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当——

钟声响过十二下，224年到来。

跨年夜维克市不宵禁，幽暗天幕下，四通八达的道路亮着盏盏魔法路灯，如同流淌在大地上的璀璨星河。

希里亚帝国并没有新年守岁的风俗，夜深之后，大多数市民都熄灯入睡了，街道上的人并不多。

在这寒冷的跨年夜，只有一种地方维持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热闹喧嚣，那就是酒馆、赌场、妓院比邻而开的东城街区。

行人裹紧了大衣，在五颜六色的魔法灯光里穿行，途径最热门出名的那家交际会所时，他脚步停顿了一下，抄在大衣口袋的手握紧了皮钱夹。

秘密花园的姑娘太贵了，他消费不起。

他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长街尽头，在位置相对偏僻的地方，有家平价的妓院，金玫瑰，是他最常来的地方，里面有他的老相好。

爱丽，一个长相普通、身材尚可的姑娘，胜在技术不错，每次都能令他很快乐，最关键的是要价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金色的魔法霓虹灯牌在夜色中光芒闪烁，吸引着一群黑暗中的飞蛾。

凌晨一点，正是冬夜最冷的时间段，但站在金玫瑰门口的两个姑娘，穿得却很单薄。

男人不需要招揽，在姑娘调笑拉扯中进了门，一眼看到了爱丽，她穿着鲜红如血的长裙，裸着雪白的双臂，正从二楼下来。

在金玫瑰特意调过的昏暗灯光下，爱丽化了浓妆的脸蛋有种不同寻常的魅惑。

她抬眼望向男人，丰艳的唇露出笑容，朝他勾了勾手指。

男人不由自主地迎过去，迫不及待地揽着她上了楼。

咯吱一声，房门紧紧关上了。

晦暗不明的阴影里，她探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森白的尖牙，收缩成竖瞳的眼睛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很快，房间里的闷声变了调，昏暗中响起咯吱窸窣的动静。

一小时后，穿着黑大衣的男人推开房门，离开了金玫瑰。

·

1月3日下午。

维克市中心警察厅。

啪。

几本案件记录册被放到红木桌面上。

“最近三天的案件记录都在这里了。你们慢慢看吧，有疑问随时可以找我，我就在办公室里。”

值班的文职警员说完，便走出了接待室。

谢灵和冯分别拿过案件记录翻开，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片刻后，谢灵看完最后一页，合上册子，抬眸问：“我这边没发现什么异常，你呢？”

冯还没看完，正在翻东城区的案件记录，闻言说：“目前没有。”

他翻过一页，皱了下眉毛，神情显出几分冷凝。

谢灵凑近去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起跨年夜的凶杀案：被虐待的孩子，在跨年夜给家人准备晚餐时，用老鼠药毒死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冯仔细地看过每一行字，抬头和谢灵对视，“你觉得这有没有问题？”

谢灵：“先把案件记录看完吧。”

翻过这页，后面就只有一页字，记录的是一起失踪案。报案人是失踪者的妻子，说丈夫从跨年夜就失踪了。警员调查发现，这人最后去过的场所是一家名为“金玫瑰”的妓院，于凌晨两点左右离开，之后就不知所踪。

嫖客失踪案，平平无奇。

冯合上记录册，站起身，“走，我们去问问警员那起毒杀案的细节。”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几个警员抬起头，负责接待惩戒者的文职起身问，“有什么问题吗？”

冯站在门边，摇了摇记录册，“我们想了解一下跨年夜东城区的毒杀案，具体的细节。”

文职点点头：“刚好处理这起案件的两个警员今天在办公室，直接让他们跟你们细说吧。”

一行四人重新回到接待室。

“1月1日上午我们接到受害人邻居报警，赶到后发现一家四口均已死亡……经过鉴定，四人是在31日晚八点左右吃了含有大量毒药的食物……调查后我们判定凶手是他们的大儿子。”

警员复述完案件处理过程，叹了口气，“他才十二岁。”

冯追问：“他们的尸体呢？”

“全家死亡，没有亲戚，无人收敛，按常规流程，结案后我们将尸体焚烧了。”

焚烧了。

谢灵和冯对视一眼，出声问：“你们去受害人家里时，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异样的感觉？”警员苦恼地挠挠头，“什么感觉叫异样？你们惩戒者可以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一点吗？”

冯：“就是那种突然心惊、头皮发麻……算了，你把地址给我，我们再去检查一遍吧。”

警员报了个地址，补充道，“我们调查得很清楚，虽然是起不折不扣的惨案，但应该不是魔法犯罪或者邪恶事件。”

谢灵和冯不置可否，推门离开警察厅。

两小时后，两人走进一栋连排楼房。

谢灵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房间，一无所获，冯施展了感知魔法，没有察觉到任何邪恶气息。

这的确是一起没有邪恶魔法元素的普通毒杀案件。

两人从楼房里走出来时，太阳已经下山，夜幕笼罩大地。

冯走着路，突然脚步一顿：“对了，我差点忘了！”

谢灵朝他一瞥：“什么？”

“魔法集会，维克市最大的魔法集会每周三开，晚六点到十点。”冯眼珠发亮，“灵，你想吃过晚餐去，还是现在就去？”

谢灵想了想：“现在就去吧。”

维克市魔法集会的地点即隐蔽又开放，它在每个城区设了一个“ 门”，东城区的“门”在有轨厢车的尾站站牌旁边，用起源语说出特定的口令，与方形地砖下的魔法阵共鸣，便能瞬间抵达集会地点。

——当然还是现实世界，这是一种短距的空间魔法，会场其实还在维克市内，但被施加了空间屏障，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两人站在十字路口，脚下是一圈圈水波纹般荡开的圆环，前后左右是四条热闹的街道。

谢灵抬头望天，丝绒般幽暗深黑的天幕，不见星月，只有时而流动的迷幻弧光。

魔法灯下，摊位沿街摆开，来来往往人流不断，街与街之间零散分布着一些房屋。

“占卜屋、治疗屋、魔器店……这些店铺开了挺长时间。”

冯遥遥指过那些房屋，然后手掌往街边摊铺一摆：

“这些摊位很不固定，摊主有的是维克市本地人，有的是来往各国的掮客，有的是天南海北的旅人……总言而之，在这里买东西，有时能碰到难得一见的好货，有时会被黑得很惨。”

谢灵任选了一条街道，不紧不慢地溜达。

他扫视两边琳琅满目的摊位，如冯所说，这些魔法物品好坏混杂，价格标得十分不合理，偶尔能看见一两个物美价廉的东西，但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

“咦？空箱？”冯停住脚。

谢灵转过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是一个支着【魔物待售】纸招牌的摊位，摆着一个带有出气孔的透明玻璃箱。

箱内看起来空空如也，但摊主正用炭笔在纸招牌上写价格。

“120金币，挺贵啊。”冯走过去：“老板，你卖的什么魔物？”

摊主是个魔物猎人，一抬头，半张脸都是刚刚结痂的伤疤，咧开嘴笑时看起来分外狰狞：“你敲敲箱子就知道了。”

冯正要屈指去敲玻璃箱，被谢灵抬手拦住，“是拟态魔蛇，别吵醒它。”

“拟态魔蛇？”

冯隐约记得在魔物图鉴上看过只言片语，便半蹲下身，盯着玻璃箱，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了端倪，这蛇变成和背景完全一样的颜色，所以在透明玻璃箱里看着像是不存在似的。

他抬起头问谢灵：“为什么不能吵醒它？”

谢灵脑中闪过某些回忆片段，眉峰压了压：“这玩意很恶心。”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摊主瞪视谢灵，粗着嗓子道，“拟态魔蛇是非常稀有的魔物，它的特性深受一些贵族追捧呢！你不喜欢赶紧走，有的是人抢着来买。”

他说着重重地敲了敲玻璃箱顶。

咚咚咚几声震响过后，窸窣细微的声音从箱中传出来，那是醒来的魔蛇在沿着玻璃缓缓爬动。

“嘶嘶嘶——”

魔蛇褪去完美的环境拟色，婴儿手臂粗细的银灰色蛇躯显露出来，细密的鳞片泛着冰凉滑腻的光泽。

它猩红分叉的蛇信嘶嘶作响，竖瞳紧紧盯着距离它最近的人，然后椭圆形的头颅缓缓变形。

“……”冯猛然站起身，后退了一步，皱眉看着魔蛇：“……是挺恶心的。”

只见魔蛇的头颅已经变了模样，像缩小版的人头，正朝着冯的面孔，竟然与他的长相分外相似，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谢灵看了一眼，厌恶地错开视线，抬脚就走。

“啧，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能看着这么恶心。”冯追过来，边走边说，“那玩意真有人喜欢？喜好也太猎奇了吧。”

谢灵低嗤了一声，“这世上的变态还少么。”

他想到曾经碰见的邪物，简直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是害怕，只是单纯的恶心。

那玩意竟然变成赫尔曼的样子来勾引他。

——男人单膝跪在地上，前倾伏身，银色长发垂在他的鞋面，冰凉的脸颊紧贴他的小腿，伸出湿滑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脚踝。

然后就被他一脚踢飞出去，紧接着被赶到的赫尔曼打爆了。

谢灵回想到那一幕，至今有种挥之不去的恶心感。

两人一直疾步走到街尾。

“好了好了，忘掉它！”冯出声说，“我们去另一条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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