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小小年纪就不是省油的灯。

曹大妞耐着性子哄道，“要结婚的那户人家已经四个孙子了，现在就想要个孙女，尤其像你这样好看的小姑娘。”

哦，物以稀为贵嘛。胖丫点点头，她懂。

小姑娘虽然早慧，但毕竟只有五岁，听曹大妞这样说便放下了戒备。

不过，她眼珠子转了转，“那喜糖和花生还有红包都要归我？大不了，衣裳我穿完还给你们。”

裙子虽然好看，但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穿一年就小了，不划算。

糖果和花生带回来却可以和妈妈姐姐们一起吃，解解馋。

红包留着给大姐当学费。

曹大妞见她同意，大喜道，“好好，都依你，人家给的回礼家里一分不要。只要你去了好好表现，多给人家说几句吉祥话，东西都是你的。来伸胳膊，二婶来给你换衣裳。”

胖丫想着要到手的零食和红包，开心的说道，“二婶，没想到你人还怪好嘞。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您还找我，我一定不给您丢脸。”她拍拍自己的胸脯保证道。

曹大妞心里冷笑，面上却热情的应道，“没问题。”

穿好裙子，胖丫走到镜子前，美美的转了一圈。镜子里那个好看的小姑娘，是谁啊。

苗翠花看不惯她得瑟的模样，不耐烦的挥手，“你先回屋，等我和你二婶准备好叫你。”

对于奶奶的态度，胖丫不以为意，有钱挣就好。她去滚喜床，冲的又不是她。

大家相互利用呗，谁也不欠谁。

胖丫转身就出了堂屋。不过，小姑娘终究留了个心眼。

回了南屋，站了一会儿，她便又悄悄折返。蹑手蹑脚走到堂屋窗户下，支起脚尖，侧耳倾听屋子里的动静。

“娘，你明明不喜欢胖丫，干嘛把大好机缘让给这臭丫头？”曹大妞的声音里有几分不满。

苗翠花不咸不淡道，“就她八字合得上。”

曹大妞却不以为然，“不就是个八字？我家春喜的肯定也能行。”那户人家需要啥样的八字，她家春喜就是啥样的。

苗翠花斜昵二儿媳一眼，讥讽道，“你真舍得？”二房俩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

曹大妞闻言有几分纠结，片刻后咬咬牙，“只要春喜能过上好日子，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我家春喜长得也不赖，嘴巴又甜。等我闺女去了他们家，那两口子肯定喜欢我闺女喜欢的不得了。”曹大妞越想越觉得划算。等他们把她闺女养大了，她再给认回来。

苗翠花满脸嘲讽的看着二儿媳，嗤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当人家傻，就你聪明，就你会算计？”春喜都十岁了，谁会抱养年纪这么大的姑娘。

“再说，你当那张月英是什么好东西......”

张月英，张月英——

啊，胖丫抱住头猛的蹲下。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仅仅听到她的名字，她就如此心慌恐惧？

“谁？”屋子里婆媳俩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冲了出来。

苗翠花面无表情的盯着蹲在窗户下抱头痛苦的孙女，目光闪了闪，“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娘家邻居的表亲想领养个女娃，你年龄八字正合适，今天我送你过去见见人家。”

当然，张月英要能相中，人就直接给她留下。

胖丫听完拼命的摇头，“我不去，我有娘有姐姐，我不是孤儿。”只有孤儿才需要人家养。

“这可由不得你。”苗翠花皮笑肉不笑，“我徐家不养闲人。”

胖丫抬起头大声反驳，“我没让你养，我妈每天都下地，我妈会养我，我大姐也不会不管我。我也不是闲人，家里的猪都是我喂的。你凭什么卖我？”

什么领养，屁嘞。

老妖婆肯定看她模样长得俊，想把她卖掉换钱呢。

苗翠花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老高。她懒得跟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啰嗦，上前拽起胖丫就要往外拖。

胖丫却不是好对付的，一屁谷蹲坐在地上，冲着她奶奶伸过来的双手又抓又咬。

膀大腰圆的苗翠花竟一时拿她没办法。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她对着身后的儿媳妇吼道。

曹大妞回过神，急忙上前和婆婆一起抓人。今天这事啊，可一定要成，不然他们两口子肯定又被逼着给小姑子凑嫁妆。

胖丫脑袋瓜再聪明，力气再大，终究不过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哪里弄得过两个五大三粗的成年人。

很快便被婆媳俩抓在手里。

就这样苗翠花还不放心，从厨房里找了根麻绳把她的双手双脚捆了起来。

胖丫细皮嫩肉的手腕很快被勒出红印。

曹大妞见状有几分担心，“王家不会有意见吧？”张月英嫁的夫家姓王。

苗翠花冷笑，“你真以为张月英是诚心抱养闺女？”

那还能有假？曹大妞愣住。

听说当年张月英生第一胎时难产，孩子最后保住了，子宫却被拿掉。

如今他们家只有一个儿子。

虽然前几年开始施行计划生育，但他们这山村，天高皇帝远，家家户户基本上都两个孩子起。

宁肯交罚款。

像她，就生了仨。

“走了，趁着天还早，赶紧把人送过去。”苗翠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挣扎不休的小孙女。手脚都被绑住了，还不老实，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祸害。

果然，送走她的决定是对的。

徐家村村小—全名徐家村希望小学。一共有七个年级，分别是半年级，一年级到七年级。

初中学生们便要去镇上就读了。

这天，才第二节课，徐招娣心就开始发慌。

她摸了摸肚子，不该啊。早晨分给大房的虽然依旧是掺了玉米面的杂粮馒头，但她硬是顶着二婶的白眼多拿了几个。

徐家日子在宝水村算过得不错的，家里其他人吃白面馒头，分给大房母女几个的却一直是杂面的。

行，她不计较，谁让她们没爹呢。

但杂面馒头总要管饱吧？

都九十年代了，还有人吃杂粮呢，说起来也是可笑。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出自北宋的一位诗人，意思是......”

讲台上，年过半百的许校长兼语文老师正讲得激情澎湃，徐招娣却无心听讲。

她想起小妹昨夜的话，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不行，她得回去看看。

“校长，我想跟您请个假，回家一趟。”趁着同学们在背书的功夫，徐招娣悄悄来到讲台前。

许文才看她脸色不好，又联想到她的年纪，顿时“恍然大悟”。

他大度的摆摆手，“行，你赶紧回去吧。不过招娣，老师跟你说啊，期末考没几天了，你不能仗着学习成绩年级第一，就掉以轻心啊。我跟你说啊，虽然你在咱们学校数得上，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你懂吧，最后关头千万不能松懈。不过你也不要灰心，老师还是看好你的，只要你继续努力，考取镇上的重点班还是大大有希望的......”

徐招娣耐着性子听完许校长的肺腑之言走出教室时，已经快10点了。

她加快脚步往家里跑去。

四年级的教室里，二丫正在开小差。暑假快到了，等大姐带她们摸知了挣到钱，不知道能不能求她给她买个发夹。

同桌今天带了个粉色的发夹，真好看呢。

老师讲的课她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只顾着盯着同桌的脑袋发呆。

同桌都被她盯得不好意思了，无聊的往外面瞧去。

咦，那个女孩子是？

“二丫，二丫，那是不是你大姐？她要去干啥。”同桌拿铅笔戳戳二丫的胳膊，指着窗外道。

二丫也急忙扭头。哇，真是她大姐呢。她不好好上课，去做啥。

大姐可从来没逃过学，尤其最近要期末考了，大姐憋足了劲想考上镇中学的实验班。

“你大姐脸色似乎不好看。”同桌提醒道。

嗯？

不行，她得去看看，二丫扔下手中的铅笔，撒丫子冲出了教室。

“徐来娣，你干什么去？”身后传来老师的怒吼。气死他了，现在的孩子们越来越不听话了。当着他的面都敢逃课......

气死了。

不行，他告校长去。

*

姐妹俩一前一后冲出了校园，到家的时间差不多。

到了家门口，大丫赶紧上前推门，急着进去看看小妹如何了。

只是......

她试了三次，门都推不开。

“从里面锁了？”二丫一脚踹了上去，门纹丝未动。

大白天的，为何锁门。

大丫眯眼，肯定是出事了。到了这种时候，她反而冷静下来。

“二丫，我们必须想办法立刻进去。”

二丫点点头，转身开始爬墙。徐家的院墙将近两米高，但对从小爬树惯了的二丫来说，小事一桩。

“徐来娣，你逃课回家，为的就是爬墙？”追来的许校长气喘吁吁的质问道。

接到任课老师的投诉，再联想到他的学习委员不同寻常的凝重神色，担心俩姐妹遇到啥事的许文才便赶忙追了过来。

没想到正好撞上学生在爬墙头。

看这潇洒的姿势灵活的身手，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校长，您来得正好，麻烦你往咱们村村南的自留地跑一趟，叫我妈立刻回来，我妹妹可能出事了。”大丫上前拽住许校长的胳膊恳求道。

许校长一愣，他明明是来抓逃课学生的，反被命令了？

不过知晓徐招娣的品行，又看她一脸郑重，许校长转身往村南跑去。

得，他这个校长就替她们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