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嘹亮的通禀打断她的话，也勾走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不约而同遥遥望去。

太子健步走来，持正清贵，立如寒江松柏独伫不可亲，但英姿勃发灼灼光华，足以令日星隐曜，独显其辉。

太子从东都回京刚落脚，皇后有许多话同他说，一时顾不上依然跪着的舒婧。

暂时脱离众目睽睽，舒婧松了口气。

可有人偏不想放过她，萧承聿交代完毕，问候了皇后身体，看向跪在他身侧的纤薄身影。

“舒婧。”

他这一声落下后是漫长寂静，舒婧的心挤在嗓子眼，紧张得几乎要晕过去，甚至脊背都克制不住微微颤抖。

“舒婧见过殿下。”她咬着牙根回应，好在并无不妥。

皇后好奇：“你认得她？”

萧承聿只淡淡瞥了下舒婧，随即看向皇后：“儿子好琴，听闻京中有人与越菱齐名，原来是崔珩表妹，他常提及。”

说起崔珩，顾蓁便冲上前来，邀请道：“殿下，舒姑娘正要弹《清江三叠》，不如殿下也留下品鉴一二。”

此间女眷众多，太子见过皇后，应当离席。可有顾蓁这话，他便有正当理由不走，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看舒婧好戏。

几日不见，她能耐见长，见着人便敢心生攀附。

也不怕摔断腿。

“有意思，弹来听听。”

舒婧感觉有道阴沉目光死死缠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可余光瞥去，萧承聿姿态矜贵，笑意温和，回应皇后关怀。

舒婧不敢保证皇后喜欢她改编的新曲，只好假借徐洁之名：“回娘娘，大师并未记载新谱，但提点过一二。今日舒婧斗胆修改，望娘娘勿怪。”

得皇后首肯，她才胆战心惊收回视线，萧承聿那冷幽的目光一直盘桓心间。

他会不会作恶，砸她的场？

这些时日她没勾搭别的男人，甚至还回应他的淫词浪语，他没理由刁难她。

舒婧强迫自己收拢心思，抬起手腕长舒一口气。如果说原曲尽显万籁寂静山泉鸣，改编后余韵悠长，犹如行人历尽山峦叠嶂终豁然开朗，鸟鸣溪涧中，层次丰富，音色醇厚绵长，令人沉醉不自知。

“求娘娘指点。”

众人如痴如醉，皇后闻言也方回神，一言不发先看向她的一对子女。

“母后不如你们兄妹精通，这任务交给你们。”

萧妙仪淡笑道：“舒婧是我选用的人才，由我品评有失公允，不如让皇兄来。”

萧承聿饶有兴致看向舒婧，坦然道：“皇妹不怕孤说话重？”

舒婧汗毛倒竖，不敢乱看，旁人只觉太子清润俊逸，可舒婧只觉他目光如针芒，非要看得她百孔千疮。

“皇兄舍不得。”

舒婧鬓角已经汗湿，字字柔声化作钝刀，不紧不慢折磨她，萧妙仪当然不是在替她出气，分明是借刀杀人。

这兄妹俩还真是一脉相承，不顾人死活。

好在萧妙仪的视线从舒婧身上挪开，看向萧承聿娇声道：“皇兄一直最纵着我的。”

萧承聿轻笑，目光凝在舒婧身上，正色道：“舒婧，既然你得公主赏识，又与越菱难分伯仲，孤的赞誉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今后忠心效劳公主吧。”

分明语气平淡，可舒婧心中难安，总觉得他会伺机报复。

萧承聿离席后，舒婧被赐坐在萧妙仪身旁，又得了皇后赐酒，一时成为席上风光人物。

众人纷纷朝她举杯，她无力应付，不好驳面，只好艰难饮下。好在是果酒，并不醉人，否则她要出尽丑态。

顾蓁端着酒杯过来，失手打翻，佯装惊讶叫嚷着要领她更衣。

顾蓁的侍女力气很大，眼看要将她带走。

萧妙仪面色一冷，转头吩咐道：“秋叶，曲园你最熟，好生带舒姑娘更衣，快快回来。”

然后对着顾蓁：“阿蓁，下一场马球赛是二表哥登场，你可不能错过，他平日最疼你，怎少得了你替他呐喊助威。”

确保更衣凉房封闭无人，秋叶才请她进去，寸步不离守在门外。

舒婧迅速褪下衣衫，时不时呼唤秋叶确认她就在身边，可不知怎地，新衣勾缠她的珠花，勒得她头皮发麻，慌乱之中想一把扯开，想着若是松散稍后请秋叶重新梳理即可。

她一刻也不敢呆在这里，不知不觉她已树敌颇多。

她纳闷：“郑若，她为何也针对我？”

忽然头顶一松，柔软的布料滑落肩头，遮住半掩的春色，她欣喜不及，身后贴上一副高大健壮的身躯。

萧承聿捂住她的嘴，附在她耳畔低声道：“蠢货，她担心你挤走在公主身边的位置。”

舒婧眼睫猛颤，吓得直哆嗦，呜呜叫唤。

萧承聿只好捏她命门，总算止住，可手心湿热，身前馨香满怀，隔着单薄衣料她不知轻重胡乱挣扎，春色藏不住摇摇欲坠。

一双眸子水雾朦胧，央求地看向他，无声控诉他的罪行。

他不肯放过她，静静垂眸欣赏她无助的挣扎，大发慈悲安慰她：“她们都在看马球赛，没人发现你不在。”

既然他敢堂而皇之出现在此，定做好万全安排，她才不担心被人发现与太子在此厮混，人前萧承聿至少要点脸面。

怀中的人依然挣扎不休，萧承聿眸色凌厉，阴沉俯下，冷笑道：“原来你怕的是孤。”

趁他松动，舒婧挣开他的手掌，低头拢着衣领躲避回答。

可她手指紧攥，低垂的眼睫狠颤，萧承聿正待靠近，她便下意识躲避，慌乱中不失镇静提醒他：“公主在等我。”

她缓缓看向他，期待他会注意分寸。

可男人长指擦过她的唇，抬起她的下巴，冷声道：“一个沈知行足够她应付，更何况你已向她主动承认，她难道不清楚孤留你要做什么？”

舒婧额头沁了薄汗，一听他要行事，顿时气得嘴唇发抖，又羞恼得面目酡红，连耳垂也羞红，一对翡翠玉坠轻轻晃着。

午后明媚的光下，玉坠的影子纤长，印在她白嫩的脖颈处，颤颤悠悠，往下是精致的锁骨。

她的衣裳尚未穿好，堪堪披在肩头，起伏山峦白得触目惊心，在其映衬下粉腮娇羞可人。

他的目光已经变了，舒婧慌忙拢好衣衫，可为时已晚。

萧承聿手掌火热，贴上她的腰身将人逼到墙角，迫她迎上他幽深冷厉的眸，指腹摩挲她眼角柔嫩的肌肤，沾染湿意，一言不发却犹如说尽千言万语。

“殿下，容我穿好衣裳。”她死死攥紧胸口，里面可只有一件轻薄的亵衣。

他漫不经心揉着，语气淡淡：“用不着穿。孤改主意了，要在此处。”

然后手指绕到她颈后，解开系带，舒婧大胆地按住他的手，哀戚求他：“殿下，这回放过我可好？”

“为何？”

她犹带哭腔，可怜兮兮道：“我……我不想公主看轻我……”

萧承聿沉默，回忆起她撑起脊背弹琴如流水，斗志昂扬不放过任何表现的机会，不怕事不成，只遗憾未尽全力。

他不再乱碰，“她看轻的是孤，不是你。”

舒婧半信半疑，小声试探道：“殿下不怪我向公主泄露？”

他凉薄道：“怪，恨不得吃了你。”

舒婧被他看得发怵，心中无望，只好放下身段，向他好一阵哭诉：“我实在走投无路，原是想找殿下，可他们说殿下在东都，我只好求助于公主。公主她好似一早知道了，我别无他法，只好都告诉她，换取她的信任。”

“殿下，你别怪我了，也别怪公主，不然我会被顾蓁送给陈王折磨的。”

萧承聿并未被她打动，前因后果他不关心，只问一句：

“当时去北辰宫前，你在什么地方？”

舒婧惊愕抬头，已是泪眼婆娑，她知晓如何哭得漂亮，眼角夹着两滴泪，眼眶正红，恰似牡丹含朝露。

他只要好处，才不管她面临怎样的困境，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他总认为若是早听他警告，顾蓁不会对她紧追不舍。

舒婧轻扯嘴角，眼底浮起风流柔媚的笑，嗓音软软：“平康坊。殿下想知道我在里面做什么吗？”

那个燥热无风的午后，薄汗浸湿罗衫，意识涣散消沉，那些难以启齿的伎俩终究还是要派上用场。

不怕要用，就怕白用。

她不无羞涩，抬手攀他的肩膀吻了吻他的脖颈，凑在他耳边吹气：“殿下先放我回去准备，之后我随殿下处置。”

紧抓的衣襟皱成一团，缓缓绽开，红荔剥而白肉出，鲜妍香软。

“这场赛后，青筠去接你。”

舒婧不敌他灼灼目光，环住他的脖颈埋首商量：“殿下好急。可一会书信送来，娘娘定要留我在身边，之后或许另有变故，我……”

萧承聿挠她的下巴，强势打断她：“你如此上道，孤怎能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舒婧被噎住，恨不得朝他手上咬一口。

秋叶终于等到舒婧出来，松了口气，皱了皱眉上前想为她整理衣领，谁知刚一触碰舒婧便慌忙捂住，指甲搓着细嫩皮肉不肯松。

“有蚊虫叮咬。”

曲园的马球场乃皇家御用，地面光滑如镜，马鬃马尾紧紧编扎起来，蓄势待发。

乐声结束，双方球员进入场地。一方以顾二公子顾阆为首，身下皆是高大威猛，进贡禁中的西域马，一方冯途领队，崔珩也在，他们的马匹体型虽较小，但灵活有耐力。

双方争先恐后，奋勇直追，马蹄声如惊雷暴响，马球如流星划过天空。

全场都在跳跃沸腾，就连皇后都激动得站起来了，然而舒婧在神游，盯着球场却眼神空空。

美人连发呆的样子都是赏心悦目的，她本就明艳娇美，这份呆滞更添了点娴静，游离状况之外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正是这种疏离感让人忍不住看她，又不敢多做停留。

球场上的顾阆除外。

传过去的球被他的月杖轻轻掠过，穿梭于马蹄之间，场内外的视线跟着马球走。唯有他脊背挺直，漆黑的眼眸遥遥望着看台上，七公主右手边神思游离的舒婧。

那一袭紫衣，果然衬她。

萧妙仪率先发现他□□的视线，细品他的神情，眉峰微压，周遭喧嚣仿佛与他无关，这不是球场上该有的反应。

忽然全场哗然，飞来的马球不偏不倚砸中冯途，两方势均力敌，各自只剩下四人，冯途经受球杖不小心的猛击后有些眩晕，全无一往无前的气势。

所幸崔珩与他配合默契，助他东西突破，攻破对方防线。

但他已筋疲力尽，不得不中场换人。

“本以为崔珩文弱，没想到打起马球也不输武将。”

皇后打趣顾蓁：“你得了好郎君，只是不知心里在为顾二呐喊助威，还是为心上人？”

顾蓁还沉浸在球场的事故中，反应过来羞红了脸，“姑母说笑，当妹妹的自然希望哥哥赢。舒姑娘，你在期待哪一方获胜？”

舒婧脑中盘桓着如何应对萧承聿，赛场战火喧嚣与她无关。

忽然被顾蓁点到，她礼貌一笑，目光向场上逡巡一阵，笑意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