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相稔润给柳青炎打电话，说殡仪馆里出事了。

柳青炎到地方了，发现两个年轻的男女正在抓着牧厌的胳膊理论，椅子上坐着爻紫舟和相稔润，看起来郁闷得很。

听了几耳朵柳青炎搞明白了，他们这两个冷血的动物纯粹就是为了赔偿而匆匆赶回，牧厌自始至终就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看，一直在讲案子是今早发生的，程序和步骤都得一步一步来，可他俩完全不信，颐指气使的劲头好似只为金钱而来。

父母在他们眼里早已变成了变卖的工具，柳青炎听不下去了，决定阻止他们的闹剧。

“嘿嘿，闹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你算哪根葱？给我滚开！我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巫凡以前还打趣说柳青炎胆小害怕死者家属，现在可好，巫凡也不见了。

柳青炎自觉拗不过他们，先手跟着相稔润前去找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要死者信息，来来回回折腾半小时这个两个人才表示不要索赔了，但临走前男人宣称你们警方要是三天内破不了案老子就去举报你们。

四个人蹲在马路边上，默默看着牧厌抽烟，静静等待着刚调查完饭还没吃上的巫凡驱车来接他们。

郁闷死了。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要把我叫来了。”

柳青炎捂着脸，太阳穴那里嗡嗡的。牧厌就是想找个一起受气的。

又过了半小时，巫凡终于开着车过来了。夜里的丹柏还是有些冷的，之所以巫凡来得这么慢是因为他不仅去吃饭了，还回了趟局里拿了张毛毯。

但这根本不是重点，柳青炎有时候真想为他的脑回路给他点赞。

巫凡从车厢里摸出一堆吃的分给他们。

“你是把公车装扮成婴儿车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有多饿牧厌他们是知道的。

“现在去哪？”

“一步步来，我们先去解决死者家属的无理要求。”

巫凡的意思是去找学校校长，处理他给保洁工们开的不平等条约。

这个点学校还在晚自习，所以柳青炎一行人把车就停在了外面。保安看他们这么大阵仗，自觉地闭上了嘴。

“我和爻紫舟再去看看那个厕所。”两个人拎着勘查箱先行离开，巫凡则带路引着两个队长去办公室。

下午巫凡来调查的时候发现了合同上的纰漏，那个地中海居然还对巫凡无礼，巫凡一边走一边腹诽这回非要你难堪不可。

“请进。”

校长还以为是谁呢，结果又是下午那个小警察，正欲讲些什么搪塞人的废话，下一秒表情就石化了。

另两个警官貌似来势汹汹，男警察看着凶神恶煞的肯定不好惹，女警察虽然眉眼柔和但眼神如铡刀，分分钟就能削光他所剩不多的头发。

巫凡看他傻愣愣的，心里暗爽一万遍。

另一边，爻紫舟和相稔润手忙脚乱，他们得一边躲避来上厕所的学生，一边还得细致地找线索。没过多久，大汗淋漓的爻紫舟尥蹶子不干了：“我说你拖我过来干啥，早上不是查得差不多了吗，这里先决条件不好能怎么办？”

“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我不相信抛尸这么大一个事他们校方可以毫无反应。”

确实，案发虽然就一天，但走过路过学校附近的时候都能听见路人在讨论这事，而学校内部大有一种希望不声张不张扬的意思。

“你还打算挨个去问话？谁会——嘘，你听，来人了！”

爻紫舟和相稔润迅速蹿出来躲到了拐角处，和厕所仅一墙之隔。

黑暗里两个人彼此静默，呼吸声挨得极近。

“那，看到没。”

原来那两个走来的学生不是来上厕所，只是为了在这个没人的地方讲话。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背后一米处就有两个陌生人正偷听着，可糟糕的是，这两个学生声音太小了，说的什么根本听不见。

好端端的查案，突然变成偷听他人讲话了。

爻紫舟在用手势和相稔润交流。

“听不见，要不咱大大方方走开吧。”

“我有办法。”

相稔润的办法就是偷偷摸摸打开手机点开录音设备。

这两个宅男像两个贼一样把他们的谈话全录下来了，等到他们离开了，两个人才如获重释。

“走了？走了走了，我们去找巫凡他们。”

“你说这能录出线索吗？”

“不知道，碰运气吧，咱回去找技术科的同志处理一下。”

两个人避开灯光摸着黑找到大门口，就已经看见牧厌他们已经在车里等着了。

“怎么样，你们查出什么新线索了吗？”

技侦双煞面面相觑，只得如实招来。

笑得最开心的是巫凡，柳青炎抿着嘴偷乐，主驾上的牧厌憋得很难受。

“别笑！！”

市局二楼，柳青炎办公室里，众人打开大灯准备就手上的线索碰一碰。

“我去医院查了蔡德贵的住院记录，发现他治病的途径就只有他的医保卡这一条，除此之外他的银行卡，现金来往为零。也就是说，蔡德贵自从十几年前和学校签订合同开始，他的生活就是学校，家，医院，三点一线。从来没有大幅度变化过。”

“十几年独身一人，那两个见钱眼开的畜生一分钱都没管过他？”

巫凡在白板上列出一系列要点，默默点点头。

当场静默了三秒钟。

“我要说的下一点是学校方面，”巫凡拿出和蔡德贵签订的合同复印件以及一本不怎么厚的学生花名册，“这个学校烂成这样是有道理的。”

“你们看这沓卷宗。”

趁着柳青炎他们翻看卷宗，巫凡去倒了杯茶：“这些案件都是在那所学校里发生过的，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数不胜数。如果现在让我去学校认人的话，我肯定能找出几个刺头。”

柳青炎蹙着眉，眼前全是血刺呼啦的照片，脑子里莫名其妙想到了骆延。

等等。

完蛋了。

骆延还说叫她去酒馆，这都十点多了，怕是要爽约了。

柳青炎发了条消息过去，那厢巫凡已经开始说了：“都说学校是个小型社会，但这所学校明显就是一个大型菜市场，什么人都有，什么怪事都不足为奇。”

“这和蔡德贵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我找到的那部手机吗？”牧厌突然插话，把这张照片给众人看，“这起案子里有这个叫钱悯的人。”

一起发生在网吧里的打架事件。

“这个人是高一学生，著名的逃课专业户，他还有个同党叫朱驯，也不是一个善茬。”

“行，这是一个突破口。”

“诶我有个问题啊，”爻紫舟指着这本卷宗上的案件问，“理论上这所学校和这些人都这么烂，还有办下去的必要吗？”

“就是因为这样，才能方便接收那些不服从管教还想插翅往上飞的小青年们，小孩们无所不用其极，不上学不听讲，这样也方便这个令人无法容忍的校长尽情贪污。”

“贪污？”

“你们看蔡德贵的这份合同。处处都是不平等，你们再看这份入学时的收费标准，我还特意去查了查丹柏市内另一所比较好的学校的收费情况，发现除了教辅资料收费不一样，其他基本趋于一致。”

“这不误人子弟吗，入职老师也一样？”

巫凡耸耸肩。

“……明白了，蔡德贵是为了治病才去和学校签订的这个合同，就为了这多出来的几百块能改善自己的生活，也能更好治病。”

“两个畜生。”柳青炎把卷宗砸在茶几上，有点想爆粗口。

正安静的茬儿，相稔润推门进来了。

“我从牧队带回来的纸团上，验出来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对不对？”

“口味这么重？”

柳青炎看巫凡这么一个怪表情有点想笑：“猜都能猜到，像蔡德贵这么一个无人看管无人理会无人关心的三无老年，出现一些变态的行为太正常了。”

可能还是一些经验问题吧，巫凡只得愣愣点头。

“这个老头还有很多是我们没有查到的。哦对了，我下午还找到另一条线索。”

“蔡德贵所住的小区内，最近来了一伙装卸队。”

——

一堆人此刻正在解剖台附近看着相稔润。

“那个殡仪馆的老伙计差点骂死我。”

“赶紧干活吧，幸好他差点就把尸体推进火炉了。”

相稔润穿上护具，开始二次解剖。

柳青炎偷偷瞄着在场的所有人，爻紫舟和牧厌面不改色，巫凡的脸上头一次出现好奇的目光。

柳青炎不禁惊讶，以前的巫凡都不敢正面看尸检，想必是跟着相稔润这个工作狂混久了，口味和胆子也练出来了。

“没错啊，这些伤口确实是高坠后常见的伤口。”

“我总觉得这件事跟那个装卸队有什么关系。”

阵阵凉风从脑袋上的排气扇刮过，引起一阵鸡皮疙瘩。

“兴许只是巧合呢？一个陌生人和装卸队能有什么关系？”

柳青炎坐到一边，陷入沉思。

的确是说不上来——一个装卸队能带来什么？一次地动山摇的装修？抑或是一次吵人的搬家？

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但柳青炎的直觉总在告诉她，这里面有猫腻，虽然有时候直觉很不靠谱。

那厢相稔润放下刀片，拿解剖刀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乖乖，我找到了！”

无影灯下，相稔润握着一根头发。

“牛逼啊相稔润，快去送检。”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相稔润早前把那堆烟头送检的时候，实验室的科长大叔恨不得手撕了面前这个小年轻，现在又是雪上加霜。

相稔润直起腰：“行了，可以推回去了。又是工作量超标的一天。”

“等结果吧，明天重点去查蔡德贵生前的事，学生之前的纠纷还有那个装卸队。”

柳青炎朝巫凡点点头，突然手机响了。

“喂，我柳青炎。”

另一只耳朵里，巫凡正在高谈阔论宵夜吃什么。

“好，知道了，马上来。”柳青炎撂下电话抓起巫凡就走，众人面面相觑。

“别想着吃了，跟我出趟警。”

电话里说，一起入室盗窃案发生在一个小区里，但居然是柳青炎住的小区里。

那个具体地址让柳青炎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柳青炎阴沉着脸，从上车再到下车再步入案发现场，半个字都没说。

突如其来的低压环境让巫凡自觉闭嘴。

……看到了具体地方后，巫凡忍不住卧槽了好几声。

当发现是柳青炎的小区时巫凡没觉得哪里不对，当发现是柳青炎住的那个楼道时，巫凡已经有了初步心理建设，当发现是柳青炎家时，巫凡再也忍不住了。

十几个民警，几十个围观群众，在场的所有人竟然只有巫凡一个人知道这是柳青炎家，里面的那个人质是柳青炎的室友。

柳青炎看到了巫凡正在疯狂地做心理建设，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意思就是，你懂我意思。别他妈给我张扬。

在巫凡为数不多的刑警生涯中，现在面前这个场景是最吓人的：出勤的警官拿出兜里的钥匙竟然直接打开了案发现场的大门。

惊讶了在场的民警，惊讶了所有人，想必屋内那个夜访的小贼都懵了。

小偷哦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操作，一个女警直截了当地打开了他锁好的房门，直勾勾盯着自己。

柳青炎从听到电话后火气就蹭蹭冒，看到现在，火气更大的她摘下帽子，调整好了语调。

“你把她放了，我的人你也敢碰？”

巫凡站在门边大气不敢出，一想到这可能是用来麻痹凶手的话就稍微喘了口气，但其他不知情的警察就不知所措了，又觉得市局副队总不至于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纷纷按下静音键。

歹徒懵逼的程度最高，举刀的那只手都快要逼近骆延的脖子了，复又僵住。

柳青炎抓住这个时刻，敛下眸子脚下生风，一场闹人的巧合终于结束了。

……

骆延晚上表演的时候没看到柳青炎，本来就无所谓，转眼间又收到柳青炎的消息，心里涌现出一丝失望，回家时顺便买了点酒食，没吃多久就听见阳台那有奇怪的声响。

被酒精麻痹了的某人就成了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质，好在终于等到了中国好室友的营救。

好室友在一秒内完成了卸防和压制的动作，眨眼间柳青炎就已经骑在歹徒身上，嘴边骂着什么。

……柳青炎现在正在骆延眼前，柳青炎的眼神在骆延身上流转许久，终于松开。

人群都散开后，柳青炎一句话没说把家里仔细检查一遍后发现没有受灾，又花了许久时间把骆延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发现没有受伤，于是作罢。

“你还要看多久？”

“看完了，没受伤，鉴定完毕。”

“你为什么会过来？”

“同事跟我讲是这个地址，我能不来？鬼晓得真被你撞上了。”

“你好像很失望。”

骆延径自坐回去猛灌一口酒，柳青炎站着，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灯光开得不多，柳青炎的半边神情淹没在黑暗里。

“是，我是失望，失望你怎么没有像上次那样徒手解决这个歹徒。”

“是你说的，遇事不要冲动。”

“那我可真得给你磕个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柳青炎正欲走，骆延叫住了她。

“我这有点吃的，你带走，我吃不了这么多。”

本来柳青炎想吐槽她吃不下还买这么多，瞄到她闪躲的眼神后，即将吐槽的话被吞了回去。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