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羊皮纸瓮声瓮气地唱起字母表来。

阿里克乌斯被吓了一条，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它敏锐地注意到女巫皱起了眉，立马死死抠住信箱边缘凸出来的“屋檐”，不敢再动弹一下。

“这就是你的表现？”女巫站在门口听了一阵，表情不太满意。

猫头鹰心里一紧，立刻凝神去看那些它一个也不认识的字母。那卷东西随着唱词而小幅度上升，唱完的部分自发地向后垂落，倒是没有不知该把目光投向哪处的疑问。

“大人，当然不止。”声音听起来像从一个小口大肚瓶里发出来的，带着闷闷的回响，然而这把低沉粗大的嗓子也无法掩盖它语气的谄媚，“教小朋友识字简直可以说是我的专长，您只管放心交给我。”

话落，阿里克乌斯就见在唱到“发噢”这个音时，一个漂亮的“V”在纸上勾起了它的小尾巴。

它看懂了！也反应过来女巫的话不是冲它说的。

越过纸卷的上方，偷偷打量女巫，被抓个正着。

“三天，让它记住这些。”她手中的羽毛笔浮到空中，那有眼色的家伙立马献上一段羊皮纸，羽毛笔凌空快速写下一列单词。

猫头鹰满头雾水，只听那东西又忙不迭承诺：“大人，为您效力倍感荣幸，三天实在绰绰有余。”

女巫没再往这边看一眼，径自回了屋。

门一关紧，那家伙立马换了一副嘴脸，高声道：“现在，猫头鹰，张开你的鸟嘴，跟我念。”

*

“……参与的富农有十五人之多，各自带着多达十几，少则三四人的强壮农夫，据我的观察，其中不乏佣兵的身影。但陛下始终没有见他们，最后庄园管家布勒出面赔付，闹剧才算是收场。”

格兰特站在王后的正下方，听自己的声音回荡在高阔的大厅里，直到现在，还感觉很不真实。

国王怎么可能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吐出已经吞进胃里的肥肉？

他不禁抬起固定在前方一块地砖上的视线，往王后的方向看去。

那个女人一如既往地冷漠，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出是高兴、嘲讽、解恨还是别的什么，她的脸上几乎没有情绪。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有更多人感到了威胁，市民会公开选出了五位代表，据说不日即将动身前往圣母大教堂，求见主教大人，陈述国王陛下与王后陛下的……失信与不敬。”

“很好。”王后语气平淡，令他怀疑自己是产生了幻听，什么叫很好？

“国王解决了赔偿，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格兰特差点咆哮出声，但他最近忍耐力见长，因此只是停顿了一下，“抱歉，陛下，请容许我提醒，市民代表正打算去见主教大人。”

“让他们去见。”王后随意地说，“教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你是主教大人肚子里的蛔虫吗？格兰特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每次跟这个女人说话，都让他生出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这次她大发好心地解释了一句：“这正是教会所期望的。才十五个富农，我们还差得远。”

只让可怜的总管更加困惑，这个疯女人难不成正盼望着教会向迪森堡宣战？格兰特低着头，决定不再随便开口，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离开大厅前，他突然想起牧师的嘱托，这个与他同病相怜的可怜人，为了那些咬不动的黑面包日渐憔悴，他不得不再次开口：“陛下，施泰因大秘书托我请示您，这样的善施，是只在今年，还是往后年年如此？这将影响采购的价格。”

格兰特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不耐烦的挥手，附加一句“当然是年年如此”，可意想不到的是，疯女人竟然沉默了。

这顿时令他升起万分的好奇，他看向王后，她依然端坐于长桌之后，姿势都没变，但神情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她眉毛是皱起来的，但眉头轻轻上挑，似乎在不解，甚至无奈。

但王后没有沉默太久，她回过神来，没有回答，“他怎么不直接问我？”

格兰特重又垂下眼，“他本人现下在布拉姆，陛下。另外，这几天，他发出的信件均未得到回复。”

又过了一会儿，王后才给出这个在他想象中理所应当的回复：“往后年年如此。”

“我会尽快转告他，陛下。”格兰特再次行礼，带着淡淡的疑惑，出了大厅。

*

庄园，一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卧室内。

术士在窗边来回踱步。

不对劲，很不对劲。

若是对丈夫或对这座庄园产生怀疑，一个贵族小姐，哪怕再有心计，就算不借口探望，自己上门，也应该派贴身仆人来查探才对。

可来的却是一群与她毫不相关的富农。

怎么，她的良心终于有所发现，突发奇想，要打击打击这些仗势欺人的有钱人？

狗屁，绝不可能！

他把搁在窗台上的一杯葡萄酒一口气喝干，从冰桶里拿出一瓶新的。

那玻璃瓶呈干净的墨绿色，看不见什么气泡和杂质。现在外面橡木桶装的变味陈酒都比以往贵上不少，像这样的一瓶酒，他这种喝法足以称得上奢侈。

或者说是南方人常挂在嘴边的，“没品味”。

他迅速给自己又倒上一杯。

她想逼国王走出庄园。

术士的手指在窗台上敲个不停。

为什么？她怎么知道这里的特殊？她怎么知道国王安全的行动范围？

还是说她不知道，只是单纯看不惯国王闭门不出，想给他添堵？

可有必要吗？她难道不明白后果？

就算她是个傻透顶的小丫头，城堡里起码还有格兰特——连那牧师都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巴巴地给教会送上绝佳的借口。

他越想越烦。

有什么事，好像超出了他的把控，但他却还没发现，还任由敌人藏在未知的阴影中。

他不能再闷在房间里胡思乱想了，术士又一口喝干酒，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

这是专用于修养度假的庄园，主体建筑都只有两层。他住在二楼的左翼，国王在中央偏右，再往右有一个仆人间，里面只住一个仆人，两天轮换一次。

剩下的所有人，都住在马厩旁的平房内。

马厩离这儿不远，去菜园的路上就会经过，国王喜欢每天骑上马，在庄园内的草场里跑一跑。

说是草场，其实只是一大片空地，光秃秃的，没有一根草。这是为了安全起见，国王虽心有不满，也晓得轻重。

术士打算去菜园看看。

总是有不长眼的杂草冒出来，超出他的限制范围。就像周边不知打哪儿来的鸟，驱之不尽。

杂草肯定就是那些该死的鸟身上带来的！

菜园也只是个说法，那是一片被他用魔法阵包围的土地，只在那里可以种植。他让人种了些蔬菜和水果。

庄园的肉类全来自室内饲养，每间屋子都有魔法阵的保护。

然而，国王是不会为了永生而压抑其他欲望的。比如，口腹之欲，他隔一段时间就想来点儿野味，但野生的动物无法在室内饲养，只好固定一个信得过的老猎人定时送来。

说到老猎人，术士突然想起，之前那老家伙上门说过什么，心狠手辣的王后找过一趟他的小儿子后，那小子就消失了？

他停下脚步，原地回想一番老家伙的原话，没琢磨出什么不对。

王后找他儿子，是要赶走甚至杀死小公主。大概是看那小子卖黑熊的心脏，以为他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他继续往菜园走，路过马厩，听见两个年轻人在闲聊。

一个拍了拍另一个的肩膀，“别这样，叔叔也不希望看到你太难过。”

那家里近来应该办过丧事，穿一身黑的勉强笑了一下，“谢谢，我明白的。”

术士在心中嗤笑，虚伪，无聊，他快步走过二人。

这时，后者突然以一种故作振奋的语气说道：“况且，我见到了王后陛下。她还安慰我呢。这样尊贵的人都为我父亲祈福，我没什么好难过的了！”

术士再次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那个包裹在黑衣黑裤黑帽中的年轻人，声音极轻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最近才知道这篇文的题材属于□□……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疯女人？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