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微微一笑，抬眼看向慕容绯，“在下认为魔教教主应该不屑杀在下这种籍籍无名，并无半分武功之人。”

“哦？”慕容绯端酒的手顿了顿，唇角笑容意味不明，“阁下今日第一次见我，怎么确定我不会杀你？”

他又饮了一口酒，“你没有武功，这又怎么样？我慕容绯杀人，从不看这些。”

他转过头，目光直直对上顾宁的视线，顾宁这才注意到，他的眼天生携着一股妖艳，那双丹凤眼一看人，天生寒凉又多情。

顾宁不动声色偏移视线，双手握拳作揖，庄重道：“教主不会杀在下，确实只是在下自己自己猜测，可在下并未做任何不利教主之事，在下想，教主又不是什么疯子，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一位陌生之人吧。”

慕容绯默默看了他一会，移开视线，似是颇为赞同，不紧不慢点了两下头，“说得有道理，本教主虽然已经习惯被叫作魔头，但又不是真的魔头，还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顾宁微微一笑，他不知慕容绯的话可不可信，也并不多在乎，只希望不去主动引他杀意，再循循善诱，让他将刚才说了一半的话接下去。

慕容绯脸上又是玩世不恭、懒散的表情，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似已是完全不在意顾宁还留在这里的目的，仿佛顾宁愿走愿留，只是他一人之事，与他毫无关系。

顾宁站在那里，身姿修长宛如列翠松竹，他看了慕容绯一会，提步走上前。

店小二见他过来，连忙俯腰又端来几壶酒，顾宁侧头致谢，举止礼貌周全，加上眉眼端正，店小二一时被他模样晃了眼，愣愣盯着他看。

慕容绯抬眼冷冷扫过去，似是心烦这店小二，沉声道：“还在这里做什么？放下酒还不快滚！”

店小二回过神，被慕容绯的模样吓到，屁颠屁颠跑了。

顾宁坐下来，提壶给他倒了一杯酒，语气平静镇定，道：“看起来教主脾气并不是很好啊。”

慕容绯微微一笑，颇有些戏谑笑道：“也不是，主要看是和谁说话了。”

顾宁抬眼，眉眼如山，无波无澜，反问道：“嗯？这话什么意思？”

慕容绯眯起眼，漫不经心地打量他，语调轻松：“如果是和阁下这般美人物说话，在下的脾气一定会十分好。”

“咳咳！”顾宁喝了一半的酒差点呛出来，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看他：“什么？”

自古人以群分，不同的人会根据自己的原则结交不同好友，顾宁其实没有多好奇慕容绯回答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毕竟大部分人都会以对方某种美好品格回答，但他实是没有想到慕容绯会说因为他……美，所以愿与他亲近，这真有点让饱读诗书，品行雅正的翩翩佳公子不知如何接话和反应，实在是超出自己的认知。

慕容绯被他惊讶的样子逗笑了，青年眼尾上挑，仰头放肆狂笑，魅惑的笑音回荡在安静的厅堂之内。

顾宁被他搞得有些懵，他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心中思索：“我刚才可做了什么可笑的事，为何他笑的如此开心？”

他迟疑一会，还是开口，认真问道：“教主为何………”

慕容绯摇头打断，他虽收了笑，眼眸仍旧含笑，垂眸看着他，红艳的薄唇开口道：“无事，只是刚才忽想起一件开心的事罢了，希望阁下不要介怀。”

顾宁放下心，看着他的脸，认真道：“这倒不会，在下不是那般小气之人。”

慕容绯脸上现认可之色，颔首道：“说的也是。”

顾宁抿唇，心中挣扎一瞬，提起最开始让他疑惑的问题：“只是开始教主说的……美，究竟是什么意思？”

慕容绯眨眨眼，似是没有想到他还在纠结那句话，随意道：“没什么意思，就如同话说的那般，在下觉得你长得美，颇符合在下的口味，所以愿意与你交往，就这么简单。”

顾宁：“………”

他更不知如何接话了，从来没有人说他长得美，也从未遇见过与人相交只看外在之人，更不知这个魔教教主是否说的是实话。

低头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接下这个话，他僵硬一笑，“多谢教主，”随即转而问道：“在下顾宁，不知教主接下来有何打算？在下瞧教主有缘，希望与教主畅饮一番，不知教主是否愿意？”

慕容绯虽说愿意和他交往，但要套出他嘴里的话，还需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顾宁其实不爱喝酒，但也不得不承认，酒，有时候确实是个好东西。

“瞧我有缘？”慕容绯却是第一次露出怀疑的神色，将信将疑看着他，尾音上调，竟带些挑逗地问：“你确定？”

顾宁心中一跳，神色不变，语气认真道：“顾某从不是撒谎之人，确是瞧教主有缘，想与教主畅饮一二。”

慕容绯看了他两眼，光从窗棂外透进来，落在慕容绯身后。

不知是不是顾宁的错觉，慕容绯眼中忽然出现刚才打斗之时，那种无波无澜的幽深，顾宁心中一紧，联想起曾经在书中看到的，那种一直生活在阴暗之中挣扎的幽魂。

但那种奇异的目光转瞬即逝，大概是他看错了，顾宁垂下眼眸，神情端正，耐心等待教主的回答。

慕容绯含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阁下瞧我有缘，我亦是瞧阁下有缘，只是不巧的紧，我来京城还有其他的事，现下实在是没有办法陪阁下了。”

顾宁心中沉了沉，却又听慕容绯道：“这样吧，你若是要找我，可以直接去界身巷找我。”

顾宁一喜，拱手作揖，恭敬道：“好，顾某定会前去拜访。”

慕容绯唇角一扬，卷袖背手站起。他比顾宁略高点，弯腰近前，语调一挑，像是说什么不能让旁人听见的话，压着嗓音笑道：“好，我等着你。”

顾宁愣了愣，没有多想，珍重道：“好！”

慕容绯深深看了顾宁一眼，转身离开。那双眼一直含笑，却在转身那刻瞬间暗下来，他两腿一跨，面无表情出了门。

顾宁并不知道慕容绯神色变化，他等慕容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才面色沉重地离开酒楼。

重新背好字画，顾宁一路思忖，那个魔教教主似乎并不想其他人所说的那么可怕，倘若他以真心所待，慕容绯应当会告知他武林盟主身上的线索。

拿到线索后，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真正的凶手，为父亲他们报仇。

他身无武功，若想要报仇杀了敌人，孤身一人定是做不到，所以，在动手寻敌之前，他还需要找到能帮自己杀人的人。

顾宁从小到大未杀过人，除了没有武功杀不了人外，更是因为天生不喜这个行为。

上清剑派被灭之后，他没有一天不希望杀了仇人，有时在梦中梦见，常常出现自己将仇人大卸八块的场面，醒来之后，常常为血腥场面恶心不止，却十足渴望梦中之景成真。比起为上清剑派复仇，手染鲜血，算得了什么。

可现实是他丝毫不会丝毫武功，甚至因为身体底子极差，想去求武根本没有人愿意收他为徒，为了隐藏身份，他没有说自己就是以书画名扬江湖的顾宁。

顾宁一向傲于自己的书画，他想，若是他将自己身份说出来，或许会有人收他入门。

可是他不能。

几年下来，他在京城中攒了不少积蓄，便是为了等仇人被发现的这一天，他知道自己杀不了任何人，所以必须去雇佣可以杀人的人。

要说江湖武林之中，最能帮他办此事的，非谪仙楼莫属。

谪仙楼，其名虽清绝出尘，却是江湖上最阴狠手辣的杀手帮派，专门□□，只要钱财到位，使命必达。

江湖中类似的帮派其实不少，却以谪仙楼为首，说来也奇怪，这谪仙楼出现时间并不算长，顾宁儿时从未听过，只是在某日，谪仙楼突然在江湖中名声大震，以其杀手之强，楼内办事效率之高名扬江湖，成为第一大杀手帮派。

有趣的是，谪仙楼内杀手群聚，其楼主却是个如同顾宁一般的出尘翩翩公子，并且比顾宁还要弱一点，传闻他因童年旧伤，坐于轮椅，双腿不能行走。

也就是说，以残疾之身创立谪仙楼，并管着一大堆杀手。

顾宁一直对这个楼主挺感兴趣的，也一直自愧不如，有时写着字画，都忍不住微微叹息，自己十几年的旧日时光，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知不觉已到家附近，因为节省银两，他租了一个十分偏僻的院子。

此时月挂疏桐，漏断人静，只隐隐有顾宁的脚步之声。

院子内还有其他人住，为避免吵醒他们，他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推开院门，减轻陈旧大门发出的吱呀之声。

就在这时，黑沉沉的小巷飞速闪过几个粗壮的身影，顾宁一惊，甫一回头，双臂已被一人钳住。

他拼命挣扎，想要逃开，朗声求救，双唇却也被人封住，发不了声，情急之下，顾宁去看贼人是谁，只见一双眼在月光下阴暗可怖之极，嘴角阴测测地笑。

“给老子听话点，说不定少受点罪。”

被这么一个丑陋至极的人困住，顾宁一阵恶心袭来，恨不得立马踹开那人，无奈身无半点气力，只能用眼睛死死瞪着他，已示倔强不会屈服。

那人油腻一笑，“哟，美人还挺有脾气。”似是想要在捉弄顾宁，这时，角落中一人声音传来，沉沉道：“行了，抓紧时间送进南风馆，晚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顾宁身心一震，南风馆，那是京城有名的男妓馆，这群人竟是要将自己绑去那里！

顾宁平生最恨此类地方，如今若是被绑去，即便没受什么，也无异给他心中挖了一个难以填埋的洞。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拼命挣扎，张嘴死死咬住赋于唇上的那只手，那人吃痛松开，顾宁刚想大叫，一人突然一个掌风斜劈，顾宁就沉沉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