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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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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玉挽的院门落了锁,人也不见踪影。

楚辙舟开了小半天的车,步行十余里地,绕了相当远的一段路,此时此刻停在门前,迟钝地觉察出自己的失态。

没等把自己这点不清不楚的紊乱心事盘算明白,只听高高的土胚墙头传来哼的一声笑。

阿梨劳神在在,嘻嘻笑着,一脸好整以暇的神色,略不正经斜睨他。

还以为大老板有多淡定,结果还是急了。

小丫头觉得此人不坦诚,她心思活泛,有些蔫坏,把人招来,故意不对他讲迟玉挽的行踪,臆想着他干着急又不好发作的样子,十分解气。

楚辙舟出言问:“迟玉挽跟谁去了哪里?”

“跟谁”两个字咬得稍重。

阿梨敷衍一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是大老板你先不让我管这种事情的。”她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自然要听老板话嘛。

阿梨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她双脚愉悦一翘,轻盈跳下墙头,灵活的身影消失在另一边的院墙。

楚辙舟收回目光,并不计较。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大老板”在阿梨眼里如今也是个“大笑话”,默然无语地跨上庭前台阶,望向前方石子路延伸的尽头。

男人直着目光,一言不发,他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驱使自己贸然推掉工作来找迟玉挽。

楚辙舟面对任何有关“感情”或者称之为“爱”的事物,会天然地筑起一道壁垒,心脏犹如铁石一样钝。他掸了掸西服上并不存在的灰,隐约觉得楚明泽遗愿的理由不够充分,但一时也想不出别的缘由。

单单凭一个楚明泽,不会有这样大的力量。旁的他想不明白,但楚辙舟很清楚,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自对迟玉挽本人的顾虑,至少和楚明泽并无多大干系。

很快,他这点朦胧的不解被另一种躁动情绪给压倒,因为迟玉挽迟迟未归。

楚辙舟很冷静地反省自己的失策,他无意中犯了过于自负笃定的错,给迟玉挽留了联系方式,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主动找他。

不应该,至少在保证迟玉挽能够好好生活之前,他们之间仍需要打交道。

好在有夏逢山。

联系到夏特助,楚辙舟直截了当地开口:“打开你的手机通讯录,找到第一位联系人迟先生,把他的电话号码报给我。”

正兢兢业业接待贵客的夏逢山:……?

在楚辙舟手底下做事并不轻松,他长达近十年的职业生涯历经千锤百炼,早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这一回,夏特助永远礼貌恭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

虽然深知老板私事碰不得,不该打听的少打听,然而对这位迟先生的来头,他如今真是有些好奇了。

夏逢山看了眼德启总裁,目光示意两旁的侍应生好生招待,抱歉略一颔首,后退几步,用手掩住嘴唇,恪尽职守地将这位神秘迟先生的联系方式发给了楚辙舟。

再回来时,夏特助重新挂上了职业微笑,自是一番客套话术。

他弓着腰,微微颔首给正在垂钓的姜青屿倒茶,甚至亲自替他更换鱼饵。

“姜总,楚总远在海外还挂念您,老板业务紧急脱不了身,交代我一定得把姜总招待周全了。”

盛江谁人不知夏逢山是楚辙舟的亲随心腹,轻易不低头,虽然楚辙舟没会面,他的特助恭谨至此,也算给足了面子。

盛江市海湾的露天垂钓台,坐在中央区域的男人颠掂着手里的长竿,他的侧脸线条流畅而完美,眉眼懒懒耷着,姿态松散而慵懒,长相瞧不出年纪。

姜青屿客气勾了笑,“楚总日理万机,是我叨扰了。”

夏逢山连作惶恐,“哪里哪里。”

离景台中央区两米远的地方,有一位大约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年同样在垂钓,安安静静,面无表情,紧紧攥住鱼竿。

姜青屿心不在焉,朝他喊了一声,“姜云秉。”

“钓到几条鱼了?”

被喊的姜云秉一动不动,眼珠定住,转都不转一下,像没听见问话似的。

姜青屿将竿柄交到身侧的服务员手中,双臂向外搭住椅子扶手,转动手掌,推进座下轮椅向前。

滚轮转动,缓慢碾过木质地板,一阵微风拂过,男人略显空荡的裤管被吹得鼓起。

德启集团的总裁竟是一位不良于行的残疾人。

夏逢山提前打点过,在场没人敢向姜青屿投去异样目光。

姜氏财团原本是姜家长子掌管,两年前姜家大哥突发恶疾去世,不务正业的浪荡子二少爷收了心,百般无奈之下接手集团,连同他大哥的孩子姜云秉一起养在了膝下。

夏逢山打了个手势,示意经理再多往这片水域投一些脑袋混沌容易上钩的笨鱼。

*

楚辙舟没有冒失给迟玉挽打电话,因为他还没给自己的到来找到一个足够完美合适的理由。

其实楚辙舟压根不需要解释,他没意识到“想对迟玉挽解释”已经是多此一举了。

犹疑半晌,他离开迟玉挽门前,开始往人多的地方找。

渡安潭西街一院一户,寂静如寻常,拐道进了东街,这里地段热闹,沿马路开了两排门店,多是些家庭手工作坊。

这条街巷通到头也只有百余米,找到迟玉挽毫不费劲,楚辙舟只管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

沿涂路过一家茶楼,店面门前支了两个遮阳棚,许多人在下面乘凉。张张黑黝黝红扑扑的脸,时不时眼角斜扬朝茶馆二楼张望,长吁短叹两三声,末了又挂上饱含憨态又略带遗憾可惜的笑。

楚辙舟心有所感,逆着阳光,眯起眼睛仰头望去,不出意外瞧见一道格外端秀的清隽身形。

迟玉挽端坐二楼窗边,仪静体闲,头微垂,轻捻纸张翻阅着什么。

正午热烈的阳光晒不红他的脸,日光穿透稀疏树枝,映照着青年过分姣美的脸,白玉面颊在季夏热浪里显出一种玻璃般的清澈冰凉。

楚辙舟眼神深邃,一错不错的凝视比旁人更具气势威压,强烈的存在感惹得迟玉挽偏过头,视线从高处向下望。

他的神情从容不迫,幽幽眼眸犹如一汪美丽的深潭。漂亮绝俗的容色从天上倾倒下来,比之阳光还要刺目,不可逼视。

下边霹雳一声响,不知道哪位客人失手打碎了一个玻璃茶壶。

楚辙舟紧了紧手指,迈步踏上二楼。

迟玉挽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前,但他的桌对面放有一碟青瓷茶碗,茶叶浮浮沉沉的飘着,看来对面和他交谈的人刚离开没多久。

来迟一步,没能亲眼看见迟玉挽同另一位男人的“亲近”。

楚辙舟的目光落在方桌前一只牛皮纸材质的文件袋上,克制地一扫而过,瞥见半边红色印章,眼神愈发凝重。

商业领导者对文件高度敏感,谈生意时口头承诺不能轻易许,白纸黑字的文件更不能稀里糊涂的签署。

你见的人是谁?同他谈了什么?

这份文件是协议么,还是别的内容?

有没有答应别人什么条件?

他满腹疑问,可迟玉挽是一个思想言谈都相当成熟的成年人,楚辙舟一时拿捏不好言辞分寸,生怕出言不妥说错话侮弄了他,不知道从何问起。

迟玉挽起身主动和他寒暄,楚辙舟这才注意到他的衣着。

洁白的衬衣下摆规整束进裤腰,瘦窄腰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外,长腿笔直均匀,裹在黑色裤管里。

相当正式的打扮装束。

茶楼是清静正经的场所,迟玉挽的衣装仪容都很端正,桌上的不明文件袋是会议专用款式。

楚辙舟从来时就被“亲近”两个字牢牢占据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些,他沉住气,有些木然地说:“我来看看你。”

现在时间不中不晚,不符合他以往总是清晨到来的习惯,但迟玉挽很体贴地没追问缘由,淡笑了下,好像并不在意。

两个人沿一排零散设立的街灯往家走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但途中数道曲解的目光偏要将二人紧紧绑在一处,浮想着他们俩之间一些不可告人的阴私。

迎面夏风温热,夹杂着窃窃私语,在颠倒黑白的世界里,楚辙舟同迟玉挽拥有了亲密无间的关系。

他们对楚辙舟的态度是妒羡和一丝出自于对他身份不了解的畏忌,对迟玉挽不同,目光如炬,像是要把他掰开了揉碎了,试图探一眼他的心。

楚辙舟眼神掠过迟玉挽,不明白他怎么忍耐得住旁人对他的曲解亵渎。

路过走村串户的叫卖货郎,迟玉挽停步,低着眉头,认真挑选杂货担里能充当晚餐的吃食。

木盒里的物件琳琅杂乱,迟玉挽拿了两个面粉馍馍和一瓶香油,又捡了几粒颜色漂亮的七彩水果糖。

刚要付钱,楚辙舟踱步上前越过他,从西裤口袋里拿出皮夹,抽出一张纸币递给卖货郎,声音清晰而响亮:

“玉挽。”

迟玉挽顿住了。

楚辙舟装作熟稔,喊了他的名字,接着道:“买一盒针线送给我妈吧。”

周围听见这句话的人不约而同地动作一滞,随即向楚辙舟投去惊异愕然的目光。少倾,四周聚拢的人群里响起嘁嘁喳喳的议论。

迟玉挽睫毛微微一颤,抬起眼,清淡的目光同他相触。

楚辙舟沉声静气,一面拿货一面继续说:“再给奶奶买一双绣鞋,她很久没见你了,前两天说想你。”

男人语气镇定自然,向旁人清晰传递出一个讯息:他跟迟玉挽不存在丝毫阴晦,他们之间是自然而然、天光大亮的关系。

隔了许久,迟玉挽轻轻点头,笑了笑。

他的笑干净安宁,眼睛深处没有情绪,更像是单纯扯动嘴角,无动于衷地觉得好笑。

楚辙舟嗓音冷沉,对货郎道:“麻烦给我朋友拿一双鞋面。”

“朋友”两个字念得字正腔圆,清晰坚定。

楚大总裁一身西装革履,也不管形象怪不怪异,主动拎过皱巴巴的塑料袋,“你手上还伤着,我来。”

迟玉挽手腕那点细微的伤口早就结痂了,打算自己拿,楚辙舟不由分说,掂了掂轻飘飘的袋子,坚持道:“挺重的,你身子骨受不住。”

大庭广众之下,为了印证他刚刚说过的“朋友”的身份,他又补充一句:“你跟我……往后不用分这么清。”

不如不讲得好,越描越黑了。

小半生了都还没开过春的老男人,心思何止不细腻,简直一塌糊涂。他心里想的是朋友,明明想还迟玉挽一个清白的名声,身体力行做的事又让人不得不误会。

他跟楚明泽不同,楚明泽会直接牵起迟玉挽的手,楚辙舟则更上一层楼。

话里话外的惜顾,好像要把迟玉挽含在嘴里疼才好,偏他自个察觉不出。

旁边的货郎挑好担子,瞥了眼迟玉挽,阳光刺眼,看不全他的相貌。

怪事,两个男人说话,怎么活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样,以往村子里每户接回家的新妇,可不就是要这样照顾疼爱。

几样叮铃咣当的小玩意能有多重呀,也就香油稍重一点,才不过八两。

看客们来来回回,聚了又散,迟老板风花雪月的传言却是从未停息。

*

东西买全了,迟玉挽要去裁缝店拿衣裳,楚辙舟自然跟着一起。

他乐意看见迟玉挽过出烟火气,缠身磨人的琐事于他而言或许是好事,家长里短的生活杂事令这个人看上去不至于太清冷枯寂。

楚辙舟静悄悄的视线停驻在他身上良久,轻抬唇角:“做了新衣裳?”

迟玉挽摇了摇头。

衣裳是旧的,只不过年前还合身的衣服如今再穿显得大了,空荡荡的架在身子骨上不大好看,迟玉挽送去铺子里改小一点。

裁缝店不在东西二街,开在漫漫水田里的一户人家,穿过一条盖在湖泊上的木桥,往寂静的田野里走,青石砖铺到半道便没了,剩下半截是天然拙朴的泥土路。

迟玉挽踩着柔软的田埂,泥地湿滑,他脚步放得很慢。

楚辙舟落后半步,注视前面清瘦单薄的背影。

他见了迟玉挽几次,瞧他穿长衫居多,要不就是罩一件外衫,今天这身罕见的打扮将他的躯体骨架展现得淋漓。

乌青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腰肢细得一手就能掐断,他的双腿笔直修长,白皙足踝随晃动的步伐若隐若现,就连踏过泥地留下的浅脚印也显得格外细巧秀美。

楚辙舟再瞧自己走过的路,眼神里头掀起了暗色波澜。这人的脚……可真是小,秀窄修长,里里外外都生得极秀气。

到了裁缝铺,迟玉挽踏进去,楚辙舟迈步跟上。

店铺安静,铺满绣花布料的柜台后面坐了一位白发妇人,老奶奶手里忙着纺纱,见有人光临便停下针线,抬了抬老花镜,眼睛眯成一道缝儿。

看清迟玉挽,她慈笑道:“来取衣裳吧,我去给你找。”

老人眼神撇过后方的楚辙舟,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但也没多嘴说什么。

“玉挽。”

突然的低沉男声。

楚辙舟故技重施,佯咳一声,“我替你外婆看看布料。”

第一次叫玉挽是情急之下,这一次多少有点不自觉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因为是迟玉挽,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好像也沾染了干净的清气,读完觉着唇齿留香,好听极了。

迟玉挽身形微顿,旋即回眸,宁静洞悉的目光瞧得楚辙舟无端不自在起来。

楚辙舟刻意回避他的视线,往店里另一边走,认真看起了墙上挂起的料子。

店主老婆婆拿来改好的衣裳,瞥了眼楚辙舟,面带疑问,低声问:“小玉啊,他是……”

她叫迟玉挽小玉,而非小迟或迟老板,显然二人是熟识的关系。

迟玉挽称呼她阿婆,说是一位朋友。

这边,尚不知情的楚辙舟决心将戏演到底,于是出声询问:“玉挽,你外婆喜欢湖水蓝还是云水蓝,我记不清了。”

迟玉挽眸色温润,单手轻抵下巴,无声笑了笑,回答:“外婆喜欢云水蓝。”

其实玉挽的外婆不喜欢蓝色,什么蓝也不喜欢。

老婆婆逐渐琢磨出点意思来,她仔细叠着衣裳,大概想通其中关窍后,好笑摇了摇头。

楚辙舟还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迟玉挽的外婆早早去世了,如今就睡在住了大半辈子的烟洲。裁缝店的阿婆和她是旧识,也是玉挽在渡安潭唯一相识的故人。

老婆婆虽然头发花白,眼神却犀利,视线从老花镜后探出来,上下打量楚辙舟,评价道:“看起来倒像个实诚君子。”至少懂得在人前给小玉撑腰。

比起先前那一位瞧上去稳重许多,言谈举止像是个守分寸的。

相较而言,楚明泽的面相看起来更森冷,更不近人情一些,他总是时刻紧牵迟玉挽的手,占有欲深重,生怕别人把玉挽抢走似的。

不过楚明泽冷淡如利刃一样的眼睛是针对别人,落在迟玉挽身上,便顷刻就化了。

阿婆离群索居,仅见过楚明泽两次。

一次是去年盛夏,她瞧见小玉攀在树梢枝头摘桑葚,正要打招呼,发现他是被楚明泽架在肩头上。

小玉一向规行矩止,被他抄腰扛起来也丝毫不恼,扶住男人的臂膀抿嘴儿浅笑,咬了一口桑葚,故意用染了紫红色汁液的手指去碰他的脸,楚明泽任他作弄,然后冷不丁伸手把人往怀里拽。

素白翩然的衣摆轻悄悄一晃,隐入浓密的树丛里。

等她原路返回时再看见小玉,他掌心的桑葚滚落满地,身上如雪的衣衫浸染得红一块紫一块,伏在楚明泽怀里,被抱着走出来。

另一次便是今年过冬了。

玉挽伤了风寒,楚明泽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卫生院走。天空浊云阴沉沉的,风雪肆虐交加,两个人都白了头。

回忆方休,阿婆叹了口气。

看起来是疼极了小玉的,怎么舍得丢下玉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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