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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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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团由远及近打在殷言新身上,他没抬头,反手揣糖果进兜,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

成若山无奈坐下,贴着殷言新却没碰到人,半打趣道:

“知道你跟吉叔亲儿子似的。”

“我倒想,”

野风回旋巷道,殷言新缩回面具之下,偏头瞅见成若山怀里的那摞教材,忍不住哂笑:

“你倒是真用功。”

“别嘲笑我啊,”

闻言成若山将怀里的书兜紧了些,泛红的鹅蛋脸在阴影里憋得憨厚:

“笨鸟先飞,多用功总归没坏处,今年不就出了个黑马?”

他口中的黑马,无非就是那个险压了自己一头的小子。

当年殷言新为拼那口不为人知的气,暗地学得几近走火入魔。问他姐偷要了很多讲义资料乃至奥赛题不说,同年级城里的实验班大概都没他抓得紧。

可城里不比乡邨谷地,他到底没做成那冒尖的高粱。

进市里后殷言新体会更深,教育资源的分配究竟天差地别成了什么样。

那小子所在的县城经济数据还不如殷言新老家。

“我看你比较像黑马,”

殷言新心思盘得深,眉眼挑成若无其事,继续玩笑,

“就等你把那家伙干趴下了。”

“干趴谁呢?”

对话戛然而止,殷言新下意识躲过平地炸来的炮仗,随即掠过成若山头顶探去,过拐角的斜影一长一短,来的是东屋那对父子。

巷道冷不丁被人拽成细窄的长条,殷言新闷熟了的耳廓匿在阴影里,胆怯的尽头是愤怒。

他自认性子刁钻,尤不喜欢自来熟的陌生人插科打诨,只不过这勉强相熟与不甚相熟的,不相交与相交成恶的,尽数被他划归此类范畴。但他又觉得也许该回句话,于是单薄的几个字眼挂在嘴边跟着犹豫的来回反复蹦跶,最终也没能脱口。

灯下与门边暗影里的两方遥相对视,交锋出几近诡异的气氛。

所幸父子俩浑然未觉。

短短几步路愣给李良可走出一派意气风发。来到院门口,他浸在廊灯下的半边脸容光焕发,迷离的仙气儿蓄在喉尖,瞳孔里宅门醉染水汽,满目浮光掠影,翩然照出对母子。

“唷,线头落针眼儿,正说曹操呢!”

李芃之挽着儿子王尔景的小臂,朱唇榴齿大波浪,盈盈眉眼似倒勾,不动声色地攀上对面,

“这么晚回来?”

“带小子凑个饭局,”

孩子辈的躲着没开口,李良可顺其自然,眼角扣上那软勾,笑意更浓,顺着儿子起翘的发梢糊出个满头糟,清了清嗓才开口:

“见见世面。”

“呦,李科长这是又要高升?”

楼台近水,李芃之松开些手,近前替本家喜出望外,

“那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不沾边的两家邻居聊得热火朝天,逐渐退出画面的王尔景和顶着头炸毛的李忠泽面面相觑,话锋转向剩下的两人。

“我爸今儿真喝多了,”

李忠泽自己活像丰秋熟透的苹果,难为他还记得替自家人解释,不过紧接着忘性作祟,又续上方才他爸的问话:

“你俩刚唠什么呢? ”

“他俩还能聊别的不成?喏——”

一旁的王尔景擎着细嗓,挑手点点两人怀里的教材,狐狸似的眼眸晶光扑闪,不时绕着殷言新打转,

“两位未来的社会精英,才刚放暑假没几天,你们这就开始预习高中内容啦?我都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出去玩儿了!”

精英二字像根细刺儿扎在殷言新的胸口,王尔景不比李忠泽这大老粗,言谈举止细了不止一星半点。下午那架殷言新还没脱敏,于是他眉眼抬得状若无意,心里想正经瞧瞧这话里可还有余音。

“就是——”

这会儿李忠泽虽然稍稍过了劲,但脑满肠肥地坐了过山车,晕晕乎乎的惯性却还在。他借着竖起的食指左摇右摆,乌黑玻璃珠子倔成斗鸡眼,想让眼前的四五道重影乖乖合为一体。

“我发小是高材生,是社会精英,说出去多有面儿!”

“说起来——今年咱们市第一好像也是从乡下考上来的?”

王尔景指尖在山根与鼻尖之间来回摩挲,忽而对上殷言新,

“言新,难不成你们乡下的教育资源比城里还要好?”

你们乡下——

即便殷言新就出生在这座大院,如今也早已迁户口入安京市,王尔景总还是有意无意带上些特别的字眼。

殷言新生怕误会了这人的意思,开口想要回答。

“乡下——”

“若山,你记得那个第一叫什么来着?叫江——什么来着,怎么就记不得了呢?”

突然的打断盖过殷言新,王尔景收回目光,像没发现这种不入眼的细枝末节,转而问起都没进前五十的成若山来。

软风依旧来回打转,眼前拨云见日,殷言新双手插兜,勾起嘴角不再吭声。

而成若山抿唇,他光记着人家鱼跃龙门,倒真没记住那姓甚名谁,正准备推说,旁边醒酒的李忠泽扔出句:

“咱们言新也不是一直就在乡下。不过倒也说不准那哥们儿和言新一样,不然也是奇了,哪儿就年年有这档子稀罕事儿?”

“哟,瞧我又多嘴了,”

王尔景后知后觉般轻拍了自己嘴唇,满含歉意地笑道:

“言新你可千万别放心上,我绝对没这个意思!”

这还不够,他生怕殷言新真计较似的,马不停蹄赶紧把话续上,

“嗐,咱们几个又不是第一,大晚上的论这作什么——欸言新,刚才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殷言新描了眼滔滔不绝、指点江山的王尔景,彻底没了兴趣,冷笑道:

“没什么。”

“瞧你就是生气了——”

王尔景瞥了眼院门,正准备好言相劝,走来的李芃之揽上儿子肩胛,回头冲李良可笑:

“瞧这几个孩子,聊得多好——”

闻言被揽住的王尔景敛起微凉的笑意,侧耳恭听起大人对话。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两家大人终于牵着自己的孩子进院朝屋里去。殷言新面无表情地目送他们,等脱开段距离,随即抬脚也准备回屋。

“你生气了?”

此时跟在后头的成若山咂摸过味儿,追着殷言新进院,偏头瞧了眼那两家,这才回头凑近轻声道:

“你也知道那王尔景说话就这样,他没恶意的。”

“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下意识反驳成若山,但同时好像也将了自己一军。

知道所谓恶意是一回事,而切身遭遇又是另一回事。

凭他装得再逼真,又怎么可能真不在意?

不过殷言新想不通王尔景自己又是哪儿来的底气,他侧颊瞥了眼西屋门口相依为命的两道影子,又驳了句:

“我没生气。”

东屋父子进了门还有说有笑地传出声来,对面的娘儿俩半身隐在门前的阴影里,王尔景斜身瞥向南屋,在李芃之弯腰把钥匙插进孔洞的间隙挑眉轻哼了声,又翻了好大的白眼才准备作罢。

“小新成绩好,也算他的本事,”

哪知轻飘飘来的一句话,登时泼了王尔景满头满脸。

“噢。”

王尔景不服,但母亲的话又不能不听。李芃之明白儿子话里的怨气,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没开灯,回身摸了摸儿子松软的头发,转而悄悄告诉他个惊喜:

“明天你父亲亲自过来带咱娘儿俩去吃西餐,下午再去哈罗德百货大楼逛逛,给我的宝贝小少爷多添几身新衣!高不高兴?”

“父亲要来!?”

王尔景耷拉的脑袋抬起,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乡巴佬,直追着母亲问。李芃之无奈,开灯将门关上,告饶般应道:

“是是是,看把你高兴的!”

……

“刚瞧出些什么没?”

“瞧出什么?”

进了屋李忠泽就掉进水缸,闷头弥补酒精消耗的水分,闻言又灌了一大口,才抽空丢出句话来。

“唉呦——爸你干嘛敲我!?”

李忠泽漏风的门牙还搁在厚实的花色玻璃杯沿,天灵盖传来的闷响令他倒吸凉气,摸着额间的泛红向李良可声讨,却见他爸抖着食指直叹气,

“你是我亲生的么,怎么这酒量智谋样样都不随我?”

“那就是随了我?”

刚准备伺候丈夫儿子的俞莫月剑眉一挑,当即撂挑子不干,边回屋边骂,

“爱谁谁伺候!”

“哎我不是这意思!”

李良可嘴上解释,脚下步子却没抬,然后就听见他儿子开窍。

“噢,您说的是尔景和言新?”

李忠泽稍稍反应过来,大人的那点事他其实掺和不上,应酬的门道在去的路上李良可就大概说了些,总不至于回家立马悬梁刺股地就复习上。

“言新回回都是第一,这次让个乡巴佬反超,心里不痛快也难免,这又有什么的?”

李忠泽瘪嘴,还没说就自己那个垫底的成绩,怎么好意思嘲讽难得考第二的常胜将军?

李良可看儿子憋得可怜,心知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忍住没再继续嫌弃,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光有聪明可不够。爸爸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成年人之间,表面关系看似无用,实则最是要紧。刚才虽然是小景先挑的事,但不过两句,小新这脸也挂不住了,这场面你还见得少?”

在李良可的指点下,李忠泽才想起来,殷言新和王尔景可算得上旧怨,而不单单只是谁看谁不起。

“爸,我知道您想说啥,可我这平日里不是已经够玲珑了吗?”

“啧,做人的事儿你且学着吧!”

李良可见儿子夜郎自大,作势又要敲打,见状李忠泽捂着脑门后仰。李良可才收了手继续说:

“你记住了,除非别人成心跟你作对,否则轻易别去打那死结。还有小新的叔叔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事业正蒸蒸日上,马上都要开公司了。但凡小新识时务,那往后他这个董事长叔叔还能少了亲侄子的好处不成?”

“是是是,自然少不了。”

李忠泽渴解了一半又忍不住,也不管他爸絮叨,摸到水杯又继续灌起来。李良可一个转头见儿子又去喝水,终于彻底没了说教的耐性,

“也不给你爸倒杯水?”

作者有话要说:攻下章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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