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给我吧！”

叶初阳反应过来，随即接过厚厚的一摞书，继续若无其事地分发教材。

江予舟直觉那天叶初阳听见了什么，虽然他自问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架不住别人天马行空地补充有的没的。

于是他走近些试探：

“叶同学，教室里可以随便坐吗？”

“现在人都没到齐，”

叶初阳答得很快，忙碌得半点余光都分不出来，

“也就分不了座位，空着的位置你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啊！”

“那天我也没说什么吧？”

两人找了后排的位置，文浩就坐在他们前面。殷言新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先开始心虚，压低声音半安慰道：

“听见就听见，总不至于这就背地找老师打小报告吧！”

“嗯，你怕什么？”

没想到这人还挺在乎名声，江予舟笑着笑着就收起嘴角，尾音化成热气，扑在殷言新的睫毛上，

“咱俩是不是清白的你还不知道？”

“清白自在人心，”

那天倒开了江予舟的灵窍，原先他开玩笑也都是以兄弟的口吻，现在花样多了，江予舟更加信手拈来。殷言新意识到危险蹭的往后退，眯起眼睛满脸防备：

“你少来这套！”

“你们少哪套？”

突然文浩转过来，左手语文右手数学，豪气干云地等着他俩翻牌。

“没少哪套，”

殷言新不想惊动别人，他尴尬笑笑，指着前门口让文浩回头，

“有老师进来了。”

这时进来的是个毛囊稀疏的青年男子，他右手搭在皮带上，啤酒肚微微挺起，让人猜不出真实年纪。在教室里点了人头之后，随即又叫了两个同学出门。

还有一多半的人没来，估计是找人去寝室楼催了。

大概临近11点的时候，同学们才陆续到齐，那老师等得有点不耐烦，搭在皮带上的手挠了好几下后脑勺。

“行了都快坐下吧，老奶奶都过完八百次马路了，”

嫌弃完了他就倚在讲台边，指点江山的气势很足，

“接下来的三年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啊，免贵姓赵，那我就简单讲一下在校的注意事项……你们尖子生好歹有尖子生的觉悟，有些东西我就不费口舌在这里来回重复了。现在按我点名顺序分座位，然后打扫卫生，下午就正式上课啊！”

……

“江予舟殷言新，你俩一桌。”

经过分寝室这出，两人都心知肚明，打点关系肯定不会止步于寝室，于是听到意料中的分配结果后两人都老老实实抱着东西搬过去。

坐下之后，早上殷少明的话又在殷言新胃里反刍——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这么巧，”

文浩和全班最高的高文阳坐在殷言新和江予舟的后面，他虽然喜欢后面，但眼下又嫌弃这个位置太靠后，

“怎么让我坐最后面呢？”

他随身带着画册，闲来勾上两笔，坐在最后排反而容易引起督导老师的注意。

“你一直往后面瞧什么呐？”

大部分女生被分在前排，叶初阳的同桌任晓见她几次三番鬼鬼祟祟地转头就有些奇怪。

这才开学，她看哪门子热闹？

“没什么，”

听见任晓叫自己，叶初阳小幅摇头，随即想到什么笑话似的又心血来潮地问：

“你说要是两个成绩拔尖的好学生相恋让老师知道，会怎么样？”

好学生，谈恋爱！？

“你说谁啊！？”

这两个关键词光串联起来就挺刺激，任晓的椅子发出轻微的滋滋响，她既兴奋，又替那对优秀的苦命鸳鸯紧张不已，缩在座位上阴恻恻地合计：

“甭管谁恋爱，给老师知道那还得了！？”

“也是——”

叶初阳认同这个观点，细腻的侧脸看不出表情，

“这么早知道可就没意思了！”

等全收拾完几乎快十二点了，成若山就在后门露出脑袋眼巴巴地望着他们，文浩叫上江予舟和殷言新，和高文阳一样，他也早就坐不住了，

“去吃午饭？”

“听说周六固定上课，周日上午才许回家放风，傍晚就得回来。”

食堂跟菜场似的，高文阳盘子里的白米饭堆成两座结实的小山，可依旧埋不住他发愁的小嘴。

他是市里的田径运动员，让他一天十几个小时在教室里坐班简直生不如死，这会儿还没开始上课已经慌得不行，

“我可怎么办哟？”

嗷呜一口闷，还没咽下又是一口。

“你慢点儿！”

文浩哭笑不得，他转向对面的三人，

“你们成绩应该都不错吧？坦白说我和他的成绩也许能算班里垫底了。”

文浩开诚布公，不否认自己就是靠了家里的关系。

“他俩市里状元探花，”

中考之后快活近三个月，眼下成若山饿得眼冒金星，狼吞虎咽间才挤出些含混的字眼，

“我就差多了，不然也不会进不了实验班呢！”

“那我可得提前抱你俩的大腿，”

这儿的饭菜不合文浩的胃口，他捣鼓两下就撂下勺子，从兜里掏出糖盒，边倒边转向江予舟和殷言新，

“但凡钱能解决的问题可千万给我个表现的机会！”

“那我——”

旁边的高文阳嘴里叼着勺子，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闻言举起手也想分一杯羹。

“nonono——”

面无表情的文浩残忍地打断高文阳的毛遂自荐，

“高中体测可不像体育中考这么严格，所以不好意思，这个阶段运动技能全面失效哟！”

一直闷声的殷言新食不知味，这会儿他脑袋里东西太多，冷不丁冒出句：

“你们家做生意的吗？”

“你怎么知道？”

随即文浩转念一想，这年头有钱的不外乎从商从政，殷言新这么推测倒也没错，于是他点头接着答：

“倒也不是什么大生意，只不过政策倾斜房地产，盈收比前几年是好一点。”

房地产，那就是了。

此刻江予舟正拣了块沾满茄汁的牛肉往嘴边送，闻言顿了顿，眼角余光里殷言新也是相似的反应。

橙红的汁水顺着勺尖滴在雪白的米饭上，反应过来的江予舟皱眉，挑出染了色的部分送进嘴里，才继续听他们闲聊。

赚钱的门道即便听着玄乎，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足够津津乐道。话匣开了，于是文浩这马屁先挂上挡，一路飙到他们回教室才歇了火。

回到座位，两人都有些疲累，殷言新视线从文浩飘逸的背影中回来，又对上江予舟，那眼神好像在说：

这就是贵公子笼络人心的手段吗？

殷言新不置可否，私心想殷少明这金算盘倒是半颗都没打漏，拢着成绩好的，也不放过家境优渥的——早两年还没见他有这样过硬的关系。

难怪中央集权的皇帝气性也初见端倪。

短暂的午休过后，分针转到8点方向，说是下午就上课，其实课表还没来得及贴上墙。

众人以为开场的该是刚刚的班主任，化学赵老师，可踩着铃声匆匆进来的却是个半驼背的小老头。

称他为老头其实有些过分，只是看着四十不到的年纪仿佛过早遭遇了生命难以承受之重。那头奶奶灰的发型凌乱，看起来更像踩在潮流的大脑门。

怪，实在是怪。

“我是你们的物理老师，我姓艾，”

众人猝不及防，艾老师开门见山，拽了粉笔转身带起一阵风，咔咔两下画出三种坐标系，对着黑板开连珠炮，

“课本打开第29页，今天我们把前两章过了，首先关于运动……”

上初中那会儿，殷言新还从没觉得课堂上的25分钟能这么短，虽然他提前预习过，但艾老师的知识点庞杂而密集，刚接触还真有点不适应。

“今天比较顺利，”

课堂才过半，只见艾老师云淡风轻合上课本，道：

“这节课早二十分钟下课。”

“天哪第一册统共才四大章，照这两节一本的速度，周末是不是就该给我颁毕业证书了！？”

“我们这是要赶高三的进度吗？”

中间排几个学生的圆珠笔差点擦枪走火，握着的手隐隐发抖，显然还没完全过渡到紧张的学习状态。

前排有个豆苗儿似的男生嗫喏：

“老师我没听错吧？”

“是啊，”

说话算话的艾老师没走，蹲下直接从讲台底下搜出几包厚厚的文件袋——

好像是卷子。

那讲台看着普普通通，没想到还是个聚宝盆，这么大摞卷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匿在里面的，阳光下，卷子落桌还扬起层层细腻的灰尘。

“现在简单测试一下，下课交卷！”

关爱学生，从卷子做起。

“什么！？”

同学们笔还握在手里，没能从亦真亦假的喜悦中反应过来，下一秒就直接陷入难以置信的噩耗中，瞬间哀怨四起。

“这才第一节课，不带这么玩儿的吧！？”

“这卷子考的什么？谁来告诉我我是不是漏上了暑假班？”

“老师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

“简单测试而已，不要紧张，”

艾老师此刻精神抖擞，大发善心，

“我手里还有3套卷子，有些内容是后面两章的，你们就边预习边做，这个不急，明早交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