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大门外，韩竞冷眼看着不远处的两名少女，暗自琢磨。
这个名叫小婉的辟食坊弟子刚被热心群众从伙房中喊出来，便被含月朦拉到一边，不知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单看小婉的反应，显然是不认识司空雨的。
程一程却一脸羡慕道：“原来嫂子认识小婉师姐啊，那就有希望了，小婉师姐是炼气十层，指不定能带我们进去。我早就想进伙房开开眼了……”
韩竞嗤笑一声。
果然，没一会儿后，含月朦耷拉着脑袋跟小婉一起走了过来。
小婉虽然一头雾水，不知这个“司空师妹”是如何认识自己的，可对方生得柔美可爱，性子又十分活泼，与她十分投契。
本来，她也是门内少见的性子活泼的女弟子，可自打情同姐妹的李娉婷被覃浩害死后，过了这么久，她依然没从伤心低落中走出。
变得沉默许多。
突然出现一个亲昵地叫着“小婉姐姐小婉姐姐”的师妹，好似一束不期而至的阳光，扫开心头阴霾。
不知为何，她在这位司空师妹身上，隐隐看见了李娉婷的影子，明明师妹的性子和清冷寡言的娉婷毫不相似。
只可惜，即便她想帮忙，坊里规矩在，她也爱莫能助。
程一程终于看出不对来，叫了一声“小婉师姐”，安慰含月朦道：“没事的嫂子，不进就不进呗，难得盼着你来，我带你和易兄在万膳峰转转。”
“嫂子？”
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小婉大约是为数不多没听过这对天才新弟子的人，打量着韩竞，面露惊讶。
程一程热情介绍：“小婉师姐，易兄和嫂子是剑坊……”
却被韩竞冷声打断。
“别乱叫，这里没有你嫂子。”
冷不丁遭遇双重打击的含月朦瞪了他一眼，别开头：“哼！”
韩竞：……
这还能解释得清？
干脆闭嘴不解释了。
小婉捂嘴轻笑，既笑韩竞的别别扭扭，又笑含月朦地直爽可爱，对她更喜欢几分。
她想了想道：“要不……我去请示下坊主，你们在这儿等我片刻。”
一转身，却见一个高大身影凭空出现。
小婉低呼一声：“坊主！”
郝大博笑呵呵点头，走到几人身前，看着含月朦：“小雨吧？嗯，不错不错，甘老好眼光！想参观伙房？没问题，本坊亲自带你们参观。”
视线扫过另外两人，最后停留在韩竞身上，板起脸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在外就不能给媳妇一点面子了？”
下巴点点程一程：“非要跟他一样打光棍再来悔不当初？”
程一程：……
我做错什么了？
韩竞：……
面无表情地深吸一口气。
小婉又笑了起来，这次却没捂嘴，而是与含月朦相似，咧开嘴就嘻嘻直笑。
一点都没有笑不露齿的自觉。
弟子久违的笑容让郝大博暗自点了点头。
爱徒李娉婷的死同样令他神伤很久，可他毕竟是活过近八百年的人，看多了生死，能自我调解。可小婉不同，上山不过五年，道心未笃，迟迟走不出这段情绪，只怕会严重耽搁修行。
好在，司空雨的出现似乎让她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鲜活。
这才是那句夸奖含月朦“不错不错”的含义所在。
小婉道：“坊主，那我先进去忙了。”
“小婉姐姐，陪我一起呗！”
含月朦拉住她，一点都不怕生分，对郝大博甜甜笑道：“坊主，可以吗？”
“有何不可。”郝大博大方挥袖，看向程一程，“既然如此，一程，你也来，机缘巧合也算是你的福缘。”
程一程大喜作揖：“谢坊主！”
又抱拳：“谢谢嫂子！谢谢小婉师姐！谢谢易兄！”
谁知郝大博冷哼道：“谢他作甚？”
韩竞再次不着痕迹地深呼吸。
有了种植灵蔬的经验，他猜测伙房内做的每一道仙肴，都是隐藏任务。
那都是积分。
生意人，犯不着跟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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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两人碰到一起，十一要么咋咋呼呼像只逃命的火鸡，要么一声不吭安静如鸡。
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今天的它少了几分捅破窗户纸的恐惧，多了几分隐隐的期待，或者说是忐忑——
父皇和姨姨一起开动金手指，结果会是什么？
一如新手任务时所见的画面，伙房内各式器具和食材在空中飞舞，水光和火光交相辉映，远近时不时腾出一片斑斓烟雾。
韩竞的感受比含月朦更丰富，他从未在一个地方感受到如此密集又杂乱的灵气波动。
想来烹制仙肴要用上各式各样的术法，难怪炼气五层以下的弟子不能进入。
这让他更笃定，“学会”烹制一道仙肴，便是完成一项隐藏任务。
可难题在于，金手指需要配合详细讲解才能发挥作用，单纯是看，而不知各个环节的注意要点，恐怕过不了系统的判断标准。
怎么才能让郝大博开口讲解呢？
韩竞悄然打量身边高大的坊主，凭他对自己的态度，自己开口恐怕是自取其辱。
不由把目光转移到含月朦身上。
忽然间，对于司空雨为何要来伙房，他隐约有了猜测。
果然，含月朦一进门就指着最近的灶位道：“师兄做的是雪绒鸡丝吧？”
郝大博浮现一丝惊讶：“小雨竟能看出来？”
灶位上的弟子还在用御物术勉力剥鸡丝而已。
含月朦点头笑嘻嘻道：“看见过。”
郝大博恍然，他与甘坡算不上相熟，但也听过一耳朵，说甘坡口腹之欲重。
万山域各个山头上，会开火做仙肴的不多，若有，甘老的揽月峰自然算上一个。
与他同时恍然的还有韩竞。
果然，司空雨以前做过仙肴的隐藏任务，这道雪绒鸡丝的奖励积分，八九不离十已经落到她口袋里了。
含月朦打头，几人继续往里走，所见灶位里但凡已烹制一半的仙肴统统略过，终于在一处看似刚开始的灶位边停了下来。
“坊主，这是要做什么菜呀？”
含月朦的声音引起了做菜弟子的注意，回身见到郝大博，忙打稽首：“坊主。”
郝大博摆摆手，示意他继续，撇头对小婉道：“小婉，既然是你朋友，不如你来介绍吧。”
小婉一愣，他暗含鼓励的眼神里看出了用意：这是在考校她。
于是介绍道：“刘师兄要做的是翡翠玉卷，主要食材是白菜、胡萝卜、青葱……”
随着灶位里的刘师兄一步步处理食材，小婉也从容不迫地介绍着每一个环节中所用的术法。因为当成了考校，故而各个环节中的要点也说的极为详细。
除了程一程眨巴眼睛面露向往，其他三人都暗自点头。
郝大博：从容不迫、条理清晰，和娉婷朝夕相处多年，小婉从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果然是近朱者赤。
含月朦：[十一宝十一宝，快录下来啊！]
韩竞：[小十一，做好记录。]
这边脑袋里的十一：[在录了在录了！]
那边脑袋里的十一：[遵命！]
好不忙活。
一刻钟后，两声一模一样的系统播报响起在两人脑海。
[叮——您已完成隐藏任务，学会翡翠玉卷，奖励积分，100点。]
[哇！]
十一惊喜的尖叫又同时响起。
含月朦觉得奇怪：[才一百点积分而已，有这么激动吗？]
韩竞则暗自点头，难得回复了一下十一：[还不错。]
于是主动开口问道：“刘师兄下一道菜做什么？”
换来郝大博冷淡一瞥。
不曾想，含月朦也问道：“对呀，刘师兄这么厉害，我还想看师兄做菜！”
嘴上冒着彩虹屁，连肚子都咕噜叫了一声。
她不好意思道：“中午没吃饭，饿了。师兄，我能尝一块翡翠玉卷吗？”
刘师兄有些为难：“这道菜是要给其他山头送过去的……”
“想吃就吃，小雨想吃你做的仙肴，不就是对你最大的捧场？”郝大博说着看向隔壁灶位，“小梁，再做一份翡翠玉卷。”
又笑着问含月朦：“小雨，想吃什么直说，让你刘师兄给你做。”
比起对韩竞，态度简直天壤之别，连小婉都由衷羡慕起来。
“啊？可以吗？”
含月朦嘴里塞了两块翡翠玉卷，活像只仓鼠，口齿不清道：“那……我喜欢吃老鸭笋煲……”
“老鸭笋煲？那是凡间菜式。”郝大博沉吟着。
“坊主，不如做一道黄芝鸭煲？黄芝爽脆，与竹笋相近，口味应该差不太多。”
郝大博赞许地看向小婉：“嗯，不错，小雨意下如何？”
含月朦自然不会挑剔：“好呀好呀！”
刘师兄却又犯难：“坊主，这道菜我没练过几次，怕是做不好。”
小婉没料到这茬，给去一个歉意眼神。
“小婉，你会不会？”
“……会的，坊主。”小婉咬着唇，神情流露出一丝哀伤，“娉婷带我做过几遍，很多菜……都多亏了娉婷，我才算学会。”
她说着，只觉手上突然传来温热触感，竟是含月朦悄然握住了她的手。
“小婉姐姐不要难过了，不管她在哪，肯定都希望小婉姐姐开开心心的呀。”
“不错，小婉，人生无常，身为修士，漫长年月里要经历的离别只会更多。不看开这一层，你的境界只会止步于此。”郝大博语重心长道，“若真有心，也真认为覃浩是害死娉婷的凶手，便更要发愤图强，为娉婷报仇。”
小婉惊讶地看向他：“可是门内严禁弟子相残……”
郝大博嘿了一声，也不怕其他弟子听到似的，坦然道：“本坊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以覃浩的根子，早晚会被逐出无涯宗。现在不可以，不代表以后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