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为何要帮你？”
舒婧打开包裹，露出里面海棠色的香云纱，“上回公主拒用我，回去后我思来想去，大抵是这衣裳让公主误会。”
“公主不知，雁山上公主一句资质不错，舒婧不胜欣喜。又逢公主数次替我解围，我更是感激不尽，因此得知公主缺人编纂乐典，我心想总算能为公主效劳。”
“那时我穿这衣裳，也仅仅是感念公主在我窘迫时施以援手，并无非分之想。”
“既然公主误会，那此物任凭公主处置。”
萧妙仪不看衣裳，反而盯着她的眼睛，冷不防问她：“京城女子多为太子痴迷，你告诉本宫，你有没有过非分之想？”
“不敢。”
“不敢不是不想。”
舒婧恳切至极，就怕她不信：“我是既不敢也不想。齐大非偶，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我这种出身，只配当太子身边的婢女。况且我爱慕温柔亲和的男子，太子殿下他……”
她看了眼萧妙仪。
这话不假，太子过于冷淡薄情，与她喜爱的类型完全相反。
萧妙仪继续问：“那你再告诉本宫，在雁山行宫，你和太子做过什么，被他藏在北辰宫时，又做过什么？”
太子不肯说，不容她窥探，那么她只好对舒婧下手。
这一问，舒婧羞于抬头。
她嗫嚅，极力掩饰委屈和无助：“我……公主，我卑贱如草，哪有能力反抗……”
萧妙仪怔愣在原地，哪怕见到那把绿璎琴时便设想过有这种可能，亲耳听见还是难以置信。
她深吸一口气，皱眉道：“你想求本宫助你脱身？”
舒婧摇头，害怕她误会，连忙道：“殿下说我的父亲贪腐行贿，又不让我和崔家大人见面，还拦下我寄往平江探听的信件，我实在走投无路，想让公主查证此事是否属实。”
萧妙仪瞪大双眼，惊讶道：“兄长竟然会用如此下作的方式逼迫你？本宫不信。”
不愧是亲兄妹，舒婧心里夸她骂得好。
舒婧早猜到她不肯信，太子平日端方清正，世人只会以为她蓄意勾引，不然太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以声誉冒险，迫她委身？
“公主，太子养的那条狗都认得我了，公主可有带来？”
她神色平静，半点不见虚假。
萧妙仪看着她，动摇了，命侍女牵来默默。她派人去北辰宫时，照顾它的人正被默默追着，鞋履都快跑掉，巴不得将这恶犬公主带走饲养。
太子亲自训诫，默默嗅觉非比寻常，威猛强悍，对他言听计从，遇到生人恶狠狠龇牙咧嘴，只对太子身边经常出现的人，比如冯途，摇摇尾巴以示认同。
连萧妙仪都鲜少得它好脸色。
舒婧半蹲在地上，被那撒腿冲来的黑影撞得几乎身形不稳。
“汪汪！”
它憨傻地伸着舌头，见舒婧不理她，不满地继续叫嚷。
萧妙仪看着默默直往舒婧怀里蹭，终于得到她的抚摸后尾巴摇得欢快，认命闭上眼睛。
还有什么不相信呢！
萧妙仪沉吟片刻，还是下了决心：“我帮你，那便是得罪皇兄，你送来的所谓减字谱虽新奇，但不见得值得我冒犯兄长。”
她为太子亲妹，虽对萧承聿此番霸道行径有几分不满，但按理轮不到她插手，又不可闹到帝后面前，否则舒婧少不了扒一层皮。
皇后频繁往北辰宫送侍妾，太子一个都不收用，若是得知他和舒婧纠缠，定会觉得是舒婧妖媚迷惑，教唆太子拂她脸面。
一旦得知她为太子所迫，更不得了，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让舒婧不再出现在太子眼前，用尽极端方式逼太子断了念想。
萧妙仪很清楚顾皇后脾性。
舒婧面露难色，斟酌后徐徐道：“我知道我的请求过分，让公主为难。那可否请公主替我撑腰，助我躲过顾蓁的算计？”
“顾蓁？”
曲园繁英缤纷，帝后开放园林，朝臣贵族携家眷打马球，不负春光。
皇后雍容端庄，在爱女的陪伴下看完一场精彩的马球赛，可萧妙仪神色淡淡，沈知礼获胜后她甚至移开他灼人的目光。
皇后心中遗憾，换个话题：“听闻你府上有人用了一种新奇的法子记载琴谱，说来听听。”
萧妙仪被牵起话头，兴致勃勃道：“往常以文字记载琴谱，繁多冗杂。此人简化指法、速度和变奏符号的名称，取其部分造新字，记载详尽，简单明了。但记忆新字费时费力，她仍在摸索，不知效果如何。”
“哦？倒是有意思。”
顾皇后念起往昔，她在山中寺庙小住，偶遇一女子，她记录琴谱的方式倒是与此法有共同之处。
后来得知她便是名满天下的音律大师徐洁，只是再也没见到过。
顾蓁笑若银铃，打断她的思绪：“姑母不知，她是崔珩表妹，名唤舒婧。前些日子京城盛传她与越菱为琴艺双姝，越菱演绎精湛绝伦，她谱曲精妙新颖。”
顾皇后惊讶京中还有与越菱齐名之人，忙道：“竟有这样才华出众的妙人，叫来给本宫看看。”
崔氏朝廷新贵，理应受邀入园，皇后兴致颇高，看向萧妙仪。
“母后，她在儿臣府中，正钻研记载方法，今日不曾在场。”
萧妙仪虽然答应舒婧，但她能做的，只有派人寸步不离保护她，不给顾蓁下手的机会。说到底，她不肯信顾蓁能如此胆大妄为，不惜用最阴毒的法子对付舒婧。
明明舒婧对她没有任何威胁了。
顾皇后宠溺道：“你这孩子，平日看似不慌不忙，可做起事来急于求成。春光尚好，正是给你们这样青春年少的女子游玩赏景的，快快请来。”
舒婧甫一出现在众人面前，尚在谈笑风生的贵女命妇便不动声色停下，未等皇后表态，先交换眼色酝酿好腹稿。
她恭敬跪下，音色清亮：“臣女舒婧，外祖父宰相崔演，舅父太常寺卿崔进，家父平江通判舒观，见过皇后娘娘。”
春日宴饮，众女使出浑身解数装点打扮，花红柳绿绫罗绸缎，看得皇后眼花缭乱，见到一身浅杏色襦裙的舒婧倒有些移不开眼。
看着安静又怡神。
因此得以细看她的姿容，敛眉肃目，端正高雅，散发出沉静柔韧的气韵，与徐洁有几分相似。
大抵同为擅琴的女子，气韵影响容貌。
皇后笑道：“好伶俐的孩子，样貌气质，倒像是崔氏嫡出的女儿。听闻你琴艺堪比越菱，相比也听过徐洁大名，多年前本宫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你让本宫想起了她。”
舒婧心中警觉，但很快回应：“谢娘娘抬爱，只是舒婧才疏学浅，不敢与大师相提并论。”
皇后接连发问：“你师从何人？”
“舒婧自幼学琴，师从母亲崔绮。”
“她又师从何人？”
“启蒙于外祖父。”
一问一答，井然有序，舒婧不禁攥紧袖中手掌，皇后轻柔和缓的字字句句敲打得她心如擂鼓，脑中嗡嗡。
她看向萧妙仪，她也是满目疑惑。
皇后悠然笑道：“怪了，本宫少时与徐洁偶遇，她也提过所谓的减字谱。”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众人不禁敛起笑容，眼神古怪看向舒婧，难怪她琴艺出众精于编曲，甚至还有精力创新记载乐谱之法，莫不是其中另有隐情？
舒婧不能放任自己遭人猜疑，她今日走这一遭虽险，但皇后赏识才女，若有幸入她的眼，她的地位和之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若父亲真的罪无可恕，她或许能借此免遭牵连。
她掂量道：“娘娘好记性，母亲崔绮与徐洁大师，正是书中密友，莫逆之交，虽素未谋面，但志同道合。其中减字谱便是徐洁大师提议与母亲共同完善，但母亲因父亲调职远去平江，又因我幼时体弱多病，此事便不了了之。”
皇后不显意外，平静道：“既然徐洁与你母亲是密友，她定留存书信，”
舒婧只好坦白：“回娘娘，母亲十年前病逝，书信随葬。”
人死无对证，她小心观察皇后神色，已面色不愉，便重给希望：“但有一封，她弥留之际命我严密保存，来京城时我随身携带，正在崔府居住的宅院中。”
皇后身旁得力的宫女近身，低头与她耳语，不久皇后发话：
“徐洁杳无音讯，本宫颇为记挂，有你母亲与她的书信以解心中惦念也好。借你丫鬟一用，随如清快马速去取来。”
含英得了舒婧吩咐，跟在如清身后。
一切发生太快，就连萧妙仪也怔愣在原地，舒婧对上她忧虑的眼神轻轻点头，从容勾起唇角。
她自然是害怕的，皇后有心拆穿她，她若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她得徐洁启发，便是欺上瞒下，贪慕虚荣的小人。
“姑母，何苦枯坐等如清姑姑。舒姑娘琴名在外，不妨听一曲解闷。”
皇后听从顾蓁建议，命人摆琴。
“《清江三叠》是越姑娘的拿手曲目，上回郑若有幸听越姑娘一曲，难以忘怀。那时舒姑娘颇有见解，说此曲配不上越姑娘琴艺。”
郑若说完，刻意避开萧妙仪追来的视线。
越菱是京中第一圣手又如何，皇后皱眉，此曲是她挚爱，难道配不上她越菱？
“竟有此事？”
顾蓁便罢了，舒婧一时想不起如何得罪郑若，她非在此刻关头使绊子。
她抿唇强行冷静缓缓道：“郑姑娘误会，舒婧并非贬低《清江三叠》，只是徐洁大师和母亲书信中提起此曲尚未完成便问世，其中节奏指法若得改善，远超原曲。”
“这么说，她可有修改之法？”
舒婧斟酌道：“不瞒娘娘，此曲……”
“太子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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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博取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