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途形色震惊,难不成殿下想借舒婧震慑敲打顾家?
顾蓁以为他不便透露,略有诅丧,但一会又兴致盎然追问:“她死时是什么模样,定是面目模糊,下辈子最好投胎成丑女,看她还如何使妖术。”
她狠狠诅咒一通,心里很痛快,没意识到她打心里认为舒婧依靠容貌让崔珩念念不忘,她很不小心地暴露嫉妒之心。
“难为表哥还找到她,看了定是要做噩梦,吃饭都倒胃口。你身为近臣,要及时规劝殿下,犯不着为这等人动手。”
她喋喋不休,以为萧承聿为了洗清她的冤屈,摆起贵女的架子。
多少人想成为太子近臣,她的三哥梦寐以求的位置,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冯途取代。
他无非是仗着太子年少历练时救过太子性命,得了太子青眼。
冯途趁她喘息之际,打断她的碎碎叨叨,“顾姑娘,殿下召见属下。”
顾蓁耳朵一红,哼了一声,带人在城门关闭之前追上崔珩。
从水阁出来后,舒婧便被高保平带回她住的地方。她脸颊边散落一缕青丝,眼睫浓密如鸦羽,轻轻震颤,眉眼清淡如写意山水画,唯有微风掠过,泛起微光闪烁,点点哀愁,仿佛有不胜春风的娇弱。
宫里新送来的侍妾加起来也不敌她半分姿容。
老嬷嬷不动神色审视她,给高保平一个定心的眼神。
周围的环境不陌生,但从里到外气氛都古怪极了,舒婧寄人篱下,最会察言观色。
几个侍女安分守己低着头,趁老嬷嬷不注意悄悄看上她一眼,仿佛头一回见她,一直侍候在她身边的另有其人。
可到底是太子府上的侍女,教养极好,此举已是最大的冒犯。
舒婧眨眼间便会疏忽。
微妙的气息化作一缕风,悄然吹过,除了发梢轻动,无人察觉。
她们要给她沐浴,舒婧不着寸缕,被她们仔细清洗,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舒婧见识到宫中女子保养打扮的手段,一个个被用在她身上,她被装点得焕然一新。
老嬷嬷大功告成,松了一口气,满意又欣慰地笑。
很快一个面生的侍女将她接走,她后头还跟着另外两个低眉顺眼的侍女,一左一右伴在她身后,规矩得脚步声都听不见。
“高公公。”
“老奴见过贵女。贵女容光照人,是有福之人。”高保平笑得精明,浮夸在夸赞信口拈来。
舒婧好奇他见识过她所有的狼狈,是如何说得出她有福气的,话没开口,又一个侍女端着托盘,一路从廊下小跑而来,杯盏滴水未漏,她连气都不带喘。
“殿下在书房处理公务,烦请贵女将茶水送去,给殿下提神解乏。”
高保平在她脸上看一圈,笑得意味深长。
舒婧已经全然弄明白,他大抵是信以为真,以为她和萧承聿有了首尾,得到他的宠幸。
她惊讶于萧承聿未曾向高保平挑明,一切是高保平自作主张。又怀疑他放任高保平误会,顺势收下她,毕竟他当时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剥干净吃了。
若是第一种,她送了茶便可脱身,萧承聿或许会迁怒高保平。
他那样习惯掌控一切的人,不会容忍旁人揣测心意。
旁边的侍女已经低着头,高高举起托盘,已经端了许久。舒婧分外敏锐,她的手都累得微微颤抖,于心不忍接下来。
也罢,萧承聿要是一心想要她,她岂能抵抗。
房门开合一丝异响,萧承聿察觉出奇异,屋里浸满着陌生的安静,伴随着轻而缓的脚步声。
来了生人。
侍女经多年调教才能近身伺候茶水,开门的手法,走路的姿态练习过成千上万遍,若做不到悄无声息,即便萧承聿不在意,高保平早已将人换下。
他口渴,手边无声无息便会送来润喉的茶。
高保平看人偶尔会走眼,但伺候他衣食起居无可挑刺。
意料之中,他看见舒婧那张异常精致,精心打扮到艳光四射的脸,但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他端详的时间过长,就好像为她的美色吸引,高保平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送来的人合他心意。
舒婧也不说话,抬眸与他对视,很快不敌炙热深邃的眼神,低下头去。
伺候茶水的侍女容貌不俗,太子批阅公文,定也有人在跟前红袖添香,舒婧这么以为。
回味他不遮掩的目光,她更认定是他授意高保平,让她来书房伺候,入夜再到榻上为太子疏解。
亏他还冠冕堂皇说什么不在谋划之中,让她误以为他不会要她。
她直愣愣捧着茶水站着,见他又若无其事般执笔书写,仿佛遭人冷遇,倒成了她上赶着。
她再不受宠,没人疼爱,也未曾为人端茶倒水,何况更不想被他误以为她很乐意卑躬屈膝讨好她。
舒婧有些不忿,心直口快道:“殿下请用茶,若无事,舒婧告退。”
萧承聿眼中闪过讶色,就好像舒婧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等舒婧抬眸看去,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透着浓重的兴趣和探究,脊背松散地靠上椅背,一手漫不经心搭着,动作活像流连勾栏的登徒子,但面色又无比正经。
舒婧下意识盯着他薄情的嘴唇,他若说出什么下流戏弄她的话,她丝毫不意外。
“舒婧,你若以为孤看上你,想作弄你一身病的身子,也不是一副贞洁忠烈的样子就能让孤死心的。”
他指节在桌上轻叩,像击打她心里的鼓,催促她逼迫她,让她又羞又臊,慌乱又紧张。
坠下山崖不可避免受了点小伤,看着心疼人但不痛苦,唯独山洪冲刷的石块不分轻重,砸得她前胸后背几乎要碎裂,一片青紫,稍微用力咳嗽便疼痛难耐。她时常吃痛皱眉,捂着胸口,西子捧心般惹人怜惜。
方才飞扬的神采转瞬即逝,她换上柔弱无措的神色,看见萧承聿也紧拧着眉。
“在你心里,孤莫非是禽兽。”
这一问显然很让舒婧疑惑,她自然不敢说出他如豺狼虎豹的话,她更难把握萧承聿的意图,到底是想要她为刚才的出言不逊谢罪,还是他只是在化解他的狂言。
屋内只有她,她硬着头皮也要回话,很快恭顺地走到萧承聿面前,端茶倒水动作行云流水,不敢再让他揪住错处。
她纠结一番,斟酌道:“回殿下,殿下龙章凤姿,舒婧望而生畏,不敢失态,因此更不敢在左右侍候。高公公就在外头,殿下可要他进来?”
萧承聿扫了眼她倒好的茶水,白皙修长的手指小心托着,分明是入口刚好的温度,但茶盏所用瓷器薄透,还是烫得她指腹通红,小心蹙眉,颤颤巍巍递来。
没等来他好心接下,舒婧主动放下,挂着笑意柔声道:“殿下慢用,舒婧不敢打扰殿下。”
“高保平没和你说,要亲自喂孤。”
舒婧站在跟前,这太荒诞了,她险些稳不住身形。
可萧承聿又是正经严肃,轻淡地说出贵族公子哥随口撩拨的话,随后继续翻看公文,留她在震撼中考虑。
手指被搓得发烫发红,舒婧眨着眼,书页翻动的声响化作催命符。
香影在纸上浮动,淡雅清新的气息近在鼻息,舒婧好不容易挪步来到他身侧,端起茶杯,用不自知的娇柔语气唤他。
萧承聿很配合地抬起头,他看向她急于逃脱和防备的神色。
垂在身后的秀发不合时宜地滑落,遮住她半边细腻如羊脂玉的脖颈,往他手背上撩一下,芬芳馥郁。
她身上一股清新怡神的气息,不像花香浓郁,又不似木香沉闷,有种雨后青竹散发的幽香,淡雅不喧宾夺主,衬托她动人之姿。
闻见便被吸引,不自觉想探究她的面容,想了解她的性情。
如今笼在身上的馥郁之气盖住她的独特,沦落得和寻常侍妾无差,一抬头是庸脂俗粉。
就好像见识过海棠经受风雨后一层晶莹的雨露,剔透娇俏,粉白玲珑,天然去雕饰,哪还有心思品味声势浩大绽放的牡丹。
并非牡丹失色,只是他周围花团锦簇,看得腻歪。
可到她身上,即便是贵女惯用的香和妆面,她也能呈现出令人眼前一亮的娇态。
他兴致缺缺赏识一番,咂摸出几分出众不寻常的明媚,乌亮的眼眸多情。
“沐浴了,衣裳还熏过香。”
舒婧怕他一上头,将她捞进怀里,很有分寸把握距离。
她担心受怕小心往他唇边递茶,也不过于靠近。
但不及他一句不经意的撩拨,低沉的声音将简单的几个字说得暧昧缠绵,双眼如点漆,像是在她身上寻觅香气的踪迹,叫舒婧心跳加快,按都按不住。
屋内烛火明亮,藏不住脸上任何蛛丝马迹,他们之间的茶杯飘散如云雾的热气,像缠人的蚕丝将两个不相干的人牵扯到一起。
舒婧慌张无措,茫然看着他点头。
萧承聿黑沉沉的双眼看向她的手,舒婧感觉这股目光是滚烫的,比手里的茶杯还烫。
她娇艳的脸浮起一层绯色,隔着薄薄热气羞涩地垂眸,娇艳欲滴,连唇色都更莹润诱人。
她递上茶水的手微妙地颤抖,萧承聿望着杯壁的波纹,就着她的手饮下。
他暗藏坏心,要故意作弄她心神不宁,又要装模作样。
舒婧全都明白,她一丝不敢松懈,偏他喝得缓慢,她周身紧绷到肌肉酸软,只能咬牙坚持。
可她忍,他总有法子逼她。
萧承聿喝痛快了,唇离开杯沿,状似不经意碰上舒婧的手指。
舒婧若不是和他水阁上亲昵过,一定能吓得像是被烫到,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手指沾染温热湿濡,甚至被轻轻吮吸一下,她心里惊涛骇浪,强行稳住抽回手。
比起他的云淡风轻,她若过度反应,那就是自作多情。
他比她更快抽离突如其来的迷离和暧昧,在她沉默盈盈的目光下,他直白表露赞许,视线仿佛火烧般落在她藏起的手指上。
萧承聿敛起玩味,就在舒婧以为他会大发慈悲,听见他冷淡命令道:“伺候得好,留下来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