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二小哥，这贵人，可是姓宴？”

“老夫人说的是。”方二点点头，那管事的估计是酒真喝多了，透露的消息属实不少，否则方二要知道这些消息，也没有那么容易。

“怪不得，非要志泽一起去县里读书了，原本还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非得志泽陪着去呢。”高奶奶叹了口气，对着疑惑的高福说，“当初我们家发家，娘跟你说过，是因为你爹救了一个贵人吧，那贵人便是姓宴。”

“当初那贵人报恩的事，做得高调，周遭不少人都知道，可贵人的身份，实际上大伙都一知半解，只知道是高官，不过也是因为对方报恩高调，我们家这些年才能多少也借光了，不少人都误会我们有人护着。”

“可实际上，我也知道对方姓什么，记得对方的恩情跟教诲，这些年其实并没有联系，当初的恩情，实际早就还完了，做人可不能贪得无厌，所以我从来没告诉你，你爹当初帮的贵人太多的事情，因为你爹对对方的恩，对方已经还了，而对方给我们的回报，却一直延续的，不再挟恩，才是我们该做的。”

“只是我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出。也不知道，这蒋家，到底是怎么知道这层关系，并利用上的，我担惊受怕，怕因为日子过好，变得贪心，开始仗着恩情，做出不该做的事情，这些年一直时刻提醒自己，没想到，我们高家没做什么，一个跟我们没关系的蒋家，倒利用上了。”高奶奶咬牙切齿。“还亲家呢，仇家还差不多，我呸。”

高福想到自己那些在蒋家身上看到的片段，一切都连了起来，蒋家这是踏着他们高家走出去，又怕有什么问题，回头毁了他们高家啊。

大厅里一时有些寂静，过了一会，高福开口道，“【知叶学堂】的山长，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一面？”

“山长如今云游四海，谁也不知道去了哪。”方二摇摇头，“而且即便回来了，见面也不是容易的事。”

“【知叶学堂】的管事呢？如果把事情透露给他呢，让他知道自己被骗了，即便他为了掩盖自己好心做坏事，避免影响，还是让蒋书砚留在学堂，可蒋书砚的日子，总不会那么好过吧。”方三说着，还眼巴巴的看着方二。

方二只觉得这个弟弟，真的不能要了。

“我们在县城里，没几个认识的人，要将消息散给管事，别说管事的信不信了，也不知道往哪找人，若要做成这事，还得靠方二哥了。”高福硬着头皮说，虽然他觉得自己开口让人帮忙，实在有些厚脸皮了，于是高福又补充道，“家能给方二哥的谢酬，大概也不会那么多。”

“高老爷，我想，这不是谢酬的问题，而是我，为什么要参与进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一个不好，就惹了一身腥，就只是为了那点酬劳吗？我觉得高家应该不是一掷千金的人家吧，应该不能打动我。”

“我弟弟，是稀里糊涂搅和进了你们和蒋家的事，我愿意相信你们并不是有意的，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及时止住这件事，不是吗？”方二脸上的笑容褪去，似乎这一刻，露出他原来的尖锐样子。

“哥。”方三嘴张了张，最后没有说出什么，他二哥的眼神可真凶啊，这样的表情的时候，最不能惹了，若他在这时候为高家说话，他哥肯定更生气。

“我原先，找方三一家过来，只是为了让家里人学一学应付人的本事，不瞒你说，我相公包括两个儿女，都是性子极软之人，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会被蒋家骗着的原因了。”周华清苦笑。

直到被方二直接挑明的时候，才发现这些时日，跟方三一家子的和乐之下，还藏着这样的隐患，甚至他们家还觉得，送方皮去读书，是相互的成就，这样的他们，跟利用他们家的蒋家，有何不同，不都是算计着。

高奶奶跟高福也被方二带偏了过去，脸上满是困惑跟深思。

“哥，你得了，老爷他们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会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我们去帮工的，出什么是，不都得自己担着。”方三话说得平常跟冷静，因为在如今，你去给人做工，出了事，厚道些的，赔你点钱，不厚道的，直接让你走人，嫌弃你是累赘，像高家这般的，已是少见，更别谈什么利用了，他是收了银钱的啊。

方二眼见着被他忽悠起来的高家人，又被方三打岔了，心里气极了，咬着牙说，“是吗，离家多日，方三你长进不少啊，都会顶嘴了。”

方三呵呵笑，他只是觉得，高家很傻，他哥没必要这样，等下把人忽悠瘸了，他良心不安的，高家待人是真的真心，他们虽然喊着老爷夫人的，实际高家人都不会摆谱，要不是他们非要喊老爷，估摸着高福都要跟他称兄道弟了。

高家人没再说话，主要是也不知道怎么让方二帮忙，方二看起来明显是精透了，还跟方三是完全不一样的。

方二以为，怎么的他说了那翻话，高家人总要为自己多多辩解吧，谁知道，高家人就说了两句，就没说了，他的弟弟，还跳出来拆台，原本想好的要跟高家好好谈一番，也谈不下去了，最后方二只能僵硬着脸说，“蒋家这事不地道，我会帮忙把消息散出去的，但是事后会如何，我不能保证，我也不需要酬劳，只希望方皮读书的事，就只是读书，是没有图谋的。”

作为一个聪明人，擅长多想，方二虽然摸不到原因，但是他会将源头斩断。

“好，这事我应下了。”高福点了头，即便那些想法，那些认为是交换的约定，也散开了去，日后如果方皮依旧想留在这里念书，他们依旧会供，但是不会再强求方皮需要给的回报。

“方三，是我对不住你们。”高福想着想着，叹了口气，对方三说道。

“老爷，没有的事，去哪家帮工，不都得站在主家这边的。”方三开口安慰道，事实上，别家这种事，他一个帮工的，才不会跟着出头呢，在去蒋家这件事上，换做别人，他们家就不会跟着出现，无亲无故的，不过是钱货相交的关系，可那是高家，到底是不一样。

高福笑笑，没有再多说，他知道方三不知道他们跟方皮的约定，也不知道方皮为什么不说，但是他自己心里知道，因此没法那么坦荡。

事情谈完了，方二没有拒绝了高家跟方三热情的留宿，连饭都没吃，方二就走了，他担心再留下来，会在高家上演教训弟弟的行为，只是临走时，方二问了方皮学堂的位置，说要去镇上看一下方皮。

高福让方三赶牛车将人送去镇上，又塞了钱，让方三晚上陪着方二在镇上留宿一宿，这时间去了镇上再赶回县城，天色太晚，可不安全。

方三看着他哥已经换上笑容的脸，只觉得自己今晚不好受了。

果然，这一路，方三只觉得他哥像念经一样，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方三不辩驳还好，只要一辩驳，方二有千百个理由辩驳回来。

在到了镇上，看到李秀才的学堂的时候，方三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高兴，至于待会他二哥会对方皮说什么，方三觉得儿子也该替他这个做爹的分担一些吧。

两人到达镇上的时间不算早，方三估摸着学堂也快散学了，也就没有往学堂正门，而是往偏门处过去。

方三敲了敲门，跟门房熟络的打招呼，又说明了来意，就带着方二等在了门口偏房处。

“来了不少次？很熟悉？”方二问道。

“跟老爷来过两三次。”方三想想又说，“高家人真的挺好的，你就别把在别人身上那套用他们身上了。”

“你怎么如今这般心软了，被传染了？”

“那不是从没见过那般傻的人嘛。”方三笑。

“呵，人心否测。”方二吐槽了一句，到底没再多说。

过了一会，方皮从里面出来了，跟在身边的，还有一个比方皮高大一些的少年。

“爹，二叔。”方皮喊着人。

“方叔，二叔。”高志泽乖巧的跟着喊人。

方三给方二介绍了一下高志泽，两人打过招呼后，高志泽说道，“方叔，二叔，方皮，你们聊，我先进去了，方皮你别急，我会帮你把饭打了的。”

话说完，高志泽就摆摆手走了。

“好，谢谢哥，等我我很快的。”方皮说着。

方二问，“这就是高家少爷？”

“是啊。”

“看起来倒是个好性子，方皮你跟二叔过来。”方二走出偏房，往一旁的树走。

方三默默坐会偏房里等待，方皮并不算很意外，跟了过去。

两人站在树下说了一会话，方三隔着房门看着，方皮说着什么，方二点了点头，没有隔太久，方二就过来喊方三走人了。

方皮目送两人离开后，跟门房道了谢，这才去了饭堂，高志泽早就把饭打好，找了位置坐着，也没有先吃，就等着。

方皮笑了笑，走了过去。

“你回来了，这么快。”高志泽高兴的说，方皮坐下的时候，他才觉得周围打量他的那些眼神散了不少。

“没什么事，就是我二叔过来了，顺便来看看，看完就走了，谢谢你帮我先把饭打好，不然最后来，可能就剩下汤渣了。”方皮说着，饭堂里的饭食很简单，而且也是根据学生的人数做的，分量就在那，可学堂里都是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如果你落在最后，很容易就剩下一些汤汤水水。

高志泽看了一眼方皮，低下头吃着饭，嘴里含糊的说了句，“不用谢。”思绪不由自主的想到，当初蒋书砚因为觉得跟人挤，很不舒服，他自告奋勇帮他打饭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句谢，可是方皮，平日里都是跟他一起挤在饭堂打饭，什么都是自己做，这一次因着有事帮忙打了一次饭，方皮就这么郑重的道了谢。

高志泽觉得，从前或许是他的认知有问题，一厢情愿的觉得朋友之间多做些应该的，其实，朋友之间那样，是不对的吧。

方皮可不知道一句简单的道谢，高志泽还想了那么多，方皮心里对于刚刚二叔的担忧，并没有太在意，不提一开始，高家就很诚实的说了想让他去读书的原因，就说这高家人吧，方皮觉得别被人欺负就不错了，就算这些日子改进了不少，没像一开始看到的时候那么傻呼，会开始思考一些别的，但是高家人那颗过于柔软的心，大概是改不掉的。

至于二叔的担忧，对高家人不了解的情况下，有这种担忧也正常，方皮并不觉得什么，久了二叔大概也就习惯了。

方皮没有发现，原先他的心里一直是一段时间后，他们家跟高家就不会有交集，而现在，他的心里考虑事情的时候，总把高家跟自个家放到了一起。

方皮：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