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

邱羽看得心惊，身子不受控制就要上前去扶，岂料指尖触碰萧御明霎那，眼前一切骤然如被灼烧般破开无数焦黑孔洞，紧接着哗啦啦一阵竹片碰撞脆响，整片雪原如同一幅被揉皱的画卷，扭曲收拢着眨眼间化作一道刺目白光，缩入一卷漂浮半空的竹简后掉落地面。

邱羽顿时惶急：“这是怎么回事？后来呢？宗主，宗主他怎么样了？”

“宗主体内毒素已经得到控制，只是伤势过重，目前尚未苏醒。”姜乾拂尘轻晃召回竹简，叹了口气继续道，“方才你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录事官所记录已经发生事情的影像，忘了与你说，录事卷轴显形过往时不可触碰，各大派录事官为了防止别有用心者擅自篡改纪实，旁人触之则术法消散立即封卷，直至录事官本人亲自开启后才可再次阅览。”

邱羽当即变了脸色，姜乾试了几次破解无果后将卷轴收入袖中：“无妨，事发时我不在场，既然卷轴术法失效，后续便由她说与你听吧。”

“她？”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身形瘦小的女修从暗处闪至近前，身法之快悄无声息，足以见其修为之深，她先是向姜乾行了一礼，对邱羽拱了拱手，道：“在下苍南药宗秦依，见过邱师兄。”

姜乾点了点头：“这位是苍南派掌门之女秦依，她与你同出一族，算起来，应是你的表亲。”

邱羽登时瞠目结舌。

姜乾正要继续说下去，秦依却先开了口：“叔叔，此事可暂且不谈，还是先说眼下更重要的事吧。”

姜乾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再言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话语。

尽管心中疑惑万分，想到目前轻重缓急，邱羽还是强忍着追问的冲动表示了默认。

“此事略微复杂，我便长话短说。”

原来，当时萧御明吐血昏死过去后，公孙业第一时间召来药宗修士将他带去疗伤，众修士沉寂了一阵，得知宗主虽伤势过重，好在并无性命之忧，不多时便再次发出骚乱。

这次生事的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这小门派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玖夜扮成白忆秋时居身的门派——乌啼镇的金林门。

众人好不容易拉开扭打成一团的数十修士，萧御明不在，公孙业便担起了领头的主持者，一番盘问下来才终于知道，原来金林门有弟子发现，一直煽动针对九皋山言论的是寒凛山的几名内门弟子后上报黎平安，黎平安气不过便找那些人理论，质问他们为何平白无故屡屡污蔑邱羽污蔑九皋山，谁知对方看他年老体弱又衣着寒酸，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仅出言不逊羞辱，甚至还动手推倒了年过半百的黎平安，导致他摔折了一只胳膊。

金林门的人当时就不愿意了，两拨人你来我往骂了几回合，不多会就打了起来，随着两派参与的人越来越多，闹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大，这才终于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听到这里，邱羽心中不禁一阵五味杂陈，当年乌啼镇除魔委派，他虽参与其中，但只与黎平安不过几面之缘，对这位掌门的映象也没有太多，原本也把这些人当做NPC交付完任务转头就忘，谁知人人都断定他邱羽十恶不赦坏到骨子里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为他说话的，竟然会是他们。

想着，他扯动嘴角无奈一笑，秦依并没有打断询问，只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讲了下去。

公孙业安顿好受伤的黎平安，岂料对方冷然拒绝，还骂他是个伪君子，公孙业本就常年一副和煦笑脸，对谁都是宽宏大量的好脾气，这次也没有发作，大手一挥不计前嫌，还特意嘱咐人好生照顾金林门的伤员。

这样一来，除了九皋山的人外，雪原上最后一群愿意为邱羽打抱不平的人也被请了出去，话题自然而然再次回到了邱羽和魔尊的关系上来。

公孙业立在高处，大声宣告自己在这半个多月中的所见所查，面对九皋山莫衷一是的质询，他的每一个回应都太过清晰有据，口诛笔伐，几乎句句都将邱羽与九皋山一起，定罪为与魔尊勾结，戕害凡界的蝇营狗苟之辈。

而其中最为言之凿凿有三：

其一，九皋山口口声声表示冥川异动当日，天穹出现荧惑与五星并存的奇异天象，可据各大派司天监所报，当日分明无任何一派观得如此天象。退一步再讲，就算作是九皋山司天监长老手眼通天技高一筹，既然观测到了为何不广告四大派，反而选择刻意隐瞒？

其二，才隽大会经纶考核结束当晚，有寒凛山弟子看到校场外萧少主与白忆秋争执，而随后校场突然发生爆炸，三人紧接着消失不见，不多时司南指出魔气大盛，他便看到姜乾带人往后山竹林而去，那弟子留了个心眼悄悄跟上，亲眼所见姜乾分明看到白忆秋召出弑神剑，却故意引开随行弟子拖延时间，此番作为又是何种居心？

其三，萧御明修为强悍，九皋山中又有当今修真界最强战力姜乾坐镇，如此竟会看不出一个小小的易容法术？九皋山分明早已知晓邱羽重生并且与冥川异动有所关联，魔尊乔装入派，不仅刻意欺瞒诸位仙门还允许两人一同参加才隽大会，导致孤鹜岭数百修士惨死，镜门打通魔域，各大派新秀死伤惨重，修真界元气大伤。

“这……”邱羽有些哑然，原来萧御明姜乾早已把他和玖夜两人的身份摸了个透彻，公孙业的举证实在太过犀利，但同时也是他的疑惑所在，既然早就知道一切，姜乾与萧御明为何还要反其道而行，直接把他杀了岂不更加保险，难不成还能指望靠他拯救世界不成……

想着，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姜乾，却发现他此时也正蹙眉定定看着自己，没由来的心虚让他慌得赶忙别开视线。

秦依继续讲述，彼时萧宗主重伤昏迷，姜乾并未在场，公孙业一连串的质问让九皋山哑口无言，人们几乎已经彻底相信这一切都是九皋山与魔域狼狈为奸所为。

也正是因此，作为九皋山掌门的萧御明已经没有资格再担任修真界大宗宗主之位，加之他曾亲口所言自愿退位，寒凛山剿灭魔族有功且本就实力强悍，因此公孙业民心所向，成了大宗当下新的主心骨，并以勾结嫌疑为由剥夺了邱羽才隽大会魁首，宣布柳如嬿为第一，除拜入姜乾门下外带走了包括灵石和仙剑在内的所有魁首奖赏。

“这不合理。”听到这邱羽只觉得荒谬至极，没忍住出声打断。虽然他也不明白九皋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公孙业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明显在误导视听，对九皋山的声讨本就是莫须有，况且就算宗主自愿退位，按照书中设定，第一顺继承者应该是身为宗主嫡子的萧天时，只有萧天时主动放弃才能进行下一步修真界大选，他到底是何用心，分明昭然若彰。

秦依面无表情：“不合理又能怎样？眼下人们已经坚信九皋山有罪，即使它并非事实，他们也只会顽固相信他们自己愿意相信的罢了。”

邱羽还想辩解，就在这时，一只游隼扑腾着翅膀停在了他的肩头。

“陨星？”他猝然眼皮狂跳，“柳师姐呢？她肯定也知道这并非事实的，她去哪了？少主和她一起回去了的，他们没有说出事实原委吗？”

“回去？”一直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的翠虬忽然喊出声，“你还不知道吧？柳妹妹飞升了！我们人都还没到九皋山呢，这雷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要不是我和你那什么萧少主拼死护法，整个华邕城都要给夷为平地！”

“什么？”

“哼，我真是倒霉透顶，先是被抓又是被雷劈，你跟玖夜倒是雅兴，窝在魔域卿卿我我，外面的事那是一点都不关心啊。”

“……”

翠虬一阵牢骚，也不管姜乾和秦依已经明显面色不虞，仍旧自顾自继续嘟嘟囔囔道：“你那个少主是真的讨厌，柳妹妹飞升后他非把我揪回九皋山，正好赶上那个公孙业上位大典，这蠢货脑子一热就去大闹，结果你猜怎么着，被当成你的同党，当众闹事还妄图刺杀新任宗主，二话不说关牢里去了。”

似乎终于忍到了极限，姜乾一道噤声发诀捏出，翠虬叽叽喳喳的聒噪登时消失，两片嘴唇紧紧粘在了一起，只能呜呜呜着发出不满的抗议。

姜乾冷哼一声，对邱羽道：“正是如此，这也是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我问你，五年前你重生于世，是否是被一人唤醒？”

心脏骤然狂跳，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邱羽想故作镇静，殊不知脸上明显的惊惧已经给出了答案。

姜乾拂尘一甩，缓缓道： “当年其实是她将你招魂入体，读取了你所有记忆，同时替换掉了你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东西。”

“也就是那个，被你唤作‘系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