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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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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邪鸟这一去就没再回来,白藤等得不耐,亲自去找了他们一趟,不料五个人折腾半天依旧只揪到了四个,剩下的四个死活找不到,只得等冬至白藤去给白鹭送饺子时引蛇出洞。

冬至,清晨的流风城终于迎来了今年的初雪,不大的雪花细细碎碎地铺上了街道、屋檐,让长街上阑珊的灯火一照,闪着碎银般的鳞光。

江南的雪从来不惊人,只有一派醉人的风流婉转,像船娘手里的琵琶弦,轻且缓,续续地飘落,怡然温柔……

霏霏的雪也飘落到了江面上,此时黑衣正裹着一袭雪白的狐腋裘立于船头,他无心赏雪,心思全在飞速行进的大船上。老管家陪他一起站在雪里,尽心尽力地为他撑着伞,既不让雪沾到他身上,又不教伞沿碍了他的视线。

黑衣是算好时辰出发的,无论如何,今日天黑前必定能赶到流风城与白藤相聚!可是现在阴沉的天色总让人有种时既昏的感觉,即便大船已乘奔御风,他却犹嫌不够快。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感受到了他的焦急,船一路顺风顺水,在差一刻午时的时候就靠了岸,码头早有酒坊的伙计来迎,他们谁都没有声张,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要给白藤一个惊喜。

到中午,雪已经小多了,不过仍有零星的雪片飘落,江南的雪存不住,一上午的时间早融成了一地泥水,好在不至于结冰,不然马都跑不起来。

途径黄伯的馄饨馆时,黑衣突然叫停了车,马车在道旁白墙的阴影下停住,黑衣撩起车帘,深情款款地望了过去。

白藤今日似乎没有骑马,细碎的雪片梨花般飘落,落上他的肩头久久不化,长鞭在他劲瘦的腰上绕了几绕,还垂下长长一截,与他脑后高高扎起的马尾一同飘摇在北风中,一袭黑袍,一身阴郁。

他没有披裘皮,身上穿的甚至还是深秋时节的衣袍,单薄的背影在白茫茫的天幕下显得有些伶仃,但黑衣一看便知,这飞扬跋扈惯了的人是刚刚砸了黄伯的馄饨店,也不知这回怎么动了这么大的火气,不仅馆子外的桌椅倾倒一地,连馆子里都是一地狼藉,灶台上的干虾、芫荽、红油等一干物什散落一地,不少都飞出屋外混入了雪泥里,大冷天的飘出好远辛香味。

黑衣不顾道路泥泞跳下车,解下身上狐裘兜头盖住了白藤。

白藤本就一肚子火,扯下兀然出现在头顶的狐裘即将发怒时,他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从梦中回到了眼前,正微笑着同黄伯问好。

他一时语塞,拎着尚带黑衣体温的狐裘茫然无措。

黄伯狼狈不堪,黑衣的出现正好给他解了围,他尴尬又不失慈祥地笑了笑,仿佛一个关心孙辈的和蔼老人:“黑公子回来了!雪天道滑,让小白带你先回去吧,我晚上去给你们包汤圆吃。”

黑衣和黄伯客套了几句,在他旁边的白藤趁机做口型说了一句话,黄伯读到后眸光一暗,没多说什么就回去收拾了。

黑衣目送着黄伯回到馆子里后,转身将心思放回到白藤身上,见他衣裳单薄,他习惯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果不其然,又是冰冷冰冷的死人手!

他从他的手里扯过狐裘披到他肩上,笨手笨脚地系了个乱七八糟的结。

“热。”白藤一摆手想要躲开,却被他攫住了手,牢牢地包在了自己掌中。

白藤骨架小,手也比黑衣的小了一个半指节,被他包在掌心里焐着刚刚好。

“不多穿点,冻坏了我的藤喵喵怎么办?”

刚贱兮兮地说完,他自己就冻得打了个喷嚏。

白藤抽出手,三下五除二地解下狐裘披回了他身上,同时不忘嘲讽他:“也不知是谁会被冻坏。”

才脱下狐裘一小会,黑衣就冻得两腿发僵,现在温暖重回身上,他还真有些舍不得再脱。

于是他直接把白藤拉进怀里,用宽大的狐裘把两个人都裹住了,这样就不冷了,而且还亲密!

雪花在二人头顶积了薄薄一层白,黑衣藏在狐裘里的手虚虚拢住白藤腰身,颇认真道:“我好像看到了七十岁的藤喵喵,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变相的白头?”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没有刻意压低,话随风入了行人的耳,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侧目,打量着这对形同爱侣的男子。

不待白藤发作,黑衣先一步把他的头往自己肩上一按,拢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紧,半拖半抱地带着他朝马车去。

白藤在他手里挣扎:“再发疯就滚回去!”

黑衣不撒手,回应得理直气壮:“我的藤喵喵怎能随意教人看去?”

车停得不远,等白藤从黑衣手里挣扎出来已经到了车下,街上仍有大胆的行人探着头投来好奇的目光,白藤嫌丢人,剜了他一眼后就躲进了车里。

这一眼仿佛剜在了黑衣心上,剜得他心中春水咕嘟咕嘟往外冒,满脑子都是白藤那一眼的娇嗔与万种风情。

藤喵喵在撒娇!三个月不见真是越发可爱了!

白藤要是知道黑二少情人眼里出西施能出到这等地步,非一鞭子把他抽回浮日城不可。

车上的燎炉里燃着紫香,那是紫藤茎埋在烟炱里制成的,燃起来既香且暖,二人头上的薄雪一进来就被烘融了,露出黑漆漆的发顶。

黑衣紧贴着白藤坐下,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焐着,一边焐一边问他:“今天道这么滑,你怎么没骑马出来?”

“进城门后突然想走走,放它自己先回去了。”白藤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任黑衣黏黏糊糊地在他掌心蹭来蹭去。

他这样子倒是像阿一,撒娇的时候就喜欢在人手上蹭来蹭去,蹭完手心蹭手背,满脸享受。

想到阿一,白藤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还没有取名的绿毛龟,他顺手掐了掐黑衣白嫩嫩的脸颊,问道:“不是说你取了字?什么字?”

藤喵喵还记得这件事!黑衣大喜,面上还是佯装淡然道:“其紑。你以后可以唤我——‘其紑’。”

白藤想了想:“‘丝衣其紑’?”?

“没错。”

真不愧是织造世家想出的字,绿毛龟就叫其紑了!

黑衣不知道白藤在想什么,殷勤地把他那只暖热的手塞进了狐裘下面,然后包住他另一只手开始暖:“我走了三个月,姓黄的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一提黄伯,白藤瞬间来了精神,一扫先前懒洋洋的样子:“他倒是想出,可惜每回都正好被我撞见~”

他简略给黑衣说了黄伯找人去他酒坊闹事的事和黄伯手下少了的四个人——少了四个人是他今天早上刚发现的,还热乎着。

先前大家谁都没往少了四个那去想,皆以为是藏得太深,月绪等人不得不日夜加倍用心寻找,不料今早白藤出城时,意外发现了大变动。

黄伯知道他每年冬至都要一早去给白鹭送饺子,为了不被发现人数有端倪,他特意调了人去西鸾门凑数,殊不知这一番调动已被月绪等人尽收眼底。好巧不巧,从邶风门调的这人之前是在涷泷门守着的,白藤认识他,一看到熟悉的脸,他瞬间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在拓金山下特意兜了个小圈,从背后抓了他们一个正着,那两人顾及白藤的身份,象征性地和他过了几招便收手了,在他的逼问下,他们为了活命,将黄伯最近的动作统统倒了出来,正好证实了白藤的猜测。待他回城时,又在必经之路上遇到了早早等候在此的白华,主仆一番交流后,白藤便去了黄伯的馄饨馆子。

当时离饭点还有一阵,外加雪天人少,黄伯的馄饨馆子里仅有他一个人在忙活,听了白藤的嘲讽他负隅顽抗了一阵,最终用一句“属下会在城里保护少爷直到身死”成功惹得白藤火气上涌,再然后的事黑衣就知道了,好好一间馆子被从里砸到了外。

得知白藤也没有用午饭,黑衣直接让老管家将车改道赶去了同记兴,下车时,黑衣握着白藤刚暖和过来一点的的手死活不松,硬是挤作一团和他一齐下的马车。

见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到来,同记兴的伙计早见怪不怪了,笑着将二人引去了上次那个包间。

吵吵闹闹地用过饭,再出门时,雪已经停了,雪后空气凛冽,吸到鼻腔里刺得鼻子微微作痛,但胜在清新宜人。许是因为相见的喜悦,湿淋淋的流风城此刻都变得可爱起来,让人忍不住弃下车马,放缓脚步去仔细欣赏品味。

方才席间,老管家差人去另取了一件乌云豹的斗篷来,因此白藤被迫披上了黑衣那件雪白的狐裘,他比黑衣要矮些,那件黑衣穿着正合适的狐裘披到他身上长及脚踝,正好把他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雪天人少,现在又正值午后,街上只有三三两两零散的行人,黑衣将白藤挡在人少的一侧,借着暖手的名义,强行牵着他的手牵了一路。

黑衣走时,白藤屋前的桂花刚开,如今桂子败落,蜡梅吐蕊,在雪后冰寒的空气里散着一股一股的冷香。阿一畏寒,大冬天的也不往外跑了,老老实实地缩在燎炉边上猫冬,许是睡得热了,两人进门时它正四脚朝天地仰倒在地,发现有人来了才慢悠悠地改成侧卧。见白藤伸过手来,它立刻警觉地背了一下耳朵,纠结一下又舍不得燎炉的温暖,只好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由着他抱。

白藤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冷的,到了冬日尤甚,拥有厚厚一层皮毛的阿一都嫌弃他,变着法地不让他碰。今日他的手在路上被黑衣暖得火热,虽进屋有一会了,但还不至于再度冷成冰坨,被他抱在怀里的阿一不禁纳闷,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抱着阿一,白藤的手心尚能保持一会温度,手背却一点点冷回去了,他知道阿一怕冷,短暂抱了抱它就把它放回了燎炉边上。

猫这东西没良心,夏天贪恋白藤身上的凉气时,恨不能天天贴着他睡,现在到了冬天知道冷了,便能躲他多远就躲多远。

黑衣看着阿一的模样,心里直冒酸泡泡,他真希望自己能变成那只猫,这样的话他做什么藤喵喵就都能依他了。

心里啧了一声,他转头打量起了白藤的房间,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熟悉的梨花米露与薄荷糖。他开始往自己这边拨弄白藤的脸,白藤不耐烦地抬起手要推他,嘴边却出现了一颗剥开的薄荷糖。

“怎么剩了这么多薄荷糖?莫非是太想我了不舍得吃?”

白藤嘎嘣嘎嘣嚼着薄荷糖,抬起刚放下的手重重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不是说糖吃完了你才回来?我验验真假。”

不知是不是疼的,黑衣看起来很忧伤:“你也可以第一天就吃完的……”

“是么?”白藤明知故问,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起来像是在捉弄他。

黑衣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一扎,搂着他的腰,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草木淡香。

熟悉的略带清苦的草木香……是真的回到藤喵喵身边了……

白藤嫌弃地把他拎开:“又发什么疯?”

黑衣不依不饶地继续往他身上贴:“‘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更何况咱们都分开三个月了。”

如进食的猛虎,他整个人都扑到了白藤身上,一手绕到他的背后搂紧他,另一手在他身上乱摸,脸埋在他颈间大力磨蹭,刚摸了两下,他猛地一个激灵弹起来,老实地退到了一边坐下,宽大的袖子心虚地遮住在腿腹间。

白藤不明所以,只当他是怕挨揍,扑上来蹭蹭却因为怕挨揍而猛然弹开的黑二少似乎还有点可爱?

“咳……那现在你想出流风城,是不是就能直接出去了?”黑衣转移话题道。

“嗯,不过尚不清楚他们的深浅。”

“嗯……不如偷摸把他们都杀了呢。”

“是个好主意。”白藤面不改色地赞了一句,方道,“他们奉命行事而已,四个加一起也没那个老的恶心人,若要杀,不如直接杀那个。”

依黑衣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作风,当然是将五个人一同送上黄泉更为靠谱,但是白藤并不喜欢跟这种小喽啰动手,他懒得很,只想宰了黄伯。

在回来的路上白藤已经简略说了自己和黄伯之间的那场大争端,黑衣明白他不好下手,于是主动道:“你不好动手,不如我替你来?”

黄伯是杀手出身,并且是当年的“第一杀手”,黑衣那点技俩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他能险些命丧于白藤鞭下,只不过是因为白藤比他更厉害而已。光从为了挑拨他们下的本来看,他要是能有机会对上黑衣或他手底下的人,就算拼出老命也得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好好出一口恶气。

白藤嫌弃地瞥了一眼手无缚鸡之力的黑衣:“我暂时还不想给你收尸。”

遭了嫌弃的黑衣不但不委屈,反而还兴高采烈:“我就知道藤喵喵心里有我。”

三月未见,纵然每日有鸿雁传书,黑衣仍然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白藤说,黄伯的事告一段落,他就叽里呱啦地说起了那信上未来得及说的琐碎小事。

和黑衣呆在一起,时间就过得快了起来,在他那些寻常小事中,天不知不觉黑了下来,好像还没说些什么,一下午的时间就溜过去了。

黑衣回来了,又刚好是冬至,白藤不想闹心,用唇语警告了黄伯少来碍眼,故而晚饭的汤圆均是出自老嬷嬷之手。老嬷嬷包了两种,一种馅料是初夏采集的玫瑰,用蜜糖腌渍起来,包出的汤圆又甜又香,外皮都透着粉色;另一种是咸口的,馅料里加了笋丁和瑶柱,青翠的菜色在薄薄的糯米皮里若隐若现,吃起来极鲜。

玫瑰的甜香混合着糯米的清香与菜肉的咸香,随着碗口不断蒸腾的热气飘满了不大的饭厅,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院墙外,各式花灯组成洪流,从长街一直流淌到了最为幽深的巷尾,照得整个流风城亮如白昼。

1丝衣其紑:出自诗经·周颂·丝衣——丝衣其紑,载弁俅俅。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兕觥其觩。旨酒思柔。不吴不敖,胡考之休。

作者有话要说:来透露一下黑白二位身高吧

黑衣:187cm

白藤:175cm(以后能长到179cm)

PS.白藤藤是个很骄傲的人,所以千万不要把他的身高四舍五入到180,不然他会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然后很生气地抽鞭子打人,他生气了黑衣会更生气,最后就会因为一厘米的身高而闹出人命~(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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