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赵红叶曲着双腿窝在沙发上，她手上捧着沙拉碗，一边嚼着索然无味的蔬菜一边看电视，电视里正播着雅然的特写镜头。
“雅然……”赵红叶一脸不以为然地刷着手机，她平时就不太和圈内的艺人来往，再加上近几年摆烂式的工作态度，赵红叶直到在豹花奖的颁奖典礼上才知道出了这一号人物。
确实，雅然不管是外形还是表演方式，都有和赵红叶相似的地方，但雅然是方法派演员，她的表演虽然引人入胜，仔细研究起来，却还是能发现模仿的痕迹，她处理得很高明，但在赵红叶看来，依然少了情感上得投入。
“哼，也不过如此而已。”
嘴里虽然这么嘟囔，精彩的剧情和表演却使她欲罢不能，不知不觉已经看了两集，正好卡在一个剧情高潮，赵红叶按下一集，门铃响了起来。
“谁啊？”
赵红叶不耐烦地开门，是林清远。
“哈喽！”林清远憨笑着表现出最大程度的友好，“是我。”
“这位直女，你有事吗？”
“想问你要不要来吃蛋糕，我这次用的是新鲜的奶油……”
“不吃，”赵红叶阴阳怪气道，“你可以留给你未来的好朋友，影后雅然。”
赵红叶不等她开口，“砰”地一声关了门，又坐回沙发上继续看剧，十分钟后，门铃又响了。
“烦死了！”
赵红叶打开门，依然是林清远。
“哈喽！”林清远坚持不屑地保持憨，“还是我。”
“到底什么事？”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雅然地说话声，难道她在你家里？”
“怎么？你还想要签名照？”
“真的可以吗？”林清远期待地问。
“不可以！”
“砰——”
林清远在门外站了片刻，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电视的声音啊。
她又按响门铃。
赵红叶很快就开门了，看得出来她很暴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林清远。
“想问你要不要来吃晚饭，我做了红烧排骨……”
“不吃！”
赵红叶说着又要关门，林清远扶着门框阻止她。
“还有番茄炒鸡蛋。”
“不吃……”
“加糖的！”
赵红叶有点心动。
吃完晚饭，碗筷搁在饭桌上。
“我和前男友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是我做饭，他洗碗，”林清远发出暗示，“或者是他做饭，我洗碗，家务活都是有分工的。”
“还好我不是你男朋友，也不是你女朋友。”赵红叶耸耸肩膀，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林清远认命地收拾碗筷。
“你真的觉得雅然能替代我的位置吗？”赵红叶试探地问。
“当然不能。”林清远知道她还在生气，“你不是说过吗，谁也不能替代你！”
“我不要我觉得，我要你觉得！”赵红叶发号施令，“来，说出你的想法。”
“真的说吗？”林清远还是有点忐忑。
“真的说。”
“说实话吗？”
“说实话。”
“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的。”
“那……”
“快说！”赵红叶不耐烦地把遥控器扔在沙发上。
“我就知道你会生气，我还没说你就生气了！”
“爱说不说！”
赵红叶摔门就走。
由于她们是对门邻居的地理位置，她还摔了两道门。
林清远也生气了，气得她把碗洗了两遍，还做了很多杯子蛋糕，她决定明天去发给所有的同事，但是一个也不给赵红叶。
第二天一早，张芸的耳朵遭老罪咯。
“雅然！”赵红叶气得拍桌子，“她凭什么和我比？”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她？”张芸说，“你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还是你有眼光。”
“我是说现在你们不是一个档次，将来就说不定了。”
“什么？”
“如果你退圈了，你的成绩就到此为止，甚至连影后也只能算半个。你拿的那些其他奖项，她过几年也差不多能拿个遍，到时候她不仅能取代你，还远远超越你。”
赵红叶陷入沉默，张芸说的都是真话，但是她不喜欢真话。
“红叶，我说真的，等你休息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再拿一个影后，我对你有信心。”
“我不知道……”
赵红叶承认，她这几年懈怠了很多，在豹花奖之后，她也接了很多作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一种使不上力气的挫败感。
“我们不接综艺也不接通告，只接好的作品，电影，电视剧……”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张芸的施法，张芸在心里暗骂一句，她觉得差点就能让赵红叶回心转意了。
进门的是林清远，赵红叶假装没看见林清远，林清远也不理她。
“这是我自己做的小蛋糕。”林清远给张芸递上一个杯子蛋糕，“善良的人或者改邪归正的人才有份。”
“看来我是后者，谢谢你。”张芸接过蛋糕，放在杯子旁边，“刚好你来，提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什么什么？”林清远拉了凳子就坐下。
“下个月有个选秀节目……”
“我去我去我去！”林清远兴奋得跳起来。
张芸示意林清远冷静下来，又说道：“但是以你现在的基础还不能保证一定能去成，你好好练习，等你的课程考核及格了再给你安排，记住，还有一个月时间，抓紧时间。”
“好的张总，谢谢张总！我会努力的张总！我今晚不下班通宵练歌呢张总！”林清远特意绕过赵红叶走了一圈，故意说：“那我先去给其他的善良的同事送蛋糕。”
“我是穿了哈利波特的魔法斗篷吗？”林清远一离开，赵红叶又开始抱怨，“还是我不善良？”
“我认为是后者。”
“真的要让她去那个节目吗？”赵红叶有点担心，“以她现在的成绩，会被骂笨蛋的吧。”
“给善良的员工画饼也是我的工作。”
“林清远百分之百看错人了，你才不会改邪归正。”赵红叶拿走她桌子上的蛋糕咬一口，“给你吃实在是暴殄天物。”
天黑了，公交站边，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停在一旁，赵红叶望着窗外出神。
说是想要退圈做幕后，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张芸的工作她肯定做不来，每天不是应酬就是酒局，只有她那个铁打的肝脏能承受得住，不然就是对自己的员工耍狠下黑手，赵红叶就是心太软了，这个她也做不来，当制作人？导演？不行，都不行，不喜欢。临到头来，赵红叶发现自己，还是爱着表演。
广告栏的版面果然换成了林初初，仔细一看，有人在她脸上画了一只小乌龟。
赵红叶忍俊不禁，这么幼稚的手笔，用膝盖猜猜就知道是林清远。
她说今天要通宵练歌，还真的就不打算下班了。
赵红叶下了车，回公司。
练习室的灯亮着，推门进去，耳朵里传来了熟悉的旋律。
《甜美的梦》，赵红叶的出道曲。
林清远说是要练歌，这时却躺在地上，抱着大大的墙面镜，睡得口水直流。
鬼使神差地，赵红叶拿起话筒，往事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
当时她才十六岁，因为这张专辑火了一阵子，却突然被爆出恋爱绯闻，那时候未成年谈恋爱还叫早恋，况且她还是和女生谈恋爱，可谓惊世骇俗。
她很快就上了所有电视台的黑名单，各路媒体用最下流的字样来形容她以此赚取销量，她像一块最新鲜的肉，豺狼恶兽都要来撕咬一口，她遍体鳞伤地站出来，否认她的感情，否认她的性取向，否认她自己。
赵红叶轻轻地唱起来，没有注意到林清远已经醒了。
这十四年，就好像一场不甜美的梦。
可是没有人愿意放过她，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用完即弃的花边女孩，他们把她扔掉，去物色下一个受害者。
那时候张芸就是她的经纪人了，公司放弃了她，可是张芸没有，她们俩就这么从谷底一步步爬起来，天知道她们吃了多少苦，可算熬到今天，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赵红叶唱着唱着，突然对上林清远清澈的眼神，她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一旁，沉浸在赵红叶的歌声里。
一曲终了，谁也没有开口，过了良久，林清远才从歌声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她好像忘掉了自立行走的能力，用膝盖噌噌噌地爬到赵红叶身边，林清远抬头望向赵红叶，眼睛发亮，一闪一闪满是热忱，崇拜的光芒。
“对我来说，雅然只是演技好的好演员，而你”林清远刚睡醒，声音有些嘶哑，她跪在地上，直起上身，在赵红叶手中的话筒说话，“你是天生明星。”
练习室里白灯如昼，偌大的房间藏不了一丝一毫暗淡的阴影，她的宣言回荡其中，近在咫尺，又好像来于光年之外。
赵红叶感觉自己要淹没在林清远的眼神里，她那坦诚的直白的不加掩饰的赞美，妥帖地慰藉了她经年的疲倦，挫败感似乎一扫而空，她感觉自己又能往前走了，再往前走，不必逃跑，不必害怕，她说，“我当然是。”
深夜十一点半，张芸带着一身酒气回家，迎接她的是她的小狗多多，不管多晚，多多一定会在她进门的那一秒钟扑到她怀里。
张芸给它添了狗粮，换了饮用水，然后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到头来，《光荣之心》制片方还是拒绝了赵红叶，临别前，柳叶惺惺作态地表示，下次有机会再合作，可是她知道，这样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如果赵红叶没有继续走下去的想法，任凭她再努力也是徒劳。
张芸打开手机，点进拨号页面，赵红叶想要退圈的想法似乎很坚决，她对她几乎无法可施了。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电人正是红叶。
张芸深呼吸接起电话。
“喂？”
“芸，明天帮我办一场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