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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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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迎来重大进展是几天后的一个周末,而代价则是网警和技术室同志们的心态崩溃。

根据谈话视频,摄像机以及DNA的三重锁定,初步圈定了学校里这个四个学生有一定嫌疑:钱悯,朱驯,江阴,王泽山,其中朱驯和钱悯高一,是同班同学,还住在一个小区,江阴是高二的,王泽山高三,彼此都互相认识。

朱驯和钱悯的对话里提到了江阴和王泽山,那根头发经过DNA比对是王泽山的,并且在蔡德贵的摄像机里出现过王泽山,而且不止一次。今早柳青炎带队去学校抓人的时候非常顺利,这四个小孩子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倒是引来那些旁观者的山呼海啸。

审讯工作分组进行,四个房间四个人同时开始。

一宗看起来像是意外的尸案,居然和四个小孩有关系,这让两个队长有点不可思议,但不可思议后,更多的是唏嘘。

四人之行,所谓坏孩子们的秘密通常包含着最朴素的情感,与最彻骨的邪恶。

最先招供的是钱悯和朱驯,他们说没有上课,下午逃课去了网吧,先前是心虚才谎报了事实。

牧厌盯着钱悯这张毫无怜悯之心的脸,把爻紫舟录下的视频给他看。

牧厌本来想耍的花招是说这是监控拍到的,但一看钱悯这对法律知识毫无接触的样子,大石就落下了。

“你在对话中提到的江阴和王泽山我们也找到了,就在隔壁,你先前不说实话,而现在铁证如山了才交代,我需要告诉你,这是两码事。”

钱悯自进警局开始脸色就不怎么样,给他倒的水一口没喝。

牧厌形式性地敲了敲桌子:“你明明——不,你和那位朱同学明明相识,还和死者住在一起,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实话呢?”

钱悯握着杯子的那只手抖个不停,唇色被他咬得发白。

“还是说,”牧厌用笔尖指着他,“你们更希望蔡德贵的死期来得更快一些。”

“不,不!!不是这样的!”

小孩的表情一旦激动统统都会写在脸上,牧厌看他这么大反应,默默摁下了耳朵里的耳机。

牧厌觉得他真该去表演系好好打磨技术。

“那就实话实说。”

隔壁是侦查科科长和另两名刑警审朱驯,柳青炎审江阴。

江阴和王泽山真该谢谢钱悯和朱驯和两个队友。朱驯所叙述的东西和钱悯所讲基本不冲突,但鉴于他二人相识,很难不认为他们有串通口供之嫌。

江阴这位暴躁老哥表示知晓钱悯和朱驯隐瞒事实不报这件事,但对于蔡德贵的死和抛尸一事矢口否认,强硬的态度和当初第一次见钱悯那模样完全一致。

柳青炎决定旁敲侧击试试看,她把装着摄像机的证物袋递给他:“你们都是一个学校的,朝夕之间相处之中没有交集没人会信,所以我想问问你,你们平常和蔡德贵之间有没有摩擦和冲突?”

江阴盯着这摄像机,头脑里一片空白:“没有,我们都不怎么喜欢他,他每天身上都是臭烘烘的,还号称认识全校的人,结果就是和每个人都处不来。”

柳青炎一边揣摩他的语气一边看着他的眼睛,默了默,面不改色拿出另一个证物袋。

“这是在蔡德贵家的一只鞋里找到的。”

“警官,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没说有关系,这几百块钱有可能是蔡德贵从学校偷来的,因为根据这最近我们的走访来看,蔡德贵口碑普遍不好。”

柳青炎着重咬重了“普遍”这两个字,看着他焦急又毛躁的样子。

“那么你知道些什么?”

巫凡看着王泽山。

柳青炎寻思着这两个人年纪也差不了太多,应该能顺利些,但柳青炎错了。

从王泽山坐下开始他一直在找巫凡要水要烟,偶然提一嘴蔡德贵在学校里的种种恶行,还添油加醋地说我一个高三的都知道了这个神经病云云。

巫凡见他一副缄默不言无所谓的样子,也默默打开了耳机。

“我说你一个高三的还有不到一年就要考试了,不好好学习,还学抽烟,还跟楼下那几个小崽子厮混在一起?”

“学习?警官你说学习?”王泽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几个月没打理的头发下发出阵阵冷笑,“就我们那学校里一帮红漆马桶和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能怎么学?”

“那你可以讲点和案件有关的事吗?”

王泽山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嘴唇微动。

“警官,我来和你说个故事。”

与此同时,爻紫舟和相稔润正在蔡德贵家里二勘。

牧厌自从见到这四个小孩的时候就知道必定是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了,于是让技侦的再去一趟蔡德贵家里,搜寻可能遗漏的信息。

爻紫舟看着面前这一堆臭气熏天的曾经包裹着□□的卫生纸团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一堆麻袋里真有什么信息的话,我们要干到什么时候?”

蔡德贵起码积累了几十个麻袋在逼仄的阳台里,让爻紫舟叫苦不迭。

相稔润正在观察着蔡德贵家里的陈设装潢,闻之一哂:“你以为我就好到哪去了,被牧队叫来做辅助工作。别抱怨了,干活。”

爻紫舟听柳青炎他们讲在阳台上发现了好几个重要的线索,于是想着能不能再碰碰运气。

一个小型的鞋架,码成一排的洗衣粉和晾衣架,以及脚底下这个破旧的椅子。

爻紫舟戴上手套抓起椅子,来回观察,正想捏捏,突然嘭的一声,有东西从椅子里掉了出来。

爻紫舟吓坏了,以为自己干了错事,赶紧检查了一下椅子,发现是从坐垫处那个本就存在的口子掉落,顿时送了一口气。

“怎么了这么大动静,发现什么了?”

“我也不清楚,弄巧成拙吧,”爻紫舟捡起这个小本子,“这好像是个笔记本,嗯?还上锁?”

“说不定这就是另一个关键,再查查,把它装起来带回去。”

“好。”

如牧厌所期待的那样,四个小孩交代的有效证据依旧为零。

钱悯和朱驯承认案发当天去了网吧,但返回家的时间和蔡德贵坠楼死亡的时间错开了,并且一口咬定虽然认识蔡德贵,但和蔡德贵的死毫无关系。而江阴像是他俩的辅助一样,只说第二天钱悯和朱驯向自己提到了此事,但对蔡德贵都死丝毫没有干系。

对比下来,王泽山也只是显得比较老实,承认了摆在自己面前的DNA和麻袋,说可能是帮老师搬东西的时候留下的,同样矢口否认与蔡德贵的死有关系。

本以为是重大进展,四个人的四头堵再次把进程拍了回去。

几个人在二楼聚在一起,郁闷的气氛随波逐流。

“没道理。”巫凡挑起话头。

没人理他。

“怎么会有这样极力撇开关系的人。”

“也有可能他们不是要撇开关系,正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才要极力撇开关系。”

巫凡听着牧厌这句话,脑子乱乱的,眼睛到处转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不对。

“爻紫舟和相稔润呢?”

“这儿呢。”

爻紫舟和相稔润应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册子。

“拿着什么?”

爻紫舟的表情沉重:“蔡德贵的独白。”

——

蔡德贵五十几岁时查出了肺癌,当年他和医生大吵一架,差点掀翻医院刚进购的几十余万元的设备。

然后第二天,他就上了医院黑名单。

临走前他吐了无数口唾沫。

睡不着的无数个晚上,蔡德贵会打开灯默默看着这几份报告。这几个术语他也认不到几个,除了“精神病”他看得懂之外。

因为总是有身边人说他是神经病,但精神病是什么?蔡德贵想既然发音差不多,那意思大概也差不多吧。

病情是什么样他也不在乎,提心吊胆的生活不是他的作风,每天依旧和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下棋遛鸟,但蔡德贵不知道的是,背后关于他的议论究竟有多少。

蔡德贵好似听不见“臭烘烘”“嘴脏”这些骂他的话,他听得见的只剩下隔壁邻居小孙子笑吟吟的眼睛,每到周末楼上必定传来的恼人的装修,还有每天定时定点欢天喜地的广场舞。

蔡德贵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怎么样,有人劝他赶紧去医院查查别给儿女添麻烦,蔡德贵非常不喜欢听到这种话,可有一天不知怎的,他有点想给远在外地的儿子和女儿打个电话。

电话的内容他记不清了,儿子的语气他记不清了,女儿的阴阳怪气他也记不清了,蔡德贵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当天晚上大病了一场,欠了一屁股债和人情,从医院回来之后一直觉得脑子不好使。

蔡德贵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无用的老头——他出生于抗战年代,小时候给解放军织过布给首长跑过腿,长大后服过兵役握过枪,那个班长最喜欢他了,回回训练后都偷偷开小灶给他加训。

怎么到这个年龄了,是哪里来的咏叹调?

蔡德贵以为自己的死期来得应该挺快,可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自己还没变成那一方小盒。

怀疑医生是在诓自己的同时,蔡德贵更多想到的则是老天爷会不会开眼了,明摆着一个延年益寿的机会就在眼前。

路过那张张贴广告时,蔡德贵仅仅随意瞟了几眼,就揭了皇榜。

蔡德贵活这么多年,头一次进比当年首长待过的还金碧辉煌的办公室,接待他的是校长,校长倒来茶给他喝,蔡德贵还傻乎乎给他敬了个礼。

校长是个体面的地中海,觉得他这行为好笑,默了默,掏出一份拟好的合同,十秒后,蔡德贵想都没想签了字,原因无他,只为了校长标记好的那些钱。

蔡德贵想,有了这钱不仅可以改善生活,还能拿去治病,更重要的是还可以给儿女们邮过去,反正吃苦了一辈子,不差这一时。

于是几天后,蔡德贵成为了这所学校的保洁工,具体为高三部的厕所清洁。

蔡德贵干了几天后觉得没多累,只是有些臭,爬楼梯伤膝盖,其他待遇也蛮好的,食堂有饭吃,定时定点就可以回家。

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就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老人得到了一个魔鬼的援助,后来发现,魔鬼还有上千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儿子。那些学生除了学习样样精通,其中一条就是眼神和八卦的能力,听说学校来了一个腿脚不便疾病缠身还有点疯癫的刷厕所的老头,平淡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线生机,一传十十传百,全校学生把蔡德贵捧成了风云人物。

蔡德贵听不懂那些年轻人们的油嘴滑舌,只知道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蔡德贵文化水平也就那样,只好努力憋出一个笑,露出他风餐露宿的皱纹和牙齿。

往往这时,打趣他的学生全部笑破了肚子,挥挥手让他滚。

这就是这所学校吸引人的地方,同样也吸引了蔡德贵这样小丑一样的隐形人。

十几年如一日,他被嘲弄,被戏耍,被学生调戏,被儿女忽略。帽子里被扔进鸟粪,饭菜里被塞入钢丝球,蔡德贵依然相信着未来,坚信着那些钱即将改善他的生活,曙光就在不远处。

曙光破灭的时候是在那天晚上。

装修依旧不停,楼下那帮疯子还霸占着篮球场扭动着肥臀肉腰,同校同小区的那两个孩子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直到装卸队的到来。

装卸队身着淡灰色制服,头戴淡灰色鸭舌帽,笑得灿烂,体型庞大。

浩浩荡荡的队伍开进小区的时候蔡德贵曾混在人群里凑热闹,但因为年纪大了,体型又这么孱弱,很快就被挤出了队伍。

被剥夺了凑热闹的权利后,蔡德贵一直有点闷闷不乐,他认为那些装卸队一定是来路不明的坏蛋,说不定就是帝国主义的余毒。

蔡德贵总是把坏人们想得那么透彻,装卸队在小区里大展拳脚,一边收受着赞誉和好处,一边带走住户们的财产,很快就轮到蔡德贵。

在那张客户要求意向表上蔡德贵基本不识几个字,随便点了几个勾就上班去了,可等他回来的时候,蔡德贵发现老伴生前留给他的那个镯子不见了。

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样,蔡德贵那几个月都浑浑噩噩的,学生欺负的程度更大了,校长的剥削更严重了。

蔡德贵一直不开心的原因就是自己的另一部分被夺走,而再次开心的原因,则是捡到那个摄像机。

蔡德贵没见过什么电子设备,邻居家那个小孙子花了好久才教会他如何操作。

小孩子见他这么粗笨,故意告诉他这是侦探拿来跟踪坏人的,可蔡德贵没见过什么侦探,倒是见过那种战争时期的间谍,一听到这句话,蔡德贵从头凉到脚。

蔡德贵像是捡到宝一样,成天揣着这摄像机在身上,无论是去学校还是去哪,蔡德贵一直在想那个所谓的坏人究竟在哪。

蔡德贵有一天去找校长,忽然看见校长办公室门口聚着四个人。

看起来是四个学生。

第一反应告诉蔡德贵,坏人就在眼前。蔡德贵绞尽脑汁,手忙脚乱拍下了人生第一张照片。

蔡德贵除了在学校闲逛,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各个地方找那四个坏人,有一天蔡德贵实在是头疼得受不了,路过库房的时候忽然就晕倒了。昏昏沉沉中,只见一个身影放下一个麻袋似的玩意,朝自己伸出了援手。

蔡德贵看清了,虽然这个人好心帮自己,但他好像正是那四个学生中的一员。

坏人就在眼前,可惜没有枪。

当天晚上,蔡德贵拉住钱悯和朱驯,向他们询问起早上的事。

钱悯根据蔡德贵叙述的内容,脱口而出王泽山这个名字。

让钱悯没想到的是,一句无心之语竟可以让蔡德贵一直记到生命逝去那一天。

蔡德贵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找遍了,也没找到那个姓王的坏人。疲惫的时候蔡德贵总是执拗地想,姓王的肯定都是坏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刷完厕所后的一个无意之瞥,他看到了那个王泽山。

坏人就在眼前,蔡德贵赶紧抓住这一时机拍下照片,带来的是无比的快感。

仿佛在那照片里,王泽山已经被钉上了耻辱柱。

蔡德贵跟踪王泽山,偷拍王泽山,费劲心机抓王泽山,可每每机会就在眼前,坏人总是先行一步躲开追捕,这一度让蔡德贵心痛不已。

可心痛的还在后面。

某天早上,儿子打来电话说救急,要给他拨款,那个数字仿佛利刃穿心,蔡德贵愤怒地砸坏了家里的锅碗瓢盆。

中午的时候,医生给他打电话,总结了这十几年来的所有毛病:从肺癌,骨刺等等,这其实只会让蔡德贵心静如水。

但最让蔡德贵感到出离愤怒的,是医生说他有性病。

蔡德贵一句话没说,只是愤怒地砸坏了座机。

下午,感到万念俱灰的蔡德贵再次遇见帮老师搬麻袋里的资料的王泽山。

于是他灵机一动,晚上时分,他带回来的那些麻袋中只有一个是鼓囊囊的。

蔡德贵觉得他不能被看不起,窝囊了一辈子的人总会有光辉一刻,他需要向每个人证明,我还是那个会凭借自身的努力搏得精彩改善生活的骑士。

蔡德贵选择了他认为最特立独行的方式惩罚了坏人。

看着坏人发出阵阵痛苦的嚎叫,一滴滴痛苦的泪水,一声声哀嚎,一声声求饶,蔡德贵欣喜若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蔡德贵坐在天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看着坏人带着屈辱和悲伤离去,他看着楼下灯红酒绿,他看着那帮大妈奋力扭动腰肢,忽然觉得这辈子活得太有价值了。

突然一阵爆裂,楼上一户人家的窗户莫名炸了,直落地底。

蔡德贵突然站起来,高举双手,嘴边是链刃一样的笑容,他张开自己的身体,内心再次平静如水。

一个愁容骑士选择了最狂野的死法,他必向闪电和乌云证明,我叫蔡德贵。

蔡德贵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人。

——

一个星期后,丹柏市局接到了出警,学校里的一个学生坠楼身亡。

经过DNA确认,死者是王泽山。

案件经过整理后已正式移交检察院,一场持续数个星期的悲剧最终竟然以受害者的死结束。

死亡开始,死亡结束,然后变成路人嘴里的几口唾沫,变成屏幕里的几句字符,再变成纸张里的文字,生命竟被冷漠和淡然恶化成如此程度。

……相稔润站在解剖台前,注视着王泽山的眼睛。

父母的跪地痛哭,儿女的无情,校长的刻薄,造成悲哀的不是这些始终存在并且消解不掉的事,而是一把名叫傲慢与偏见的刺刀,爆裂无声。

“一个人总是可以善待他毫不在意的人,可是伸出援手的王泽山,得到的只是一个早就如行尸走肉般的快意复仇。”

巫凡看着揉着太阳穴的柳青炎,嘴唇翕动。

“受害者的沉默,往往是压垮人们神经的最后一发子弹。”

满屋的刑警,一声叹气也憋不出来。

……

至于城市的另一边,一家咖啡厅里,男人和女人在包间里你一嘴我一嘴的谈论,女人强硬些,总是抛出些古怪的问题。

“宇宙这么大,为什么卖我八万一平米?”

男人感到好笑,举起红酒瓶一饮而尽。

“问你呢,身上有多的钱没?那几个警察给的抚恤费有多少?”

不知道会聊着什么,但这几年总是聊着聊着就大打出手。

而这次没有吵架,剩下的只是漠然。

“他过得很惨,因为你非要买这套房子。他每个月只有两三千。两三千能干吗?只能跳楼了。”

女人看他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忽觉好笑。

“一点儿都不会说。大家不都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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