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电钻的声音又出现了。
赵红叶被吵醒，掀开被子起身，怒气冲冲敲开林清远的门。
林清远穿着短袖T恤，脸上沾着白色的墙粉。除了明显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几乎是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的状态。
赵红叶差点以为这是昨日重现，偷偷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早上六点五十分，这才理直气壮地发问：“这位直女，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直女林清远奇怪道：“你刚才不是看手机了吗？”
“你管我？我就是要你自己回答！”
“六点五十分？”
“六点五十分！从昨晚十一点到现在，整整八个小时了，难道你还没有给你的电视机穿上衣服？”赵红叶径自走进来，“来，我来帮它穿……你甚至没有电视机！”
诺大的客厅里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半开放的料理台上堆着杂七杂八的电子秤，蛋糕胚，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烘培器皿。
赵红叶怀着“不太可能吧”的心情按下搅拌机的开关，没有隔着墙壁的声音更加震耳欲聋——嗡嗡嗡——好，不管它是什么，它有一个成为电钻的梦想。
“这是什么东西？”赵红叶指着台上的一个形状不明的东西，有点像蛋糕，又有点像面包，一层蛋糕胚上面立着一个棒状物体。
“送给你蛋糕。”
“可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不对！这种东西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蛋糕吧！”
“不是生日蛋糕，这是奖杯蛋糕！”林清远把这份礼物转过来，展示它的正面，是一个形状奖杯的帮状物体，但是赵红叶认为，如果不是她提前说了奖杯这个词，她根本就认不出来。
总之，奖杯蛋糕上写着：终身最佳邻居奖，永不撤回。
“噗！”赵红叶看看蛋糕，又看看林清远的黑眼圈，“你通宵用电钻就是为了给我做这个？”
林清远傻笑着点点头。
“挺厉害的嘛，不愧是面包店一把手。”赵红叶心想，丑得可爱。
“我想谢谢你邀请我过来住，”林清远解释说，“这个奖杯和你之前的不一样，你只要把它吃下去，就再也无法被撤回，再也扔不掉了。”
如果今天是赵红叶第一天认识林清远，她肯定认为她在讽刺她，但今天是第四天，赵红叶会有一种，这就是林清远的感叹。
赵红叶接过林清远递过来的勺子——一把圆润的瓷勺，一勺子挖下去，吃进嘴里，细细品尝——
“哕！”赵红叶马上吐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不好吃吗？”
赵红叶看着林清远紧张的神色，说实话实在是于心不忍，毕竟她是为了自己熬的通宵。
“没有，没有不好吃。”赵红叶说，“我只是太久没吃甜品有点不太习惯。”
“那就好，你多吃点就习惯了，很好吃的。”林清远用着最天真的脸说着世界上最恶毒的话，“全部吃完奖杯才能生效噢！”
“哈哈！”赵红叶干笑两声，她在林清远的眼神攻击下只好硬着头皮再挖一勺，可是无论如何都送不进嘴里。
这时，林清远发出了肚子饿的咕咕声，这简直救了赵红叶的命，她赶紧说：“你也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好啊，我也饿了！”林清远举起勺子大吃一口——
“哕！”她马上又吐了出来，“什么东西啊！”
林清远从垃圾桶里翻出一个包装，心虚问道，“过期的奶油是不是不能用了？”
赵红叶放下手里的勺子。
“那可是过期的奶油！过期了一年！”赵红叶一到公司，马上对着张芸大发牢骚，“你敢相信吗？她居然为了那个丑蛋糕搞了一整个通宵，用那个心怀电钻梦的搅拌器！她还特别擅长发明奇怪的料理，昨天她拉着我去她家里吃饭，你知道她做了什么菜吗？”
张芸不是很想知道，但还是非常配合地问上一句。
“什么？”
“番茄炒鸡蛋！”
“番茄炒鸡蛋一点也不奇怪，这不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吗？”
“是加了糖的番茄炒鸡蛋！”
“加了糖也……好吧这确实有点奇怪。”张芸承认。然而她觉得更奇怪的事情是，才过了一周时间，赵红叶每天张口闭口都是林清远这样林清远那样。
“如果她真的这么打扰你，也可以让她搬到公司宿舍去。”
“刚开始确实有点困扰，现在我都习惯了，毕竟是第一次有人亲手给我做蛋糕，第一次有人亲手给我做饭……干嘛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
“我只是觉得，你是真的缺爱。”
“哈，你不缺爱？有人给你做饭做蛋糕，有人为了你和仇人和解签约吗？”赵红叶这么一炫耀，突然林清远在自己的心里又高大了几分。
“你悠着点哈，”张芸警告说，“她都宣布她是直女了，你们没可能。”
“我也是有权利和直女交朋友的好吗？”赵红叶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开始滔滔不绝：“林清远加了我微信，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发了五十块钱的红包，知道为什么吗？她以为我破产了要把奖杯拿去当废铁卖掉！公司给她发工资了没啊？这五十块钱可能是她银行卡里最后的存款……”
张芸长叹一口气，拿出一沓资料放在桌子上。
“你的直女朋友，真的没有当艺人的天分。”
“舞蹈技能F，歌唱技能F，表演技能F……”赵红叶越看越觉得好笑，“这是林清远的考核成绩？太惨不忍睹了吧！”
“有什么办法能劝她主动离职吗？”张芸喝着咖啡，看起来风轻云淡，“这阵子公司收益少了很多，练习生的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赵红叶眯起眼睛看着张芸，她知道她在给自己下套。
这半个月来，绯闻缠身，影后头衔被撤，赵红叶的商务广告基本都掉光了，她本来就心生退意，正想趁着空档期慢慢隐退，转做幕后。但是张芸不这样想，她希望赵红叶老实待在荧屏上，继续唱歌，继续演戏。
“等舆论沉淀下来，大众的八卦焦点转移八百遍了，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商量以后的路线发展，我负责谈合作，你继续做你的大明星。”
“可是我已经当够大明星了……”
“你能甘心吗？”张芸打断她的话，她说，“因为我不甘心。”
赵红叶沉默了，如果是三年前，她刚得奖时退圈，时机就很完美，激流勇退的新晋影后，也算得上一桩美谈，现在退圈算什么，像灰溜溜的过街老鼠。
“我不想当老鼠的，”赵红叶说，“可是我也找不到任何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
“我可以给你放一个月的假期，你去找你的理由，找不到就来找我，因为我这里有一百条你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闷热的原因，林清远每次在公交站等车或者经过公交站的时候都非常不开心。
她站在路边等车回家，本来下午还有一节声乐课，老师突然生病请假，她可以提前回去。
初夏的天空是青蓝色的，云朵柔软干爽，在无风的天气里，像吉卜力动画里的场景。
“哔哔——”
一辆眼熟的小轿车从吉卜力的天空里驶过来，徐徐下降的车窗里探出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吉卜力动画里的明星女主角朝林清远招招手。
“嗨！这位直女，”赵红叶说，“上车吧，我顺路送你回家。”
哦吼，林清远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公交站的广告牌！”林清远一脸怒气地上了车，连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上，小嘴叭叭地抱怨，“他们竟然撤走了你的广告，现在换成林初初了，她根本就比不上你！”
这话听进赵红叶的耳朵里，非常受用。
一份过期蛋糕几顿家常晚饭后，林清远和赵红叶俨然形成了较为和谐的邻居关系。
“那你觉得谁能比得上我？”
自然是，没有人。赵红叶心想，即便我退圈了，还是没人能比得上我，凭我的出众的外形条件，我在影视方面的优秀演绎，我的歌声，我就是打个嗝也比别人好听，我就是撩个头发也比别人有风情，什么广告，代言，用的都是我的平替而已，没有人比得上我，没有人！
“林初初肯定不行！”林清远斩钉截铁地否定，认真想过之后，她说，“我觉得雅然可以，她刚拿了影后，而且她今年还有一部很火的电视剧，我超爱她演的那个角色，又可爱又神经质，简直演到我心里去了，我追剧的时候，真的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一个人，好想和她交朋友！”
“哈，雅然？”
赵红叶手指一敲一敲地打在方向盘上，心情是十分不爽。
“对呀，你的珠宝代言找她还差不多，怎么会给林初初呢？真的想不通……”
“这么说的话，我退圈前最好去找代言商，让他们把代言人都换成雅然？”赵红叶咬牙切齿地问。
“这样最好！如果你退圈，雅然就是你的接班……”林清远终于发现赵红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赵红叶把车停到路边，冲她喊：“找你未来的好朋友雅然来载你好了，给我下车！”
林清远懵懵地站在路边，小轿车扬长而去，走了二十米后又倒车回来。
“雅然不行！没有人能比得上我！”赵红叶从车窗探出头来，“就算我退圈了也是这样！”
她一说完，一踩油门，轻飘飘地就飞了出去。
林清远捧着心脏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