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间教室不是炸了，而是直接糊了。

而且外焦里黑，糊透了。

“我没听错吧！？”

“单科就有3张！那一共有几门？我数学不好，不会九门课都要做这么多卷子吧！？”

“别急，别的科不一定有3张，”

第三排的寸头男生脑袋登时宕机，只见他同桌淡定地安慰道：

“也可能是5张。”

“放心，今天上不了九堂课，”

侧对面的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也反驳，她已经开始清点圆珠笔芯的数量，

“不过明天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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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意见可以提，”

艾老师抬手在半空轻按，那种从容优雅搭配凌乱的造型怪得让人忍不住崩溃，

“不过我大概率不会采纳。”

班里幼小纯真的心灵快碎完了。

“但是你们也不用唉声叹气，”

艾老师清了清嗓，指着通道尽头蓝色的大垃圾桶继续说：

“后面那个垃圾桶看见了吗？”

“艾老师，您这是让我们把卷子和书都扔进垃圾桶吗？”

“还是您想直接把我们扔了！？”

“我确实想让你们扔东西，不过扔的不是课本卷子。”

艾老师利落地撕下自己的草稿纸卷成一团捏在手里，道：

“喏，扔这个纸团。”

“在我的课上有个传统，”

这会儿他说话的速度倒是慢下来了，

“一会儿我抽个人站在前门口，把这个往后面角落里扔，扔中了就免掉今天的卷子！”

那蓝色的垃圾桶倒不小，而且教室前后门间的距离并不远，如果抽中的人平时爱打篮球，这个距离还真可能不在话下。

“这距离也还行！老师快让我上！”

“老师我也行！”

“别急啊，目标不是那个垃圾桶，”

但艾老师拦住跃跃欲试的学生，紧接着果然就开始层层加码，

“那边上不还有个饮料瓶嘛，你们谁喝完了也不扔进垃圾桶，那就扔进这个瓶口吧！”

顺着艾老师的手指的方向，众人才发现那上大下小的垃圾桶脚跟还有个透明饮料瓶，此刻正立在那儿接受突如其来的瞻仰。

微微凹陷的瓶身似乎还一直在努力恢复原状，然后下一刻就发出啪的声音。

那饮料瓶之前装的是功能饮料，因而瓶口就比正常的大了一圈——但隔着七八米的距离，这点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老师我现在把瓶子吞下去还来得及吗，您还是让人扔垃圾桶里吧！”

懵逼到现在的高文阳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午觉后才喝的。

那里面还有浅浅的一层底，他怕直接扔里头弄湿垃圾桶就放在边上，准备下了课再去厕所里倒了。

所以这是生怕脚下的石子儿不够膈应，又专门拣了块大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那干脆你将功折罪，”

文浩在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

“毕竟是自己的瓶子，扔起来怎么也得比别人熟悉点儿吧！”

“我一跑步的比的是速度又不是准头！”

眼看火拱到自己头上高文阳就急了，他双手比着饮料瓶口的大小，恨不得狠狠摁到文浩的脑门上，

“这么小的孔我哪看得见！？”

而且人往门口一站，好家伙直接连瓶子位置都摸不准了。

那不就是听天由命?

“这物理老师不会是体育老师假扮的专门来戏弄我们的吧？”

殷言新手里已经刷起了题，虽然艾老师课讲得头头是道，但对上他的模样，殷言新收回视线摇摇头：

“哪个物理老师这么疯?”

“是有点疯，但不多吧，”

江予舟倒挺喜欢这种有趣的老师，

“你看艾老师这发型跟爱某斯坦他老人家多像！”

“那你下次再表演吧，”

班里议论声起，听高文阳这么说，艾老师似乎真有点兴致，然后他拒绝了高文阳的请求，

“下节数学课，正好提前感受一下优美的抛物线，”

“老师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

“其实老师您要我们做3张卷子可以直说，不用大发善心给我们这种痴心妄想的机会吧！”

“对啊老师，之前哪个神仙投中过啊？我光看都看不清那个瓶口！”

“当然有，只不过现在那位同学好像在特种部队里做狙击手。”

黑板上的挂钟显示就快下课了，艾老师微微皱眉，

“那按你们的意思，就是坚持要做这3张卷子？十分钟大概是做不完我手里这套的，那就索性都明天交吧！”

众人顿时异口同声：“老师您抽！”

“既然没有意见，”

赌徒大抵都是如此，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好过就地坐以待毙。于是艾老师拿起名册，眯起眼睛点兵点将，

“5号学生是哪位？”

“是我。”

江予舟正靠在椅背上休息，闻言猛地转头，只见殷言新慢吞吞站了起来。

在他苍白遥远的运动生涯里，除了中考那会儿，他还曾经在立定跳远和篮球运球之间犹豫过，之后他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立定跳远——

但那次也已经是他离篮球距离最近的一次了。

“我运动细胞并不发达，”

殷言新只怕是做不成眼前这帮人的救世主，只能尽力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

“试试可以，但别抱太多希望。”

“不然你随便喊个别的同学帮你？”

中间排的叶初阳突然提议，她往后排扫了一圈，最后又在江予舟的身上停留片刻才转回来，

“反正大家也都不认识对方，艾老师，这不算犯规吧?”

“也行，”

也许是艾老师真怕自己拖了堂，他应得十分爽快，

“但你叫的那个同学可不能再退缩了，咱们不能误了下堂课的时间。”

压力转移不失为好办法，不过殷言新的负担是没了，倘若接盘的人投不中，岂不是平白连累他被全班埋怨？

殷言新对上叶初阳的视线，顺着她的意思去看后排的江予舟，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也有相同的理解——他知道叶初阳想让自己叫江予舟帮忙。

葫芦里的药藏得深，殷言新摸不透自己开口之后的结果。

所以他偏不。

“我自己来吧。”

深呼吸之后，殷言新没有太犹豫，伸手就将纸团扔了出去。

可惜不太完美的曲线注定这是段偏离航道的旅程。长久的寂静之后，唏嘘渐起，撕开了眼前的僵局。

“唉，算了算了，今晚不睡了！”

“这也确实太离谱了！”

殷言新搓搓手心，红着耳朵回了座位。知道投不中是一回事，真没投中的愧疚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自觉对不起班里同学，但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卷子我发下来，”

疯了半节课又回到原点，艾老师也就替这帮学生崽认命，

“明天按时交，批完会讲重点。”

“老师——”

寂静的课堂里细细簌簌，突然从后排冒出一道低沉声音，艾老师抬头，只见刚才扔纸团的同桌举手示意：

“我来。”

“来什么？”

同学们齐刷刷往后看，艾老师满头雾水没有当即反应过来，江予舟坐在位子上，只举着手再次重复。

“哦，你要扔吗？”

这原本只是艾老师闲着无聊的小游戏，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他其实并不介意多来几次。只是现在时钟马上就要指到下课的位置，他笑道：

“快下课了。”

这个意思就是——无畏的挣扎并没有什么用处。

“您卷子照发，”

江予舟却站起来以退为进，

“扔中了就留着后天交。”

“这是生怕人受委屈嘛。”

“什么？”

任晓正想看老师的反应，就没听清叶初阳在嘀咕什么，但她怎么觉得叶初阳凑的热闹好像跟自己眼中的并不同。

“好，”

江予舟站着说话的时候，总给人某种强势的底气让人难以拒绝。于是艾老师把手里的卷子分给第一排，又团了张纸，

“你上前来，老师给你个新的。”

等走上来站在门口，江予舟才真正感受到殷言新刚才的困境，哪怕是蓝色的大垃圾桶，也被最后排的书桌遮挡，只露出极短的边沿。

他只能凭借这段冰山一角推测下面饮料瓶的位置。

其实他完全可以让艾老师揭过这一页，毕竟谁也不会真的怪殷言新，逃过了今天的卷子又如何，往后只会一天比一天艰难。

上了高中又进了尖子班，日子掰在手指头里倒数，人人笔杆子都上了刺刀。

所以江予舟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非要出这个头，非要让这个纸团进那小小的洞口，以及非要让艾老师免了今天的卷子。

前排的人接了卷子都默契地按下不发，隐隐有些期待这人能替他们扔中。

艾老师则两手空空靠在讲台边，静静地等着江予舟出手。

于是扔出去的前一刻江予舟想：也许就跟蛇岛那天差不多吧——只是今天的目的要更单纯一点。

咻的纸团划过教室上空，在四方空间的对角描摹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中了没中了没！？”

前排的同学一站，后排的也被带起来，结果个子矮的站了个寂寞，什么也看不着。

但紧接着班里响起一阵欢呼，随着下课铃声起，总算改写了开学第一天的苦逼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