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终于翻进了院子，来不及观察家里的动静，立刻打开大门，等在外面的大丫急忙冲了进来。

“你们俩不好好上课，怎么回来了？”见到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姐妹二人，苗翠花眉头一皱。

说完，她狠狠瞪了曹大妞一眼。磨叽你娘的个定，又不是送你去相亲，涂个屁的脂抹个屁的粉。

耽误了她的时间。

姐妹俩却顾不上搭理苗翠花，心疼的看着蜷缩在地上，双手双脚被绑得死死，嘴巴还被堵住的胖丫。

二人赶紧上前给小妹松绑。

“为什么这样对待小妹？”大丫愤怒的质问道。

二丫同样怒容满面，望着小妹手腕脚踝上被勒出的一道道红印，难过的眼泪都要落下来。

她家胖丫啥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大姐二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奶奶和二婶骗我，说要带去给人家滚喜床，还给我准备了新衣裳。后来她们说漏嘴，我才知道，她们是要把我送给坏人养。坏人会打我骂我，还不给我饭吃，我都梦到了。大姐救我，我不要离开你们。”胖丫被拿掉嘴里的抹布后，立刻大声控诉道。

闻言，大丫愕然的同时，又不是很意外。她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当年四丫五丫出生后，奶奶便迫不及待想把姐妹俩送人，是她拼命拦着，才护住了俩妹妹。

四丫五丫在家里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好歹有娘，有她这个当姐姐的护着。

可送给别人，别人虐待她们怎么办？人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再把她们撵出去怎么办。

人家不给她们书读怎么办。

这些年，为了不让奶奶嫌弃大房，为了不让家里人觉得她们姊妹几个是累赘，她一直在想方设法挣钱。

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那么，这些年的隐忍，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么。

一场空啊。

大丫抬起头冷冷的盯着苗翠花，“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把胖丫送人。”

苗翠花愣住，大孙女向来柔顺懂事对她几乎算得上言听计从，还是第一次用这般口气跟她说话。

“轮不到你不同意，我才是一家之主。”苗翠花暴跳如雷，“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好不容易把你们养大，如今翅膀硬了，都敢反抗我了？”

真是反了天，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的。这个家有她说话的份？

“吃你的，喝你的？奶奶，骗别人没关系，不要最后连自己都骗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最终，害的是你自己。”大丫意有所指。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跟徐家人撕破脸。她才十二岁，太弱了，护不住娘和妹妹们。

希望奶奶可以及时醒悟，悬崖勒马。不求对她们姐妹多好，她只暂求一个容身之地，住杂物房也罢吃杂粮馒头也好。

在积蓄足够的力量之前，她们不得不低头。

“你，你什么意思？你个丫头片子不会以为你上山砍几斤柳条，捉几只知了，就能养活那几张嘴吧。”苗翠花显然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一时没弄明白孙女话里的意思，但不妨碍她恼羞成怒。

“徐家除了种地并没有其它进项，家里的柴米油盐都靠着地里的产出。奶奶我问你，地是谁在种？”大丫耐着性子提醒。

苗翠花眉头一皱，终于明白了孙女话里的意思，“你威胁我？”俩儿子不成器，俩儿媳更是好吃懒做，地里都指着大儿媳。

只是丫头片子还是太嫩了些，以为凭此就可以拿捏她？

大房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这些年没有家里人护着，她们娘几个早被外头人生吞活剥了。是她们离不开徐家，而不是徐家离不开大房。

既然如此，在徐家一天，就要受她这个奶奶辖制一天。

“奶奶，我不是在威胁你，只是希望您认清事实。我们姐妹几个并没有靠您养，更不是徐家的累赘，您无权卖掉我妹妹。”大丫面无表情道。

“什么卖掉，干嘛说那么难听。”曹大妞从旁插嘴，“是领养。大丫你还不知道吧，哎呦我跟你说，要抱养胖丫那户人家可有钱了，顿顿都能吃上肉。胖丫是跟着去过好日子呢，你可不能坏了你妹妹的前程。”

躲在二姐身后的胖丫此时忍不住站出来大声反驳，“真的吗？二婶，没想到你人还怪好嘞。这样的大好机缘不给自家闺女留着，反而让给隔房的侄女。改天，我可得给您出去好好宣传宣传。”

二丫也附和，“对啊，让你家春喜去吧，你当娘的，可不要毁了闺女的大好前程。”

曹大妞翻个白眼，大房几个丫头片子一个比一个嘴皮子利落。

她是不想么，人家没看上她家春喜啊。不过听婆婆刚才那意思，张月英似乎不是个好的。

算了，算了，没必要冒这样的险。不过胖丫嘛，是一定要送过去的，不然小姑子嫁妆从哪里出，回头还不是落他们头上。

“大丫，你书读得好，可不要做捡了芝麻丢西瓜的蠢事。送走胖丫，你们姐妹四个才有活路啊。

胖丫是你妹妹，可你不止她一个姐妹，你还有二丫三丫四丫要照顾。奶奶答应你，只要你同意送走胖丫，我绝不会再动其他人。”苗翠花半是引诱半是威胁。

“不要送走我，我会听话的，我会乖的。大姐，我再也不缠着你买糖买花了。”胖丫有几分害怕。

她奶奶真的是太恶毒了。

“傻瓜，姐姐怎么可能答应，你们姐妹四个一个都不能少。”大丫赶紧弯腰安抚小妹。

“放心吧，只要二姐在，拼了老命，也会保护你。”二丫也摆着胸脯保证。

胖丫这才安心的点点头，继续躲回二姐身后。

徐招娣安慰完妹妹，转身语重心长的看着苗翠花，“奶奶，丢了西瓜捡芝麻，因小失大的是你吧？您仔细考虑考虑。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逼急了，她不介意带着妈妈和妹妹离开。

这些年，家里人是如何待她们大房的，她一清二楚。住漏风的屋子，吃杂粮的馒头就算了。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脸，都要卖人了。

那么她多年的隐忍，还有什么意义。

忍让这么多年，不是她好性。

苗翠花勃然大怒，“你又威胁我？真当没了你娘，我徐家就不收粮食了？可是没了我徐家庇护，你们娘几个喝西北风去。”她可俩儿子呢，老头子也还干得动。

谁怕谁。

徐招娣微怔，今日之事恐怕真不能善了。真要带着妹妹们离开徐家吗，她能护住大家吗。

可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它法子了，她不可能让奶奶卖掉妹妹。

见双方僵持住，曹大妞赶紧上前打破沉默，“大丫，你奶奶送走胖丫也不都是为了你们姐妹四个？眼看你就要上初中了，四丫也要读小学了，还有三丫四丫的学费，从哪里出？”

她利诱道，“你学习成绩好，胖丫去了王家后要是能好好表现，将来你上大学，学费也有着落了。”

大丫嗤笑，“为了有学上，便要亲手卖掉自己的亲妹妹？这样的事，我可做不出来。当然，二婶你要是为了供狗剩狗蛋俩堂弟读书要卖掉堂妹春喜，作为隔房的侄女，我也不会拦着。”

狗剩，狗蛋是曹大妞的儿子，跟四丫五丫一样，双胞胎。当初生他俩时，曹大妞没少受罪。因此，对俩儿子平时宠的很，但对唯一的闺女春喜也很疼爱。

此时听大丫这样说，她气得浑身哆嗦，“我们二房又不是绝户，才不会卖闺女。”

“我大丫就是带着几个妹妹去讨饭，也绝不会卖妹妹。”大丫毫不犹豫的回呛。

“跟她个丫头片子啰嗦什么，只要我苗翠花活着一天，这个家就轮不到她做主。”苗翠花见大孙女软硬不吃，彻底失去了耐心。她抬头看了看天，眉头紧皱，她可答应今天把人送过去的，快来不及了。

做人不能食言。

“带上胖丫，走。”苗翠花吩咐儿媳妇。

眼看奶奶油盐不进，死活要送走胖丫，大丫也彻底怒了。

“大姐，大姐，救我，我不去什么好人家，我要跟你们在一起。”胖丫见奶奶和二婶又要动粗，吓得脸色苍白。

大丫和二丫急忙将她护在身后。

“胖丫有娘，她不是孤儿，不符合国家领养政策，你们此刻的行为是犯法的。不要以为天高皇帝远，便可以为所欲为。”大丫眯眼瞪着眼前二人，护着胖丫往后退。

胖丫抱紧了大姐的大腿，满脸惊恐。她虽然聪慧，又伶牙俐齿，但毕竟是个五岁的小孩子。

碰到这样的事情，除了恐惧就是害怕。

哼，苗翠花冷笑一声。

什么法啊，什么律啊，她不懂，也不想懂。这种事在农村多了去了，有哪个被抓走。

脚步丝毫没有停下。

见二人步步进逼，二丫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推开走在最前面的曹大妞，“滚开，不许靠近，我不会让你们卖掉小妹的。”

曹大妞被她推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这可由不得你。”她狞笑道。早知道二丫头力气大，没想到这么大。

见她又要上前，二丫急忙挡住她的去路，不许她接近大姐和胖丫。

曹大妞脾气也上来了，伸手就要扇二丫。二丫闪身一个躲避，让她再次扑空。

曹大妞很快又扑了上去，这次二丫没躲过，生生挨了她一巴掌。但二丫也不是吃素的，反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并拽住对方头发不放。

见儿媳妇和孙女扭打在一起，苗翠花便想趁机把胖丫抓手里。

大孙女不足为惧。

徐招娣带着胖丫左躲又闪，但她不过一个瘦弱的普通姑娘，哪里干得过五大三粗的苗翠花。

二丫也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她虽然遗传了她娘的大力气，但毕竟才十岁，对付一个曹大妞已经捉襟见肘。

“胖丫，大姐......”见小妹被奶奶捉在手里，大姐被推倒在地，脑袋撞上墙上额头出了血，她怒不可遏的吼道。

“你缠住二丫这臭丫头，我把人先送过去。”苗翠花制住了大丫后，对着曹大妞交代道。

王家住城里，只要把人送过去，便算大功告成。俩臭丫头再闹腾有啥用，知道王家大门朝哪里开不。

“娘，你快去，别忘了带那啥回来。”曹大妞跟二丫干架的间隙，不忘提醒。

苗翠花不耐烦的挥挥手，“我知道。”只要把胖丫送过去，她闺女的嫁妆就不用发愁了。

闺女订亲的那户人家是吃商品粮的，未来女婿在国营企业上班。

不多给儿点陪嫁，闺女到了婆家没底气。

“大姐，大姐，你怎么样？胖丫胖丫......”眼见姐姐昏迷在地，小妹要被带走，二丫痛不欲生的喊道。

声音绝望又沙哑。

都是她太没用了，救不下妹妹。

正在她万念俱灰之时，徐家的大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了。

二丫精神一震，往门口看去，“娘，娘快救命啊，奶奶和二婶打伤了姐姐，还要卖掉胖丫。”

她大声喊道。

叶真真进门后，看着被婆婆抓在手里的小女儿，以及趟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大闺女，脑袋嗡的一声。

“娘，娘，救我，奶奶要卖掉我。”胖丫哭喊道。

扔下手里的锄头，叶真真便冲着苗翠花扑了过去。

大儿媳来势汹汹，苗翠花赶紧把提在手里的胖丫扔到一旁。二丫不跟曹大妞对打了，赶紧过来救姐姐和小妹。

“二姐，二姐，去把门关上。”胖丫推了推二丫正在给她解绳子的手，急忙说道。

嗯？二丫看着跟奶奶战在一起的妈妈，很快明白了过来，立马往大门冲去。

“喂喂，我还没进去呢，咋就关门。”被关在门外的许文才十分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