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竞真的一点积分都没捞到。
卯时,整整两个小时里,他转了一大片蒙古包剑炉,找到二十个师兄,用同一套话术,连蒙带骗学会了三四十个术法,却连积分的影都没见到。
脑子里的小十一安安静静,除了不得已时回答韩竞的问题,连个屁都不敢放。
不知是命运作弄还是含月朦真是一个爱提问的问题宝宝,韩竞学会的这些术法,在昨天下午,师兄们都对含月朦一一演示过了。
换句话说,学会这些术法的隐藏任务对应的积分,都进了含月朦的口袋。
当然,譬如御空术这种普遍的术法,即便含月朦也没拿到积分,显然是有其他保护者更早完成了。
天光渐亮,朝日渐升,走到新人剑炉的韩竞面色苍白,满额头都是冷汗。
他还是第一次迟到上午的锤法练习,乌钝海正对着排头的两个空位纳闷着,见他过来,招呼道:“易师弟。”
韩竞闻声抬眼,只觉阳光炫目,竟一头栽倒下去。
乌钝海忙奔过来扶起他,正察看状况呢,朱锦小心翼翼地靠过来,脸色苍白,似乎比他还紧张。
“乌……乌师兄,易师弟怎么了?”
细致检查后,乌钝海凝重的神色松懈下来,摇头道:“只是虚脱了,我送师弟回去休息,你们自己先练习。”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纳闷:看易师弟的情况,明显是灵力耗尽造成的虚脱,可一大早的,他又不在剑坊,到底去了哪做了什么,才导致灵力耗尽呢?
“师兄师兄,我来送师弟回去,我就睡在师弟隔壁。”
没等乌钝海应声,朱锦便弯下腰,忍着肌肉酸痛,将韩竞背到背上。
他身材不高,胜在敦实,背着韩竞走起来也算稳当。
乌钝海想着事,见此情景,只当是师兄弟之间兄友弟恭,便由他去了。
朱锦心中忐忑,路过蒙古包剑炉时,不由停下,向大壮师兄的剑炉打望几眼。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连绵不绝的打铁声,只当师兄正忙着,犹豫再三,没去打扰。
他紧张的时候就忍不住碎碎念,一边走向修竹院,一边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那夜香威力竟如此之大,我明明仔细挑过,取了桶最稀的啊……”
“难不成,王师兄往那夜香里下了毒?”
“难怪提到师弟房里时,明明没那么臭的,没多久就熏得我房里都受不了了……”
“唉,易师弟啊,真不是我想这么干的,我羡慕你的资质悟性羡慕得紧,天天巴望着跟你处好关系呢……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猜到了。”
“猜到了?师弟你真的好聪明……啊!!!”
朱锦吓得手一松,往前跳开两步,再回头时,只见韩竞已然跌在地上,雪白面色中,那双黑冰似的眸子冷冷看过来。
“师……师弟,你醒……醒啦?”
“差点又被你摔晕。”
韩竞说话有气无力,但整体仍是淡淡地听不出情绪。
朱锦咽了口口水,即便心里想,也不敢过去扶他,结结巴巴问道:“你都听……听见……了?”
身下石头硌得韩竞生疼,但商战经验丰富的他十分清楚,有些把柄,只有在合适的情景下才是最好的谈判筹码,譬如朱锦心理防线崩溃的现在。
“我可以既往不咎,但,”韩竞盯着他,“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什么事?”
不久后,朱锦小心翼翼把韩竞送回房间,放到床上,只觉浑身绵软,又不敢多待,拎起房中的奇臭无比的木桶就想走。
不料韩竞掀开眼帘阻止道:“放下。”
“……啊?”
韩竞却阖上了眼睛,没再出声。
虽然十分不解,但朱锦也只好把木桶放下,寻思来寻思去,又从茅房拿来昨夜落那的盖子,把木桶盖上,才踮手踮脚离去。
屋里的气味很快就淡下来。
十一也十分不解韩竞的举动,又担心韩竞的身体状况,同时担忧着韩竞让朱锦做的事,总之模拟情绪前所未有的复杂。
试探着开口:[父皇……]
不料韩竞已然沉沉睡去。
去往新人剑炉的路上,朱锦挣扎许久,最终仍是在蒙古包剑炉停下脚步,胆战心惊地靠近大壮师兄的剑炉。
韩竞让他做的事确实不算难:做他的眼线,看看司空雨每天都在剑坊里做些什么。
可联系上他昨夜已然加身的角色,这事儿就有点难了,他要做一个双面间谍:
一边替向师兄他们监视韩竞,迫不得已下还要做一些下三滥的恶作剧,一边替韩竞监视司空雨,免不了得罪一大帮师兄。
一边是天才同期,一边是师兄前辈,他那边都得罪不起。
我就想踏踏实实修个道打个铁而已,为何会变得如此艰难……
朱锦在心里哀叹着,蹑脚靠近剑炉,竖起耳朵。
叮叮当当中,果然夹杂着小雨师妹清脆娇俏的声音。
“师兄师兄,精铁锤打一千八百下就可以,为什么精钢要一万八千下才能成胚啊?”
“师兄师兄,铁块都是这么点大,怎么控制才能把它们打到三尺三寸长啊?”
“师兄师兄,你力气这么大,用最大的锤子都要打一万八千下,那我力气这么小,用小小的锤子是不是要打十万八千下啊?”
……
哎?师妹这是在学铸剑?
朱锦诧异着,心里又涌起浓浓的羡慕,不比对韩竞的羡慕少一星半点。
易师弟短短两天就炼气达到炼气二层,他连气感的门槛都没摸到;小雨师妹已经在学铸剑了,他连三十六式的动作都没完全记住……
凡人啊……
正感叹着,只觉耳朵突然一疼,他整个人竟被凌空提起来。
“朱小胖,鬼鬼祟祟地,躲这儿作甚?”
“哎哎哎,向师兄疼疼疼……”
“疼?师兄我舒坦着呢,从头到脚哪里都不疼。”向师兄狐疑打量他,“说,躲着干什么?”
打铁声停歇,大壮师兄也带着含月朦走了出来。
“朱师兄?”含月朦眼睛一亮,忙对向师兄道,“师兄你快放朱师兄下来,他耳朵都快红出血啦!”
朱锦这才双脚落地,捂着耳朵支支吾吾地打招呼:“小雨师妹,好久不见……”
含月朦嘻嘻一笑:“哪里久啦,不就昨天没见着嘛!嘿嘿嘿嘿,朱师兄学会三十六式了吗?”
她蹦蹦跳跳地比划几下锤法架子。
“呃……”
头上挨了向师兄一下:“说,来做啥?”
做双面间谍来了……朱锦默默哀叹,突然灵机一动,回道:“我来报告易师弟行踪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含月朦笑嘻嘻的表情迅速收敛,嘟起嘴。
向师兄问道:“这会儿他不该跟大师兄练锤呢么,有什么好汇报的……你怎么没去练锤?这才几天,就学会偷懒了?”
语声逐渐威严。
“没有没有,我没有偷懒!是易师弟突然晕倒,我送他回房,回来时经过这儿,就想着来跟师兄汇报一声……”
晕倒?
几人均是一愣,只见朱锦看着向师兄:“师兄,那夜香里……”
啪!脑袋又挨了一下。
“什么夜香,夜什么香,在这儿说这种腌臜玩意儿,是恶心小雨师妹来的么?”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含月朦插进话来:“怎么会突然晕倒啊?是不是生病了?”
朱锦看看向师兄,又看看因为心虚别过脸去的大壮师兄,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行了,你去吧。好好修炼,别整日里钻来钻去的,净寻思那些跟修炼无关的事儿。”
“……噢。”
“放心吧师妹,有大师兄在,那小子出不了什么事儿……”
朱锦离开后,向师兄敷衍安慰了含月朦几句,便心虚离开。剩下同样心虚的大壮师兄,不知如何劝解,只能拼命抡锤敲打剑胚。
要让“看即学会”的金手指发挥作用,看是前提,故而含月朦两眼盯着火花四溅的铁台,神思却一直萦绕在朱锦的话上。
易师兄到底怎么了呢?明明早上还跟张师兄请教了术法,听张师兄和向师兄的意思,好像学得还很好,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她越想,全盘读取到她的心声的十一,越是感觉到核芯卡顿。
从古圣星的昨晚到现在,它的分析程序不知运转了多少遍,也已大约意识到核芯卡顿的原因:把姨姨和父皇放到同一个任务里,两人又不是团队合作共赢的关系,姨姨完成隐藏任务的行为已然损害到父皇的利益,反之亦然。
这是它同时绑定两个保护者,又不让对方知道彼此存在的必然结果。
最令情绪模拟产生愧疚感的是,韩竞宁愿饿着自己,也要把存余不多的食物留给小男孩们。
而即便没有金手指,韩竞凭借自己的能力,也已学会这么多术法……却连1点积分都赚不到。
终于,十一撑不住了:[姨姨,他好可怜……]
含月朦一怔:[谁?]
[父……易师兄啊,他都快饿死了,没有积分,吃不起饭了……呜呜呜……]
[啊?]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窜入含月朦脑海,以至于她忘了问一个关键的问题:十一是怎么知道的?
她问道:[那个112号?原来是他啊!]
回想起112号在聊天室里的发言,语气和素来冷淡韩竞迥然相异,含月朦非但没觉得奇怪,反而在替他难过中,又觉得有些好笑,和……可爱。
片刻后,含月朦失去焦距的目光突然一定,开口道:“大壮师兄,你刚才把金石炭变成沙子的术法叫什么,能不能帮我写下来?手诀口诀和施术要点什么的,最好详细一点。”
大壮师兄疑惑道:“师妹想学?俺现在就可以教你哩!”
”不是不是。“含月朦拼命摇头,先吐了下小舌头,再解释道,“我想带回去自学一下,看看能不能学会……”
“噢……好哩。”
看来是易师弟早上表现太天才,小雨师妹和他较上劲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