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经典的哥谭雨天，丝丝练练地将天地串联到一体，构成无形的牢笼。

提姆手撑着脸盯住窗外的雨幕发呆，Z里自带的恒温系统有条不紊地正常运转，祛除新客们身上的湿气。

“这是他留给我的？代号Z，PlanZ？蝙蝠侠的终极计划。”

老人摇了摇头。

“不一定非您不可，老爷列了条很长的名单，上面的每一个人都能启动Z。”

名为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的老人语气平稳，这位前MI6特工踏入Z后抖了抖雨伞，将它横放在自己的腿上，任由伞面上的水珠打湿裤腿。

不松手的理由很简单，这不只是把雨伞，而是把伪装成雨伞的武器。

提姆听得懂老人话里未点出的深意，那份长长的名单里只有提姆触发了它。

如此现状当然由诸多因素促成，若是再考量到Z被放置在迪克的安全屋里的话，只能说同时得到迪克和布鲁斯信任的人少得可怜。

“芭芭拉也不行吗？”

“芭芭拉小姐曾经是其中一员，直到她的父亲去世。”

老管家说话间对提姆弯了弯眼角，分明说着对当事人而言足以用冷酷来形容的决断，却又让人难以对他产生恶感。

“和老爷拒绝用枪其实是一个道理，他恐惧自己握住武器后失控，所以干脆屏蔽了它。”

明智的思路，同时也能理解芭芭拉为何与他们决裂。

提姆哂笑了一声。

他不信道德洁癖严重到这种程度的人会容得下迪克，两人的关系恐怕并不怎样。

“‘老爷’是指布鲁斯·韦恩吗？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老爷还活着，但他情况特殊，等见到二位见面您就能明白了。”

提姆回想起第一天见到的两个蝙蝠侠，以及迪克一照面就和对方打起来的事情。早知当时他不懂的就多问，而不是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我们之前见过吗？”

“不。”

“好吧，也行~”提姆似笑非笑地双手击掌，声控启动了Z发动系统，“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阿卡姆疯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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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姆疯人院，多么熟悉的名字，在短短两周的生命长度里他就已经来这里三次了。

最初是和迪克一起来的，当时他们为了抓捕萤火虫“借走”了急冻先生。

话又说回来，急冻先生人呢？还有被抓走的萤火虫？之后还是问问那些紧衣人吧……

第二次是提姆一个人来的，他顺着企鹅人那边的线索摸到了谜语人爱德华·尼格玛的身上，和预期一样，他获得了大量关键信息。

现在是第三次，他将会见的是布鲁斯·韦恩，社会层面的已死之人、迪克的父亲、曾经的黑暗骑士。

他把Z停在了第一次迪克停车的地方，老人为他撑起了伞，两人一同在雨幕中走了一段，走进了阿卡姆疯人院的等候大厅里。

说起来这还是提姆第一次正经走门到阿卡姆里。

等候大厅里空无一人，别说来客，连缴费处的工作窗口都被铁门封死。

提姆好奇地打量着大厅，总觉得大厅里厚厚的积灰足以证明这里常年未被使用。

老管家对提姆的动作了然于心，信步走进了大厅内部，任由雨伞在地板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痕。

最后他在地板那繁复花纹的中心点处站定，摘掉了手套指尖用力按向空气。

等他挪开手指时虚空中闪烁着一点暖光，地上的花纹从奇特的端点开始亮起，并以无规律的速度接连点亮。

直到这时老人才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朝提姆招手。

“来吧，孩子~我们要进去了。”

提姆将信将疑地站在原地不动，管家阿尔弗雷德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搬出了当前唯一在他心里有份量的人。

“提姆少爷，阿卡姆疯人院是迪克少爷重建的，这些流程同样由他本人设计而成，我们必须走完才能进入。”

见提姆有些动摇，老人再接再厉：“别怕刚刚的事情，那只是魔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每天只能输入一次，这些迪克少爷没有告诉您吗？”

没有。

提姆上次来也是硬闯的。

【不过算了，既然是迪克设计的，他总不会想要我的命……】

提姆走过去握住了老人的手，感觉自己在像树皮表面。

阿尔弗雷德眼睛一亮，还想说点什么整个大厅变得光芒万丈，提姆本能地用胳膊护住眼睛，再放下来时周围的环境已经一片漆黑，身手不见五指。

“少爷，记住从现在起千万别松手。”

老人压低嗓子嘱托道，在确认提姆点头答应后才拉着提姆的手继续向前。

黑暗剥夺了人对时间和空间的认知，提姆就着心跳节拍计算时间，他们大概走了十来分钟，中途又连拐七八个弯，最后停在直径约一米的手轮式启闭机前。

手轮启闭机由银白色得金属制成，质感相当粗犷沉重，哪怕是黑暗中都非常显眼，提姆不觉得自己或者老管家能够扳动它。

哪想到阿福走上前抬起还没带回手套的那只手按在手轮的轴心处，后者亮起一束白光，白光对那只手掌扫描完成后消失才消失。

空旷静谧中陌生的电子女音突兀响起：“识别认证成功，欢迎来到阿卡姆疯人院。”

笨重的、单人无法撼动的手轮就此自主转动缓缓向两侧退开，一大片刺眼的暖光从敞开的大门里倾斜而出。

提姆又一次本能抬手挡光，心想迪克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利爪的生理结构就注定了他压根不适合接触强光，还这么折腾自己。

等确认光线减弱后，提姆挪开了手臂，没想到眼前出现的是背离想象的光景——

暖黄色的光芒洒满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三原色交织而成的厚绒地毯覆盖住了地板的色彩。

这上面随性堆叠着几团松软的懒人沙发，其中一块懒人沙发凹陷下去的大小正好符合迪克的体型。

懒人沙发们的正中央是块小桌板，桌板上放置着炸得金黄的鱼肉薯条和散发着浓香的甜饼曲奇，以及几个装着热可可的咖啡杯。

正对着桌板和懒人沙发的是块巨大的投影幕布，幕布两旁是电子火炉和等人高的音像。

这室内布置还挺眼熟的。提姆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确定它和迪克安全屋出自同一个设计者之手。

“托马斯是我父亲的名字，瑞德和红色同音，是罗宾制服新增的主色调之一。那个孩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趣味古怪，也是辛苦你了。”

男人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手上端着刚烧开的热水壶。

他穿着靛蓝色的Polo短袖和休闲裤，打扮地好像要待会儿去打高尔夫一样。

布鲁斯·韦恩。

提姆在唇齿间细细磨着这个名字。

他从猜想布鲁斯·韦恩还活着后就揣测了无数遍此人的状况，每一个都悲戚惨烈到只是想想都能让陌生人落泪，看到的真实情况却是如此温馨，简直像在用浴霸去照耀棺材。

提姆心里“腾”地升起一团无名火，几近暴怒地冲向男人，却被老管家半途拦住了。

布鲁斯自顾自地将热水壶放在了小桌板中央，仰头倒进懒人沙发里。

“进来吧，孩子。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我的事情，但先听一个故事。”

老人完全贴在提姆的身上限制他的行动，提姆生怕把老人撞倒只好强行按下怒火，缓缓踱步靠近目标。

“坐。”

布鲁斯·韦恩大手一挥，兴致盎然地看着走进的提姆，在后者发作前塞给他一杯热可可。

提姆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迪克之前的座位上，成功让长者脸色微变。

“怎么，这么位置是什么人的专属座位吗？抱歉，之后碰上的话我和他当面道歉。”

提姆讥诮地讽刺道，顺手撕掉自己脸上的假面，大喇喇地裸露那张被小丑生成系统异化的脸。

阿福发出一声惊呼。

很好，男人的脸彻底冷了。

“怪不得，”布鲁斯·韦恩手抵住下巴，一字一顿地说道，“它会说你不是他。”

【谜语人滚出哥谭市！】

此时的提姆还未收到谜语人身亡的死讯，所以毫无负担地在心理抓狂，一边皮下肉不笑地瞪着男人。

“这里的‘它’、‘他’都是指什么？哥谭人都有类似的坏习惯吗，说话做事就喜欢让别人猜？”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打了个问号，配上惊悚的咧嘴红唇成功让布鲁斯·韦恩脸垮了下去。

后者朝提姆身后的阿福瞥了一眼，那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提姆回头去看，正好看见老人进入某个不起眼的房间后反手关门。

现在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年长者向后仰靠，幽幽地吐出一口长气。

窒息的静谧在空气中摇摆扩散，直到布鲁斯·韦恩再度开口。

“你比提姆死前要更小一些。”

“嗯，所以呢？”提姆面不改色地反问道。

“我真的又要疯了。”

男人脖子撑起脑袋双手覆面，只从指缝阴影间露出钢蓝色的瞳仁。

“但是Z能证明你就是提姆，我的本能也在叫嚣着‘这就是你的儿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

布鲁斯·韦恩的自说自话让提姆一时有些无语，最该困惑的是他本人，他都已经想通的事情周边的人反而有些还没有。

“你想把我当成提姆那我就是提姆，如果你不想那我就不是。”

他心平气和地抛出一个提议，没想到布鲁斯·韦恩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就是迪克干的好事？你的自我认知就这么随便？”

倒也不至于，主要是他答对入学考试的第一题答对后系统给了他一个记忆球说是答题奖励，记忆球上面写着“提姆·德雷克”几个大字。

反正目前为止系统从未说谎也没背叛过他，比遇到的所有人都靠谱多了。

提姆选择放弃思考，眼前的男人虽然挡住了脸但面部和手臂都鼓起了青筋，不用猜都能想到表情有多狰狞。

过一会儿他全身冒烟样地泄气，头低下去用胳膊撑住了头，有些瓮瓮的声音响起。

“算了，反正我的情况也没正常多少，就先当你是提姆吧。”

以这句话作为开头，男人用平静中带着麻木口吻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绝望的故事。

故事的一开始是个小女孩的死亡，这个死亡牵连到了包括阿卡姆疯人院和□□等多个势力。

在男人查案的过程中以小丑为首的阿卡姆疯子轻易越狱，于是他不得不改道去抓捕那些犯人。

等他忙前忙后地将部分疯子抓捕归案却意外听见了一个消息：他曾经死去的二儿子还活着，并一直遭到阿卡姆众人凌虐。

男人不信，却在某些疯子的指引下找到了二儿子当初呆着的受虐室，受虐室的血渍刺鼻到让人头晕目眩，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冲进市区开始寻找二儿子的踪迹。

他的队友们就是这时找上门的，队友告诉他正义联盟收到了宇宙深处传来的求救信号，绿灯侠总部的OA同时提出请求，希望他们能一起拯救宇宙。

尽管男人只是个普通人类，但队友们依然希望他能一同前往，他们需要他。

他一口回绝了，继续在哥谭寻找自己的孩子。他曾无意中抛弃了对方，决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男人找了很多天，最后在一个天台上的对岸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儿子的对面站着的是这些天被忽视的小儿子，他们在对峙。

他丢出勾爪荡向儿子们所在的那栋大楼，却在勾爪收紧时听见了一声清脆的枪响，枪响结束后小儿子从天台坠落的尸体和他擦肩而过。

他松开了勾爪的把柄扑向了坠落的孩子，孩子的脑花混着血水从太阳穴口流地他满手都是。

提姆摸了摸自己太阳穴上的安装的金属装置，微微垂下眼睑。

“然后那个男人疯了？”

故事的主人公不知何时松开了掩面的双手，露出来无可奈何地苦笑。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傻孩子。”

提姆闭住了嘴，韦恩老爷喝了口热可可润了润喉，继续讲下去。

男人接住小儿子冲向了蝙蝠洞，就在他踏进蝙蝠洞的瞬间整个基地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近距离受到冲击的他当场失去意识，等意识恢复的时候小儿子的尸体已经失踪了。

一同失踪的还有老管家阿尔弗雷德。

他立刻开着蝙蝠翼四处搜索家人的踪迹，甚至打通断绝关系的大儿子电话请求支援，等到这时他才发现爆炸的不仅是蝙蝠洞和韦恩庄园，还有韦恩塔、阿卡姆疯人院和黑门监狱。

之后的事情就彻底乱套了，在他左支右绌地解决这些麻烦时，却听到了老朋友吉姆·戈登的死讯，以及芭芭拉·戈登失踪的消息。

再之后，他的表面身份受到诘难被官方追捕，潜伏多年的猫头鹰法庭浮出水面。

再之后，他最后一个儿子死了。

“等等，”提姆惊惧地打断了布鲁斯，“最后一个，那不是迪克吗？”

布鲁斯无声地点了点头，眼神空洞到如同目盲。

“利爪都是会动的尸体。”

他掉下去了，长子接住了他，承受了原本针对他的袭击重伤死亡。

他就那样抱着重伤的儿子逃进瞭望塔，指望着那里的机器能够拯救孩子，却听见了队友们几亿光年之外的咆哮，和最后的遗言。

他失去了一切。

“然后我疯了。”布鲁斯轻描淡写地说道。

提姆失手打翻了自己的水杯。

“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变成了两个存在，再也无法统一。它就是你第一天见到的另一只蝙蝠侠。”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重点。”布鲁斯如是说道，“听着，一定要远离它，如果不远离它也必须遵守它的规定。和迪克不同，它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即便是你也会成为它的目标。”

提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它是怎么诞生的？它是你的另一个蝙蝠侠人格，你们能够沟通吗？”

“没那么简单，”布鲁斯面色阴沉，“我在很长时间里无知无觉，等我重新睁开眼睛时已经在这个房间里了，而我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利爪迪克，是他唤醒了我。”

“至于蝙蝠侠？”布鲁斯把厌弃地唾弃着这个称呼，“只要我走出这个房间的大门，蝙蝠侠就会出现。而它不是什么义警，而是规则。”

嗯？什么规则？

男人没有理会提姆的不解，沉声宣读道：

1、禁止破坏哥谭和平，违令者斩。

2、禁止哥谭出现毕业的博士，违令者斩。

3、禁止在哥谭废弃工厂长期逗留，违令者斩。

4、禁止哥谭进行任何实验室研究，违令者斩。

5、禁止哥谭人长期定居外市或夜间出行，违令者斩。

6、禁止散播扰乱社会治安的信息，违令者斩。

7、禁止居住者不知哥谭铁律存在，违令者斩。

七条杀气腾腾的箴言从布鲁斯·韦恩的口中一一吐出，男人以淡漠的口吻说道。

“蝙蝠侠即是哥谭法律，务必谨记在心。”

嗨呀，总算抬出哥谭规则类怪谈，嘿嘿。蝙蝠成载体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 3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