻时就气性大,习惯了就好。看着母亲顺过了气,他适时为她盛了碗红枣粳米粥,看着她喝下一勺方劝道:“听小弟的话,他似乎在流风城有了中意之人,娘不如先让他把人带来见见。”

“哎呦!怎么你也跟着胡闹?”黑母放下碗,埋怨的目光看向黑天,“没听他说那家姑娘又会舞刀弄枪脾气又硬吗?小衣打小就娇气,真和她成了亲吵嘴都吵不赢!”

黑天憋着笑,没有告诉她黑衣找的必定是个男人,只是含糊劝慰:“这个弟媳倒是和您对脾气,您和爹不照样恩恩爱爱地过了一辈子么?”

提起亡夫,黑母一下泄了气,这么一想,倒也不是不成,就是……唉!她实在不甘心啊!

黑天不给母亲生闷气的时间,乘胜追击,和孙氏一唱一和的,终于劝得母亲松开紧皱的眉,脸上现出了点笑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透露一下黑二少的择偶标准——

遇到白藤前的标准:①男的,这是硬性标准。

②肤白貌美肤白貌美肤白貌美,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③必须算账好,会管生意,这样才能在他游山玩水的时候帮他打理酒坊。

④床上床下脾气都要好,性格要软,不能像他娘一样总是在发脾气,他不想像他爹一样不是在哄妻子就是在哄妻子的路上。

⑤不能是大家出身,最好连寒门都不是,两人的感情不能有利益纠缠。

遇到白藤后的标准:藤喵喵藤喵喵藤喵喵!!!

果然标准都是给不喜欢的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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