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头走到街尾，谢灵没有看到想买的材料，有些失望。

他和冯刚刚转过拐角，背后有人疾奔而来，连声呼唤：“你等一下，等一下！”

谢灵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只见一个穿着深色大衣、头戴黑礼帽的胖男人急匆匆地跑过来。

“呼呼……”他喘着粗气，停在谢灵跟前，伸出右手，“你、你好。”

谢灵没和他握手，上下打量他一番，神色冷淡地问：“有什么事吗？”

胖男人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顺匀了气，不慌不忙地说：“你好，我是一名行走西大陆的掮客，我有一位尊贵的客户，最近一直在寻觅各式各样的魔眼，请问你有意售卖吗？”

谢灵还没说话，冯先出声了：“你什么意思？要买他的眼睛吗？”

“对的，这位先生的眼睛是罕见的宝石红，很符合我客户的审美。”

胖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灵的眼睛，“我的客户出价很高，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冯挡在谢灵面前，冰冷道：“谈什么？你们有毛病吗？看见别人的眼睛漂亮就想买走？不卖，赶紧滚。”

“交易而已。”胖男人走南闯北，见过的好人坏人数不胜数，压根不会被吓到，淡定道：“魔眼的主人都还没说话，你这位旁观者就不要擅自主张替别人做决定了吧。”

冯眉骨紧压，黑眸阴沉。

“冯。”谢灵拍了下冯的肩示意他让开，随即看着对方问：“你为什么认为我这双眼睛是魔眼？”

胖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我做这行，自然有我的判别法。”

“那你这次判别失误了，我的眼睛不是魔眼，除了颜色罕见之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胖男人一怔，“怎么可能？”

谢灵朝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这不可能啊……”胖男人喃喃自语，摸了摸自己的魔眼，“我的眼睛难道会看错吗？”

他一扭头，见两人的背影快被来往的人流淹没，连忙拔腿跟上去，“哎，你等等！”

“就算不是魔眼，我也收购。你出个价，出个价我们谈谈。”

冯咻地转过脸，眼神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凶戾与威胁，语气森寒：

“他说了不卖，别跟着我们。”

他的眼眸幽深无光，纯黑的瞳孔出现漩涡的幻影。

胖男人猝然止步，视线模糊，由近及远的世界在眼中微微变形，视野里的一切像蒙了层沾满油的透明薄膜，滑过斑斓扭曲的弧光。

他感到一阵眩晕，越想要看清楚，世界就越模糊扭曲。

等他的视线重新清晰，那两人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

胖男人暗骂了一句，抬手摸了摸刺痛的眼睛，满是湿滑粘稠的触感。

他放下手一看，指腹沾染了殷红的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那双移植的魔眼正在流血。

·

谢灵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心不在焉地走路。

魔法灯光下，他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低垂，在细挺的鼻梁两侧投下淡淡的阴影，薄唇抿着，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灵，不用在意。”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魔法集会鱼龙混杂，这种人别理睬他。”

谢灵并不在意刚才的小插曲，只是埋在心底迟迟没有答案的另一重疑惑在此刻浮现，脑中疑云丛生，绯红眼瞳在阴影中微微紧缩，一时间没说话。

良久，他轻声说：“没事。”

冯啧了声，提议道：“今天真是时运不济，灵，我们要不要去占卜屋看看？”

“占卜？我一向不太信……等一下。”

“嗯？”冯眉梢一挑，见谢灵径直往占卜屋的方向走去，不由笑起来：“果然还是想占卜吧？”

这话还没落音，就见对方在紧挨着占卜屋的摊位前停住脚，指着某样物品问：“这个怎么卖？”

这摊主是个东方人，靠坐在折叠躺椅上，一双丹凤眼半睁半闭，懒洋洋地说：“500金币。”

“500金币？！”冯走近一看，只是个半透明材质的面具，“就这东西你卖500金币，怎么不去抢呢？”

谢灵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具，刚想伸手去拿，摊主立刻说：“不买别碰哦，皮肤接触会影响它的魔法效果。”

冯都想笑了，“这是什么神奇魔器吗？碰都不能碰。”

摊主悠然说：“这是某个大法师的作品，确实很神奇。”

“哪位大法师，说来听听。”

摊主伸出戴着牛皮手套的右手，将面具翻了个面，指尖点了点里侧小小的刻印字母：“HL，是他的姓名缩写。”

冯思忖片刻，完全没有想到任何一位魔器大师或者大法师的姓名缩写是HL，便凑近谢灵耳侧，“我印象里没有HL大师，别被骗了。”

谢灵置若罔闻，望着摊主微笑道：“我买，老板，给点折扣可以吗？”

“哈？”冯诧异地看着谢灵，“你真想买？”

“500金币已经很便宜了。”摊主拿起面具，对着魔法灯展示，“这个面具以云贝母、秘银、魔素结晶、西海鲛人鳞为基底材料，构绘三个高级魔法阵，本来应该价值1000金币以上的，但鉴于它有个无法抹除的特性，再加上是来路不明的遗物，几经辗转到了我的手里，所以才只卖500金币。”

冯嗤笑了声，“真能编啊。”

摊主撇了撇嘴，将面具放回去，一副你们愿信不信爱买不买的模样。

谢灵转过脸看向冯：“冯，你带了多少钱？”

“130金币左右……等等，你真的要买？”冯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你清醒点，这明显是漫天要价。”

谢灵点头认真道：“我真的要买，也很清醒，借钱给我，我一周内还给你。”

冯张了张嘴，见他固执的模样，一时间无话可说，半晌无奈地抹了把脸，颓然地掏出皮钱夹，将里面的大额钞票都抽出来递给他。

谢灵唇角扬起，眼尾弯出优美的弧度，笑盈盈地接过几张金钞，“谢谢你，冯。”

冯用宽大的手掌捂住半张脸，黑眸从指缝间看着谢灵，被这动人笑颜一晃，血气顿时涌上脸颊，默不作声。

谢灵掏出自己仅有的20金币，凑成150金币递给摊主，“我们今天带的钱不够，你把这个面具留给我，这是预付金，下周三我会再来交尾款。”

摊主惊讶地扬起眉毛，定定看了谢灵几秒，骤然笑起来，“你还挺信任我啊，不怕我拿了预付金消失？”

“消失，躲去哪？”谢灵也笑了，忽然上前一步，俯身靠近他的耳侧，悄声问：“潭州吗，李墨？”

摊主心头一惊，神色立变，脑中闪过种种念头。

他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怎么知道我老家？

难道是那边的人？

……

摊主惊疑不定，笑容尽消，盯着谢灵的侧脸，低声问：“你是谁？”

谢灵直起身看着他：“别紧张，我只是一个单纯的买家。做生意最讲究信誉了，你说对吗？我相信你是不会拿了钱就失踪的。”

两人目光相碰，眼神无声交锋，对视了足足十几秒后，摊主勉强笑了笑，“对，你说的对。”

谢灵眨了下眼睛：“我交预付金这么爽快，这么信任你，老板，你真的不能给我一点折扣吗？”

摊主无声吸了口气，苦笑问：“六折可以吧？成本价了，你总不能让我白送。”

谢灵微笑：“非常感谢，那么下周三我来付剩下的150金币。”

“……”摊主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地说，“我只在这边待一周，下周三我已经离开维克市了。”

“所以？”

“所以最迟这周五，你得把尾款给我。”

谢灵想了想，点头答应：“这周五下午六点左右，我们在东城区的‘门’碰面，钱货两清。”

“没问题。”摊主眸光微微闪动，拿起面具晃了晃，“你确定真的要买它？你还不知道它的特性吧？”

“我确定。”

谈定之后，谢灵没有继续逛集会的兴致，转身向十字路口的方向走。

走了一会儿，冯忍不住问：“灵，你刚才离他那么近，说了什么？”

谢灵：“没什么，一点谈判小技巧而已。”

冯追问：“什么谈判技巧，让他听完态度大变甚至愿意给折扣了？你真的不怕他拿钱失踪吗？”

“威逼恐吓。”谢灵轻飘飘地吐出这四个字，然后侧过脸对上他的目光，“至于后一个问题，我和他谈价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冯摊开手，坦然笑说：“被你发现了啊。”

谢灵轻轻鼓掌，“不，我没发现，只是猜你会施魔法，没想到你真的动手了。”

冯用同样的话回答：“一点追踪魔法小技巧而已。”

两人边走边说，这时走到十字路口。

已经快九点了，路口进出的人很多，冯还碰见了几个熟人，笑着打完招呼后，扭头跟谢灵说，“是西北教区的惩戒者，还有一个伯爵的侍从。”

谢灵见怪不怪，他以前去其他魔法集会，同样会碰见熟人。

他们选定距离别墅最近的西城区的‘门’，正要离开时，谢灵忽然瞟到那个收购魔眼的胖男人，站在不远处望向这边。

极佳的视力让他清楚地看见，对方原本清亮的琥珀色眼睛，不知为何变得血红一片，眼角还在往外渗血。

“怎么了？”冯疑惑问，转过脸顺着谢灵的视线望去，“嗬，怎么又是他！他眼睛……这是要瞎了吧。”

谢灵以为胖男人又想过来纠缠，但对方被他们看到的刹那，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几步，紧接着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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