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勉为其难和她说话。
“孤只是想看你的伤势,适不适合明日便送回崔家。不过明日是崔珩正式登门提亲的日子,孤不太放心你。”
舒婧还以为他关心她,担心她伤心过度。
萧承聿看见她眉目笼起一层哀愁忧伤,痛失所爱的模样,面色冷淡,狠狠松开她,“你最好在孤身边安分守己,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回去。”
舒婧抽咽,身体颤抖得厉害,她以为萧承聿打消疑虑,起身颤巍巍致谢。
跪久了,她的膝盖酸软,强撑着站在他面前,双腿打颤。
“你不必道谢,孤还等着你父亲献上的美人。”
舒婧被他拿捏得又挪不了步,她无法放任萧承聿给舒观定罪,家族名誉受损,她谈什么高嫁。可她又是打死不承认舒观会做出这种事,只恨她此刻无力调查,否则真想飞回平江当面问清楚。
萧承聿捏着一条莫须有的罪名胁迫她,无耻又可恨。
舒婧才不甘心轻易向他出卖身体,他想要她不必现在就给,也许拖着拖着他就没兴趣了。
“殿下忧心国事,若有人贴身侍奉,那这人真是做了利国利民的好事。只是毕竟是近身伺候的人,殿下还是要谨慎对待,查清楚底细。平江一带多美人,殿下不妨亲手采撷,免得小人从中作梗,败坏殿下赏花的兴致。”
萧承聿沉默盯着她,紧追不放,好半天才开腔:“好一张巧嘴。”
舒婧下意识抿紧嘴,他的夸赞并非出自真心,往往会引出不堪入耳的下流话。
萧承聿玩味地看着草木皆兵,紧张兮兮不敢看他的舒婧,过了一会把外头的高保平叫进来。
高保平察觉气氛不对,被萧承聿轻轻淡淡俯视而来的目光吓得脊背僵直,莫非贵女做了什么惹殿下不高兴,现在牵扯到他?
舒婧大气不敢喘,盯着鞋面上精美的刺绣。
屋内沉默许久,萧承聿似乎调动起他们紧张的神思才乐意发话,他们二人唯唯诺诺,闻他开口竖起耳朵,无意识中半个脚掌都抬起,脖颈伸长。
“高保平,凡出现在孤面前的女子,只要与舒观有任何牵扯,严刑伺候。”
舒婧一听不对劲了,她是舒观的女儿,与他有不同寻常的牵扯,难不成她见到太子,哪怕别无心思,也要受刑吗?
高保平显然也意识到,“那贵女……”
舒婧急于撇清,抢过话头,“我自然是不同的,殿下收留我是有别的用处的。”
高保平看着欲发作的萧承聿,不敢搭腔,萧承聿也十分惊奇,甚至忍不住想将人拽过来盘问,他在高保平复杂的注视中摆手,就像召他进来只是给舒婧示威。
舒婧看着离去的高保平,瞬间有些孤立无援,高保平虽是他的人,但有他在好歹萧承聿不会肆意无耻地作弄她。
“说说看,孤收留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用处。”
“殿下说笑了,我能有什么用处,不过会弹琴给殿下解闷。殿下也知道,表……崔珩和顾蓁不日就要成婚,正是疲劳于婚事的时候。可我父亲毕竟是他的姑父,他又很照顾我,若是父亲出事,他难免四处奔波,岂不怠慢顾蓁。”
“且平江府是富庶之地,掌握朝廷钱粮命脉,若一时失察让小人得逞,岂不有损朝廷利益。殿下一定要明察,查出是何人诬陷我父亲。”
“至于我嘛,殿下给我一条命,我便为殿下效劳,保证顾蓁和崔珩顺顺利利完婚。”
萧承聿现在最关心的是顾崔两家联姻,崔珩虽表明要娶顾蓁,但她若是有意挑拨,轻易便能搅局,让崔珩茶不思饭不想,拖着不肯完婚。
萧承聿敢拿她父亲威胁,那就是想置她于死地,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贪污行贿的罪名端看如何运作,轻则流放,重则杀头,全家都不能幸免。
左右威胁太子是死,放任太子听信谗言害死的也是她全家,她何必坐以待毙,跪在他面前乞求他。
萧承聿听得心不在焉,好半天才搭理她:“没了你,他们才能顺利。”
舒婧脊背爬上一股寒气,停在她的脖颈处,她这回没有继续绕着弯子,“殿下的意思是……”
萧承聿反问:“你敢威胁孤,没想过会死?”
舒婧有些瞠目结舌,她不甘心一事无成死去,还背负罪眷之名。
方才萧承聿一副情动深沉,眼神里充斥对她的欲望,她后悔没从了他,脱了衣裳给他看,或许他心情好就会派人认真查一查。
现在他眼里的欲色荡然无存,透着令她心惊胆战的肃杀。
舒婧愣过之后,落寞不安地将手伸到衣领处,刚碰到布料又快速放下,面前的萧承聿一声不吭,但已经看得她不知如何收场了。
她是不想的,可是父亲获罪,她便彻底成为孤立无援的可怜人。崔珩要另娶别人,她得罪了顾蓁,今后的苦日子可想而知。
父亲的官位不大不小,但好歹让她成为官家小姐,旁人轻易不能弄死她。
在她幼时,舒观也曾陪伴她读书弹琴,元宵灯会不忘给她买各式的花灯,只不过这些后来又分给了弟弟妹妹,她得到的自然少了。
她只要解开衣裳,不痛不痒,少不了肉,掉不了皮。
萧承聿想着她会痛哭流涕,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再也不敢”,不想她捏着衣角,装作若无其事,羞涩道:“殿下,我胸口疼得厉害,你替我看一看可好?”
他只是说想看的,没说想碰,舒婧安慰自己,掩饰慌乱惶恐。
她很快就知道萧承聿到底在想什么,他想要她的身子,想磋磨她的性子,想让她在他面前低入尘埃,想看她再斗志昂扬爬起来。
他的生活太无趣了,不理睬情爱,整日处理公文考量江山社稷,因此想作弄轻贱她取乐。
她越和他较劲他就越感兴趣,她若让他产生不过如此的念头,他就不会想继续折磨她了。
主动送上来的美人太多,他尝不到趣味的。
“殿下刚才想看,可我身上不止胸口有伤,殿下替我脱了好好瞧瞧可好。”她用风情浪荡的腔调说出口,已经臊得抬不起头。
萧承聿的手撩过她的脖颈和锁骨,令她羞红了脸,在她担心更羞人的事时,他早已抽回了手。
萧承聿脸色正经,略带薄凉和讥讽,看着舒婧不可置信却又因逃过一劫而轻松的脸。
“你害怕。”
舒婧简直无地自容,他轻描淡写揭穿她,兴味阑珊,眼神威慑,“孤想看你的身子,你推三阻四,反而让孤更期待。你既然擅长欲拒还迎,孤也不想办事的时候你哭哭啼啼,不介意过些时日再品尝。”
“但榻下孤不会容许你在孤面前耍心思和手段。”他不在乎舒婧的威胁,但她胆敢生出这番心思,他绝不心慈手软。
他看出舒婧松了一口气,不怀好意地撂给她一句话:
“孤要调查平江府贪污受贿一案,身边正缺伺候笔墨的人,你这双手灵巧,什么都做得好。”
“等圣上回京,你也养好了伤,寻个借口随孤到平江一趟。”
在舒婧茫然哀愁的注视下,他不带一丝留恋,冷声吩咐她出去。舒婧迟迟平复不了心情,心潮起起伏伏不得安宁。
他要她在跟前伺候,哪会只是伺候笔墨,此番无异于羊入虎口,她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可她若敢推脱不随行,就等于放弃一线希望,沦为罪眷。
刚才那些羞耻的话已是极大的让步,虽化解了他的怒火,但也是向他表明她可以妥协,可以随他的喜好赏玩。
她可悲地发现一旦有了松动,意志有了裂缝,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动摇她。
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轻轻动一根手指都能翻天覆地,取悦他是极为划算的事。可他实在是喜怒无常,神情莫测,舒婧甚至忍不住想哭出来。
萧承聿不带一丝轻浮好色,余光冷冷瞥她一眼。
“想哭留到榻上再哭。”
崔珩一早从雁山赶回京城,颓废萎靡,被李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
看着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他不多言,被下人拖拽着换了一身行头,锦衣华冠去顾家提亲。
他慢了一步,明明看见山崖下的一处山洞有人在此生活过的痕迹,却怎么都找不到舒婧。崔家的家仆在催他,太子布置封锁雁山的兵士在催他,直到清晨天上染上一丝曙光,他明显一愣,再也没有力气。
就差掘地三尺,只要再给他一些时日,他会找到舒婧的。
他一路都在思索还有什么可以令太子松口,以至于进入城门,下意识想往太子的府邸去。
“公子,今天是去顾家提亲的日子。”
他记起他在太子面前的承诺,要给顾蓁体面,要敬重爱戴她,如同行尸走肉般出现在顾家只会令顾蓁蒙羞。
顾蓁惴惴不安,她在房内胡乱走动,精神紧绷。
最坏的结果是崔珩不来,她成为京城的笑柄,但无人敢当面嘲笑她。
昨日她求了太子宽限至今晨,崔珩若是找到尸体,再伤心难过也会念着她的帮助,不使她遭人嘲笑的。
“姑娘,崔公子来了。”
顾蓁恍然以为听错了,直到侍女反复告诉她,她才艰难地绽起笑颜,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从今天起,她就是崔珩的未婚妻,中秋后她会是崔珩的结发妻子。
不同于顾蓁的喜悦,崔珩走出顾府的一瞬间便收敛笑意,他没有回家,而是绕道去了一趟西市。
他去取回送去续弦的琴,他护不住她的人,总归要守护她心爱之物。
山盟海誓历历在目,崔珩抚摸上去,剩下的只有愧疚,澎湃情意消失的一干二净。
不知为何,他想起太子府上抚琴的女子。
他其实并未真正放下戒心,一直派人留心太子府邸的动静,他承认这无异于是在忤逆太子,可是太子难道真的和舒婧的下落不明一点关系都没有吗,雁山的将士真的没有收到任何指示吗?何以整整三日不见半个人影。
“公子,表小姐找到了,她还活着。”
崔珩反而不见喜悦,他有种拼命掩藏的真相被大剌剌暴露出来的抗拒和崩溃,太子早就找到舒婧了,甚至可能就在他昏迷的时候。
他的所作所为就是笑话,只是感动他自己,如太子所言减轻负罪感。
他害怕午夜梦回,舒婧问他为何要娶顾蓁,他回答不了。因为他,舒婧遭顾蓁欺凌,坠入山崖,他说不出为了找到舒婧,不得已同意联姻的荒唐话。
既然他没有坚定选择她,那就让这段关系清楚明了结束。
她对他失望,甚至怨恨也好,她至少不会再吃男人的苦,不会喜欢上他这般懦弱的人。
他或许要感谢太子点醒他,一直隐瞒舒婧的消息,否则他见到她还活着一时冲动做出承诺,结果却根本实现不了,给足舒婧希望却一次次令她绝望。
他其实很清楚,他无法割舍家族重任,只是之前一直认为他单枪匹马便能撑起门楣。
他以为他做到位及人臣,不至于依靠女子裙带关系。但他要做萧家的臣子,要让萧承聿想用且用得上他。
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