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林绣蓁打着哈欠来从床上爬起来时,懵懵懂懂的还没有彻底回过神。
她想借着梳子梳一下头发,却发现昨天拿出去做捏泥的工具给忘拿回来了。
于是她披着外袍打开房门就要去找梳子,顺便和一早就起来正在煮饭的男人打了个招呼:“早。”
顾慎傻傻的看着她,险些砸了锅。
林绣蓁找到梳子,回房梳头,坐下的时候才反应到自己只穿着件里衣,在现代没什么的事,总让她转不过弯来。
直到梳好头发穿好衣服,自我检查了一遍没有哪里有问题。她才出了闺房门,坐在饭桌边吃着新的窝窝头。
就算顾慎夹了一些野菜在里面,吃起来还是很拉嗓子。林绣蓁一边咽一边频频皱眉。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餐,林绣蓁准备让那批废料捏成的小动物像们再多阴干一会,就跟着顾慎一起出门下地。
然而她拼命干了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腰都快断了,抬起头一看,?太阳怎么才往西边移一点点?没办法,接着干吧!
小娘子干一上午活左顾右盼,在来来往往的异样目光中又是挽袖又是擦汗,到了中午几乎是要死掉的模样。顾慎递给她一筒凉白开,才勉强让她还魂。
一想到晚餐又是吃粗粮窝窝头,林绣蓁放下水筒,喃喃自语:“我得想个法子,不然等陶瓷还没出来,我就要先饿死在这地里了。”
想到自己家中那一日顾母给的玉佩,林绣蓁都有几分拿去当掉的冲动了。
当然,这只是想想。毕竟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林绣蓁后面本想还回去,却被顾慎婉拒了。
到了夜晚两人归家,林绣蓁捏了捏陶像,满意拿出自己一路上收集到的,纹路漂亮的花草枝叶。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就准备雕刻花纹。
不知道为什么,林绣蓁觉得这个世界的土质很奇怪,在作为陶瓷原料这一方面,远远超出蓝星老家。
譬如陶,虽然要求会比瓷低一点,但是光是在选土石阴干捏碎筛选脱杂质这一会环,一般都要好几天甚至半个月的。
可林绣蓁只是试探性的在河边挖的一些粘土,却在刻意的阴干后发现干的极快,杂质也很少。
每一次出去下田,林绣蓁再留心一下其他的土,惊喜连连发现了不少好货。
奇怪,有这么优质的原料,这个世界应该在陶瓷方面发展的登峰造极啊。
林绣蓁一边思索一边将那些花草纹路一个个印进捏好的陶身上。
采取这样的印纹之法,成品会颇有自然之美,上限极高,有些人就爱这样的田园派。
另外几个剩下的,小娘子则选择拿着用竹叶的尖端细细的勾画着花纹,这种刻纹,优势为更加工整娟秀,能稳住下限,绝不会出丑货。
顾慎洗好碗,捧了本书安静的守着林绣蓁忙碌。
干起事来格外温婉沉静的小娘子过了好久,她才甩了甩发酸的手腕,自豪和他闲聊着:“怎么样?好不好看?你觉得能卖多少钱?”
听到林绣蓁询问,顾二呆子抬头认认真真的看了一圈所有的陶像,露出了一个秀气的笑容:“挺好看的,但是,
应该不会有人买泥巴吧。”
林绣蓁当即激动起来了,买什么泥巴?这是泥巴吗?合着这几天你一直觉得我在玩泥巴?
她撇着嘴,忽有一种明珠蒙尘的恨铁不成钢感:“虽然什么工具都没有,做得很粗糙。但是我也是有用技术的!用花草入坯,还有竹叶细雕法,两种选择即又艺术又有商业价值,这已经不是泥巴了!这是陶!陶瓷陶碗总用过吧!”
顾慎一呆,不知道哪里踩到了林绣蓁的痛点,很是不解的询问:“什么是陶?”
本来还有一肚子话的林绣蓁突然卡壳,颤着声反问:“你不知道什么是陶?那瓷呢?陶瓷两个字连起来总认识吧?”
顾慎思索良久,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之前说的那些陶瓷陶碗,也未曾见过。某便是可以放言,这天底下未有此物。”
林绣蓁心想你才见过多少好东西呀?这么有底气。可是好歹这呆子是个读书人,他没见过,至少证明不常见,为什么?
不服输的她企图找一找家里的日用品,找出陶制品来。
结果在家里翻箱倒柜,从锅碗瓢盆看到盛水的桶和盆,她不得不承认,真没陶!
这个世界里陶瓷的原料都是最优质的,它们随随便便混在土里,烂在草里,廉价的一文不值,用起来却格外顺手。
然而在这个世界里陶瓷也默默无闻,甚至可能从没有人发现石土能制成陶,任由东方美人们保持着最原始粗糙的状态。
林绣蓁的手微微发抖,只觉得肾上激素狂飙,心跳的异常厉害,嘴唇发干:“真没陶啊……发啦发啦!这下真赚发了!哈哈哈哈哈哈!哎呀,你别摸我头!我真不是玩泥巴玩魔怔了,我就一句话,下个月你就给我读书去!咱们雇几个人照料田里那点地,钱不钱的事别操心!”
*
“等等我!等等!”林绣蓁和顾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赶上了村子里每旬一度的赶集牛车。
癞柳村里虽然物质生活还可以,完全是可以做到自产自销的小农经济体。
然而当人们解决了吃饭问题后,接着就要追求精神需求了。所以这小小的村子,每个月居然有三次赶集,一村人同去同回,在城里买点家用时也可以互相照应。
顾慎护着林绣蓁爬上牛车,勉强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两人心里都很不痛快。
他们家早早的就报备了会参加这一次的赶集,结果这车上其他人齐了就打算直接走,压根不准备等他们。看着他们追着车子跑了好一阵,那驾车的老农夫才哈哈大笑的勒牛停步。
林绣蓁将怀中的大包裹往上提了提小心护好,顾慎见她腾不出手来,就拿着干净的白布替林绣蓁擦了擦她额头的汗。
“哼!果然是天生伺候人的命,干的可真好!”
不知道是谁冷哼了一声,说了句怪话讽刺顾慎。
其余人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丝毫不顾及这对小夫妻的颜面。
对一个村子里的势力来说,他们以家族而论,互相撑腰,遇到事情共同进退。村子里的宗法,甚至可以高过朝廷的律法。
在这种抱团的地方,顾慎一家当初就是因为外来又人丁单薄才被排挤都那么狠,如今林绣蓁一介孤女天生弱势,又恶了刘林氏失去家族庇佑,还敢“大逆不道”让男方入赘,男方还是顾家人,当真是走到哪里都被嫌。
顾慎额头青筋一跳,林绣蓁拉住了他,低声道:“理他们做什么?不妨碍到我们就行。正好不喜欢我们,以后发达了也不用帮扶这种乡亲。”
她这话说的虽小声,可这是在牛车之上,除了抖以外,就是人群坐的极密。
乘客们几乎是肩并肩,腿打腿,转个上半身能撞到三个人。顾慎能听见,其他离得近的也能听见,当即乐开了花——
“听听,他们还想着发达了不帮扶乡亲!哎呦,好害怕哦,感觉错过了以后的几百两银子!别生气啊林老板娘,你那么有钱!现在就给点钱!我们立马说好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绣蓁衡量一下,担心动起手来会伤到怀中物,索性低下头,就当耳边有苍蝇在嗡嗡叫。
那些人却以为这彪悍的林小娘子认输了,笑得更加厉害,甚至还伸手来抢林绣蓁怀里的东西,大声嚷嚷着:“这是要进城卖什么?不会是卖你家的地吧?哎哟,我后悔了,您就原谅这个,把您家那几亩地卖给我吧!”
林绣蓁霎时变了脸色,还没来得及发怒,顾慎就已经把那人的手狠狠地拍了出去,将那手被打的红彤彤,让车上人都一愣。
这顾二呆子居然会发脾气?在这村里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呆子出了名的木,从来都没有跟人红过脸打过架,现在敢动手了?
林绣蓁却没有那么多想法,而是彪悍的跟进战斗里:“被打了活该,再管不好你的手,我们就揪着你去报官!告你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
自从发现顾慎的童生身份在告官时占有优势,林绣蓁就时不时拿这个去吓唬村民。现在说的已经很是顺嘴,更有底气了。
那人手掌痛的发麻,也只是怨恨地瞪了一眼林绣蓁,嘴里诅咒道:“把家里的几亩地败光了,我等着你们去讨饭!到时候家里的剩饭喂狗都不喂你!绝嗣饿死在路边没人埋!”
“哦,反弹!”林绣蓁毫不犹豫使用了知名大法。
没料到她会出这招,周围响起了轻轻的憋笑声,不少人肩膀抖个不停。一时之间倒是没有人继续找他们晦气了。
林绣蓁欣赏着对面逐渐发紫的脸色,抱紧了手中的袋子。
自从那一晚上过去之后,已经整整10天了。虽然没有陶瓷,但这个世界还是有最基本的一些泥制品,得力于土质的优秀,不少泥制品本身质量也不差,只是缺少反复的工序和技术,没有陶瓷那一份美丽。
林绣蓁在半干的粘土胚上刻画好花纹之后,用砌房子的现成泥砖垒成了一个小小的砖窑。又用最后的一点钱买了一些煤炭,靠着手动反复扬起的煤灰和氧气流通,勉强使温度达到了1000左右,试烧出了两窑。
至于上釉,林绣蓁实在是顾不上了,手头这批陶器再不及时出手,不出三日,家里就要断粮了,连粗粮窝窝头都吃不上。
老实说,制作的过程太过粗糙,成品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丽。林绣蓁只能赌,赌陶器第1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分的美丽会在世人眼里变成十分,惊艳到买家。
颠簸摇晃的牛车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太阳高照,恢宏巍峨的南汴城才出现在了林绣蓁的视野中。
足以提供4辆马车同进同出的宽阔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息,叫卖声嘈杂各异,隐约可以窥见一角盛世繁华。
这一切完全让人想象不到,如此壮美热闹的城池10年前还卷入过皇权更迭的乱战。
林绣蓁把袋子递给先下车的顾慎,两人的神色都很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