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位于海法湾的酒店，他们从特拉维夫转机到此时已经是凌晨，只能就近入住。浮岛酒店建造在三面环海的人工岛上，可观海，也能隔着填海通道回望海法市区，两人入住当晚就被一半静谧一半喧嚣的夜景吸引。

林予安这个好冤种大包大揽，食宿皆不吝啬，唯独在定房间的时候以节约开销为由只定一间。回到房间，林予安把若离亲自采集的蜂蜜放进密码箱里，若离不解比划道：没采多少，你要吃就吃了吧。

林予安盯着在自己面前晃荡的小手，心神荡漾，这罐蜂蜜得存着以后蘸兔子吃。

“若离，你不是想喝酒吗？我带你去酒店酒吧，看看表演，喝点小酒？！”

若离双眼放光，两人下到酒店一楼。人工填海的岛屿周围已经形成了珊瑚环带，露天酒吧在浮岛之上，灯光阑珊，若离坐在位置上手里捧着杯甜滋滋的酒精饮料看着焰火舞蹈表演，凉风从脚底灌来，他低头一看填礁缝隙间游鱼无数，隔着防护网，只能看不能碰。

表演结束后，有邻座小姐姐端着酒过来搭话，一聊才知道他们也是从美国过来度假的学生，有十一个人。对方很是热情，拼桌坐在一起，几轮过酒，一个男生从挎包里摸出一把褐绿色叶子，紫色枝干的植物放在桌上。

他拿出一根对林予安说道：“哥们，尝尝这个，非洲特产。”

林予安拿过一支闻了闻，气味有些冲：“这是什么？”

一旁的小姐姐拍下他晃荡的手说道：“这是恰特草，比抽大/麻叶还带劲。放在嘴里咀嚼吸汁，能让你能量充沛一整夜。”

林予安放下枝叶道：“不，我不喜欢这些。”

“真扫兴，那我们去跳舞吧。”女生们邀他去舞池，林予安原本不想去，可他想看看若离的反应。

“我和他们去跳舞。”林予安一瞬不瞬地盯着若离。

若离抱着那杯莫吉托呷的津津有味，这已经是他今晚喝的第二杯低酒精鸡尾酒了，他冲着林予安笑着点点头，就像再说去吧，玩开心。

林予安见状虚搂着离他最近的女生走向舞池，若离看着那只腰后的手，不由地喝了一大口酒。

桌上的男子把恰特草捣烂汁液混入调酒盅，给若离倒了一杯说道：“小朋友，来点儿有成人感的东西吧，放下你手上哄小孩子的玩意，尝尝真正的酒。”

若离不喝，被那人掰着下巴强制灌了一口，当即呛得咳嗽。还想再灌他喝的时候，就挨了林予安结结实实地一拳：“你给我离他远一点。若离，我们走。”

林予安要带走若离，却被男生们围了上来。

“你干什么？”“你疯了吗？”“你看把我朋友打成什么样子了？你不想被我们群殴的话，就赔点东西。”

一个男生盯着林予安手腕上的表，林予安把若离护在身后，举起左手露出那只劳力士探险家笑道：“想要？去年上世的新款，极限运动型腕表。能打赢我的话，就归你。”他盯着离他最近，也是块头最大的男生，解开衬衣领扣，又解开手表交给身后的若离道：“你留在这里。”

“嗯嗯！”若离接过手表，冲他摆手表示不要打架。下一秒，林予安已经和几个男生离开酒吧露台去到一旁的空寂无人的网球场。原本若离还在替他担心，可看见林予安格斗起来颇有章法，对方六个男孩，个个人高马大却并不占上风。遂把腕表放在兜里，站在露台上张望。

“嘿，我说，你是他的朋友还是伴侣？”一直想和林予安去跳舞的女生走到若离身边，见他不说话又道：“你是害羞还是个哑巴？”随着女生的步步逼近，若离退后一步抵在一张工作桌上，林予安让他选位置，他就选了个临海的安静点。酒店内部的酒吧也是适合喝酒聊天的清吧，此时的轻音乐舒缓悠扬，大家要嘛在舞池漫舞，要嘛在位置上聊天并没有留意几人。

“缇娜，算了，这人看上去像个孩子，我们别惹事。”

被叫缇娜的女生显然是恰特草嚼多了，眼带深黑却甚为亢奋，她逼着若离道：“把他的表给我，他打伤了我男朋友，这笔账得两清。否则他会被他们揍成胖子！”

若离瞄了眼不远处的打斗，显然林予安不会是被揍得最惨的那个。女生拎起一旁的啤酒瓶继续逼近若离。

“缇娜，我们走了吧。别在丢脸了，你这样跟持械抢劫没区别！”同伴上来拉她也拉不住。

若离背后的手抽开工作台抽屉，摸到个宽口罐子，罐子没封口，里面全是细腻颗粒。他以为是盐巴什么的佐料，没多想就朝那女生掷了过去。那不是盐巴，那是刚才表演焰火舞演员的助燃剂。临近海洋的露台外沿每隔不远就是小焰火，原本站在露台内是够不到的。可女生身上的阻燃剂太多，海风袅袅，一遇高温便点燃了她的衣裤。女生惊叫着翻过露台围栏，跳进海里灭火，如此动静也惊动了酒吧保安。

被救了上来，并指认若离纵火。围拢的人一多，都盯着若离，让若离感到害怕只顾躲在林予安身后。虽然林予安极力表示对方敲诈，围殴，可酒吧保安还是要把两人送往警局。

“先生们，听我说一句。”一位身穿深黑色暗银条纹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酒吧经理赶紧上前打招呼。男人五官深邃，肤色偏棕，留着一头与若离一样的微卷黑发。

黑色西装男子对酒吧经理说道：“事情起因是这群小混混逼这位小绅士喝混了恰特草汁的啤酒，而这位浑身湿透的姑娘拎着空酒瓶威胁这位小绅士交出他衣兜里的劳力士。”

恰特草？酒吧经理眸色暗了几分，对保安负责人使了个眼色，保安们在酒吧桌上果然发现了恰特草。当即，保安带着这些学生去往前台结房，连夜送离浮岛。不知是谁报了警，林予安跟着接警至此的警员问话，若离坐在一旁等候。

那位黑色西装男子走向若离，递给他一张名片笑道：“认识一下，可爱的小绅士。我叫埃尔伯特。”若离冲他笑了笑，掏出纸币写道：你好，我叫Ruo.Li。是到此旅游的学生。

皮埃尔略微躬身，似行了一礼：“祝你旅行愉快。”说罢转身走了。若离低头一看，名片下只印有名字：皮埃尔.埃尔伯特.西弗利斯。字体是意大利文手写体，再抬头，那人已经走远了。

待林予安回到若离身边，发现他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这个作息规律的卷毛兔到午夜之后应该已经睡下了。可这天的卷毛兔途经恒温游泳室时，嚷嚷着要学游泳。这座人工浮岛酒店最大的卖点就是所有房间都能观海，这间恒温游泳池穹顶与周边都是可收降的观景玻璃。在夏天，这里就是露天游泳池，游泳池有一半悬浮海面，这一半的池底是玻璃深入海底，很有特色。

面对异常兴奋的卷毛兔，林予安指了指游泳池告示牌说道：“晚九点就闭馆了，明天白天我们再来。”

卷毛兔猛地摇头，一推大门，居然只是虚掩的。他几乎是跳着进去，边跑边脱去自己衣裤。那套在白色纯棉小内内里的屁股圆翘圆翘，还没等林予安叫出声，扑哧一声就跳了下去。

不会游泳的兔子在水里扑腾，林予安顾不得其他，也脱去衣裤跳了下去，搂着滑溜溜的小身体抓住池壁后。林予安才感到水温很冷，冰凉的水温里，卷毛兔的身体却越发炙热。

“嗯嗯！”若离指着前面观海区。

林予安道：“太冷了，你会生病的。”

若离摇摇头，现在的他好热，他好想泡在冰凉的池水里。

“真的想游到观景台？”怀里的卷毛兔在踩假水，扑腾的小身体在不断挑战林予安的克制力。

若离点点头。

“我教你游泳！”林予安托着若离的小肚子带着他游了起来。两人到了观景区，俯瞰海岸线之外的海法市区，霓虹璀璨间尽显斑斓。那些光影，就像一簇簇闪光灯，衬得他们所在的观景台如同歌剧院舞台。

若离氤氲了眼眶，他撑起身子，爬上游泳池，站在玻璃外墙的边缘，流水一路淋漓，那条白色内内完全成了小透明，粉嫩的小屁屁就在那里晃啊晃。林予安怕他着凉，也怕自己定力不够，从前台柜子里取过件新浴袍穿在卷毛兔身上。

或许是恰特草汁起了作用，卡/西/酮混合酒精带来的兴奋度太过刺激也太过麻痹以至于让若离分不清现实与幻相。若离望向灯火璀璨的都市夜景开口唱起了他父亲写的爱的咏叹调。

爱你，以呼吸、以伤痛、以眼泪。

爱你，以烈火、以硝烟、以热血。

可能在季北宣最为热爱林南霑的时候，他就预见了他们的悲剧。谁会用呼吸，伤痛，眼泪去爱一个人，谁会以烈火、硝烟、热血的方式去构建爱情？

若离在林予安似要窒息的激动里转过身，对着他再度唱了一遍，他的声线不如季北宣优美，沉默多年的开嗓带着些许沙哑。吐字也不像他小时候那样清晰，更谈不上丝毫诗意。可林予安只觉双颊滚烫，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皮埃尔靠在游泳池外的墙壁点燃了根烟，若离的歌声叫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有二分之一华人血统的外国留学生，一开嗓真是艳惊四方。

那根烟点燃了，他却没抽，在收到手下的手势后，深黑色的西服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去把游泳池边上的衣服偷了，后半夜了，孩子应该睡觉了。”

“是。”

半晌之后，游泳池里传来林予安的声音：“喂，你！把衣服放下！站住！若离，咱们回房间，这个酒店太不安全！”

“我不！”

“该死，你别脱浴袍，太晚了，等天亮我们再来游泳。”

游泳池的门被推开，林予安扛着不住挣扎的若离走向电梯。

海法郊区，一个停工项目外，停了辆出租车。司机在收到一信封的钱之后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十一人的出游队伍因恰特草和群殴事件解散，不愿吃恰特草和敲诈的女学生们入住了市区酒店。这几个男生和那个叫缇娜的女生被出租车司机载到了这个废弃工地。

他们先是被人揍了顿，再被压跪到一个人的面前，后脖颈都压了只手，头抬不起来的学生们，只能看见一地的恰特草。都是从他们背包里搜出来的。

一个手杖伸过来戳了戳地上新鲜的恰特草，厌恶地说道：“你们是原始人吗？为什么要像原始人一样咀嚼植物吸食毒品？”

“不，先生，恰特草不是毒品！”

“恰特草之所以能让你们感到活力充沛，是因为它含有一种化学成分-卡/西/酮。在三十年代，卡/西/酮被作为抗抑郁药在苏联上市。五十年代美国想把卡/西/酮用于减肥和抗抑郁，可惜它有强烈的副作用。你们知道是什么样的副作用吗？”

“不知道，先生，请原谅我们吧，我们不知道不能携带恰特草进入海法。”

“卡/西/酮一次摄入过量，会心梗死掉的。多次少量摄入会瓦解你们的消化系统，萎缩你们的大脑皮层，让你们丧失正常的思考、语言、行动能力成为一具活着的尸体。你们远道而来，我不能不尽地主之谊。给你们吃点好东西，一种更适用于我们文明社会的高级品。”

“不，不，”

几个学生看见自己面前多了盘白色粉末，和几支黑黝黝的枪管。

“先生们，女士们，让我们享受一下高度提存的快乐吧。绝对安全无副作用。”

“不，这是毒品，我不吃。”缇娜反抗道。

“不吃高级提纯的，那就只有原始粗鄙的。你把你们带入海法的恰特草都给我吃了，不然就挨一个枪子儿！女士优先，这位女士选择吃恰特草，那么先生们就只得吃下双狮粉了。”

在双狮粉面前，缇娜选择了恰特草，足足三斤量、价值一千五百美元的恰特草全被她吃进肚子里，她不敢吐出一口，额头压着一直枪管，那只枪管被她的男朋友举着。

等女生吃完恰特草之后，她被人逼迫、推搡、殴打走进海洋。

逼迫人是她的男朋友和男同学们，他们第一次吸食高纯度双狮粉，反应超快，都产生了幻觉。在枪手的威胁下，他们不能让女孩走上海岸，女孩从海水里挣扎而起，男孩们就拳打脚踢让她再退回潮汐汹涌的海水。如此反复在空寂无人的海滩直至凌晨，直到男孩们身体内的药效消退，清醒过来的他们没找到女孩，一条绑发带散落海滩，证明昨晚的事并非虚幻。

男孩报警，说她吃了恰特草致幻发疯要去海里游泳，他们拉也拉不住。在海法西海岸，警员发现了女孩的尸体，经过尸检，女孩体内卡/西/酮超过安全剂量三倍。从其胃部发现了大量恰特草，于是乎，案子定性为过量服用精神类违禁品。同时，男生们测试出盐酸二乙酰吗啡反应，被驱境回国。

“海法一直很干净，我不允许在海法出现这种廉价、粗鄙、原始的精神一类管制品。双狮粉最简单，通知警署就处理了。精神管控品最麻烦，我不想INCB常驻特拉维夫或海法。”西服男叼着雪茄、杵着手杖站在窗边望向碧蓝如洗的地中海，“这条线要比海水还干净，这条线要一直干净下去。就算现在我们闲着，光花钱养着这条线也要保持它的干净。”

一个身穿高级警督制服的男子站在他身侧后方，略带恭敬地说道：“请您放心，那帮南洋人带来的双狮粉全都收缴干净，与他们接头的中东买家也已抓获。这批粉并非供应欧洲，主要是这几年阿富汗的罂粟持续减产，导致中东制阿生意，才让中东人想买南洋货。这是他们初次接触，这团小火苗已经被我们熄灭了。”

西服男轻哼一下，状似满意地给他递上一支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