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即将过年。

高家，大厅里，高福坐立难安。

“行了，你坐着等吧，这会时间还早呢。”高奶奶看不过去，喊道。

“哎哟，娘，我坐不下，这都三年了，我们乖崽跟小乖都三年没回家了，虽然说时不时有信件，画像传来，可到底是不一样的。”高福念叨着，原本因着两个孩子年岁渐长，开始改口叫名字的习惯也给忘了。

“高叔，你坐着吧，志泽哥之前的信里说了，要午时才到，这会还早。”方皮说着，事实上，放了年学，却不回家，一直呆在高家等着，又一早也不学习，跟着在大厅等着的他，显然是没有说服力的。

“诶，我不急不急。”高福说着，终究还是在劝说下坐到凳子上，主要是站了好一会，他也有些累了。

方皮很自然的跟高奶奶跟高福说起这些时日学习的事情，时不时说些逗趣的事，缓解了两人的紧张，无人知道，方皮内心的期待并不比高家人浅，只是这几年的学习，更让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周华清从门外走了进来，嘴角浅笑，“花婆那边都准备好了，两个小的喜欢吃的东西都备着了。”

“哟，相公这是舍得坐下了。”周华清看了高福一眼，又笑道。

“哎哟，媳妇，就别取笑我了。”高福求饶，他不就是一早上吃过早膳之后就没坐下吗，咋都说他呢，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娘跟他媳妇今天都穿了新衣衫，就连方皮那小子也是，一个个都这样，怎么好意思劝他别紧张呢。

高福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衣摆，还好上次两孩子寄回来的料子，他也做了一身，也有新衣衫，否则就被比过去了。

大厅里的人坐着，说笑着，只是眼神，耳朵，都是往外飘的，以往总觉得时日过得快，怎的今日，这午时还未到呢。

“有马车过来了，往我们家这边过来了，不远了。”突然，阿财脚步匆忙的进来，满脸笑意的道。

“快快快，我出去看看。”高福蹭的站了起来，往外走，阿财连忙跟上。

方皮下意识迈出的脚步又退了回来，走到了高奶奶身边，陪着高奶奶跟周华清往外走。

高家大门外，高福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的马车，由小变大，脚下想往前，又生生止住了，只是看着，眼巴巴的看着。

身后，高奶奶几人也走到了门口，片刻之间，马车停在了高家门口。

“老夫人，老爷，夫人。”喊人的是一脸笑意，仿佛豪迈了不少了老马，那只看得见的眼睛里满是喜悦。

“老马，老马，黑了，瘦了。”高福走前几步，说道。

“这都是锻炼出来了，身子好着呢，家里可好。”老马哈哈笑。

高福有些出奇，这老马好像变了不少，“一切可好，你看着也好。”

“是啊，从前只以为自己那点事多大不了，局限了，走这一趟，倒是心结都了了。”老马不在意的说，没有仔细说是什么，但是任谁都听得出，心里那份阔达。

而马车内，早在老马开口说话的时候，兄妹两就知道到家了，只是没有马上下马车，这会正整理着自己的样子，互相又看了看，确认是最好的形象，又谁都想先下去，最后拗不过高慧敏的高志泽，只能让高慧敏先下了。

高福跟老马说着话，其实眼睛盯着马车，其余人也是如此，只是没见人马上下来，一时都有些急了，方皮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好在，没一会，只见马车帘子被一只纤细的手掀开，一张带着端庄微笑的脸露了出来，“祖母，爹，娘，阿财叔，花婆，方皮。”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了下来，只有老马低着头在偷笑，小姐非说要让大伙见见她的变化，如今可不是以前咋咋呼呼的人了，他看不见得，没见老爷他们的表情有些奇怪了吗。

眼见几人没反应，高慧敏也不尴尬，还咳了一声，在偷笑的老马反应过来，刚刚小姐让他配合的时候，让他放马凳来着，太久没帮忙放马凳，都有些忘了呢。

老马连忙将马凳放好，高慧敏这才施施然的下了马车，一副优雅的模样，尤其是三年故去，高慧敏的身高拔高，已经是少女的模样，虽然可能因为在外面游历，皮肤不算白，但是怎么看就怎么规矩，这，是他们的乖乖吗，高家人想到他们记忆里的高慧敏，竟一时有些局促了。

然而，除了高慧敏让他们有些意外，紧接着从马车里出来的高志泽，也与从前完全不同，以往那个白胖讨喜的样子，如今变得高壮精壮，就连声音都也不太相同。

好在，不管怎么变化，都是自家的孩子，虽然有些局促，场面也很快热闹了起来，一阵嘘寒问暖，热热闹闹的，一行人才进了屋。

这一场寒暄里，高志泽跟高慧敏都表现得很淡然，似乎是懂事了不少，是成人的模样，而方皮除了一开始的打招呼，一直没有开口，而是暗自的观察，看着看着，突然笑了。

高家人则是心里默默感慨，错过了孩子们许多，如今都变得完全不同了，看看这一个动作，一个笑，端着的这幅样子，怎么就完全不同了呢，像变了个人似的，要不是那张脸，除了瘦了，黑了，还是那张脸，他们都要不敢认了，看来跟着裴修然出去这一趟，确实是成长了不少，只是怎么心里酸酸的呢。

“先生已经回县里了，我们在县里分别后，就独自回来了。”高慧敏语气淡漠矜持，高志泽也只是点头，没有以往回家分享事情的热闹。

方皮眼看着，高志泽跟高慧敏两人还在演下去，看着高奶奶他们的脸上复杂的神色，心疼，感慨，骄傲等，无奈叹了口气，说，“你两，可别这般了。”

这话一出，高福几人看向了方皮，而高志泽跟高慧敏，而是迅速的放松了下来，“哎哟，端的我好累，怎么样，我刚刚那样，是不是很像大家闺秀。”

高慧敏拿着桌边的果子啃着，一边问道，完全已经看不到刚刚那一丝半点的样子。

而高志泽也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有些憨的，即便如今他的脸，不再圆白，而是有了坚毅的下巴，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不好惹，可这一笑，那股熟悉的样子，就出来了，撒娇道，“奶，爹，娘，我可想你们了。”

高奶奶几人看着这变脸的兄妹两，良久，高奶奶吐出一句，“行啊，出门一趟，又长进了。”

“嘿，奶，这不是之前你们一直挺担忧我们的嘛，之前在家里的时候还不太懂，出门见多了，也大概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了，这不，回来就表现表现，表现得好吧。”高慧敏放下果子，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三步做两步的，就跑到了高奶奶身边，撒娇道。

“是啊，这一套学得好吧，一开始我们刚出去的时候，还不少人老觉得我两好欺负，总想从我们这下手，给先生找事或者怎么的呢，如今我两这样，别人都看不清楚，我们在想什么，也觉得我们不好招惹，清静了不少。”高志泽补充道。

“还是方皮厉害，能看出你两是故意这般的，我竟没发现。”周华清感慨。

“清姨只是突然面对这种变化，有些诧异而已，我一开始也是的，只是仔细看看，就能发现了。”方皮没说太明显，这两人有些小动作，还是他无意中发现的。

“哎呀，我就知道，方皮还是那么聪明。”高志泽站了起来，走到方皮身边，甚至还揉乱了方皮的头发，方皮无奈，浅浅挣扎了一下，看着高志泽的笑了，变得粗犷不少的样子，放弃了反抗。

闹了一会，高志泽说起了正事，“先生让我此次下场试试，如果通过童试，先生会来这边住一年，一年后的秀才考试也会下场。”

“志泽，你。”高福有些担忧。

“爹，没事，先生说了，童生试是没有问题的，你可不知道，先生多狠啊，跟着去的人，每个人见到我就考，也不知道裴家的随从跟小厮，怎么都那么聪明呢，开口就是考核。”

“哈哈，哥，你不会不知道，他们是被先生逼着一人背了一段专门来考核你的吧。”高慧敏哈哈大笑，事实上看着他哥那个苦样子，还挺好玩的。

“要是太辛苦，你也不必。”高福想劝劝。

“爹，没什么辛苦的，只是我天赋有限，估计也不能往上走多远。”高志泽笑着说，脸上并没有可惜的神色，事实上，他原本也觉得他考不考功名没什么，对于裴修然说的，让他考秀才，也没那么放在心上，他更多的，想跟着裴修然学写字画画，可是这一路，见过的事情太多，高志泽更知道，无权无势的人很容易遇到不公，而他的能力，并不能爬得多高，但是至少，若是他考中秀才，那就是朝廷登记在册的，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随便欺辱的。

这也是不管背书这些对高志泽来说，是多痛苦的事，他也坚持下来了，原本居于一隅，高志泽的脑子里是没有这些的，他天真，对所有都抱有善意，即便被背叛，也没有想太多，可是这一路，无意间见到的疾苦，也影响着他。

“如此，我们可以作伴了，这一次我也准备下场。”方皮突然开口。

“方皮，你这才学了不到四年。”

“先生说可以去试试童生试，见识一番。”方皮没有说什么自己学得多好，只说要去见识见识，事实上，童试他确实可以下场一试，只是考秀才，还远远不及，他到底学的有限。

“有你陪我的话，我这心咋就更安心了呢。”高志泽激动的说道。

因为高志泽跟高慧敏回来，方皮在高家多呆了几日，这才回了县里。

这一年，高家又恢复了往年的热闹，方皮往返高家的次数变少，有高志泽兄妹承欢膝下，方皮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学习上，不知道为何，他有种急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