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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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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前一段时间出差,买回一套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磁带。柴可夫斯基一生共创作了六部交响曲,每一首都与众不同、个性鲜明、构思奇特。《G小调第一交响曲》(又称《冬之梦》)描写俄罗斯冬季的美妙景色,寄托了青年的梦想和情怀。《C小调第二交响曲》和《D大调第三交响曲》简直就是俄罗斯民族性格的音乐再现。《F小调第四交响曲》是柴科夫斯基诉说着他对梅克夫人的思念,而《e小调第五交响曲》表现历经苦难的人们的生命和欢乐,展示了对命运的抗争。《b小调第六交响曲》是一部感人至深、发人深省的作品,我一连听了好几天。那撕心裂肺的旋律,写尽人生的恐怖、绝望和悲观,揭示了一个永恒的真理:人们为生存而四处奔波,但是生活中的欢乐却转瞬即逝,只有死亡是绝对的、无可避免的。尤其是《悲怆》的第四乐,它那呜咽凄凉的旋律烘托出的是一个经受着百般折磨的灵魂,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弦。

老徐以前曾对我说他们一起分配来的同学中有一位叫周帆的人思想活跃、口若悬河,恐与我有缘,但是我们一直未有机会相识。时光轮回,在深秋的一天晚上,老徐终于带着他来见我。但见此人身形瘦高,满脸皱褶,显得老气横秋。他生着一张马脸,深眼窝,长鼻子,鲶鱼嘴。他不修边幅,头发散乱,满面粉刺,一口黄牙。他戴一副深度金边近视镜,看人有些直眉瞪眼。老周举止放浪形骸,神情怪异,自命不凡。他也喜好读书,但是读的乱七八糟、不求甚解。他也好谈古论今,但是浮皮潦草、似是而非。

大家落座,相互自报姓字名谁,然后就海阔天空,一顿乱侃。言谈中,他自称是祖籍辽宁的满人,对大清十二帝津津乐道、如数家珍。我偷眼观瞧,这位的面相还真与爱新觉罗·努尔哈赤有些相像。谈到努尔哈赤横刀立马、艰辛创业的历史,他就面红耳赤、两眼放光。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我的床铺下面。然后他嗖的一下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我的床前,一弯腰从床底下掏出那个被遗忘在角落里、满是灰尘的维纳斯塑像。这尊塑像是那一年离开上海时丽蓉姐送给我的纪念物,因为无处摆放,就委屈它独居一隅。老周把维纳斯塑像捧在手里,提起衣袖爱恋地掸掸上面的灰尘,再左右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喃喃地说到:“她好歹也是一个女神,你既然不怜香惜玉,那就让我收留她吧!”我点头称是。老周把维纳斯石膏像带回宿舍后还真恭恭敬敬地摆在床头,每天都上下打量几回,据说这样可以缓解他的相思之苦。

自认识之后,他时常来找我侃大山,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国家与革命,政治时事,无所不谈。当然也少不了谈及人间烟火,男盗女娼,鸡鸣狗盗之事。老周一开口就滔滔不绝,说的天昏地暗。你若不打住,他可以不吃不喝谈上三天三夜。他与我相见恨晚,视我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颇愿意跟我胡侃。他看见我独居一室,于是提出要与我同住,这样可以随时乱侃。我不好拒绝,点头同意。

老周也是个性情中人,有时候真假不分。看完电影《早春二月》,他觉得自己的形象应该像肖涧秋一样。于是,他就买了一条肖涧秋戴的那种大围巾,头发也理成肖涧秋的发型。上下班时他就围着那个大围巾,脑袋微侧,按照他想象中的肖涧秋步伐走路,颇有点邯郸学步的味道。人们在背后窃窃私语,他昂首挺胸,不屑一顾。

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我们俩外出聚会。酒饱饭足之后,由他骑自行车带着我返回宿舍。那天我们都喝了不少酒,已经这个有点醉马咕咚的,老周骑着车也是一步三晃。道路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十分滑溜。我们边走边说,乐在其中。走着走着突然间就见前面电光一闪,接着就听到咣嘡一声巨响,我们好像碰上一块巨石。我顿时感觉到好像山崩地裂、天旋地转,呼啦一下我的身体就好像被一只手给猛地拉了一下,嗖的一下就从自行车后座上滚落下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两眼直冒金星,几乎不省人事。一阵刺骨的寒风让我清醒过来,我爬起来手搭凉棚盆一看,但见我的自行车已飞出几米之外,自行车的旁边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在试图爬起来。等到那个影子爬起来后,我定睛一瞧正是老周。只见他手捂胸堂,呼哧大喘,呲牙咧嘴,痛苦不堪。再看路的另一侧,有一辆单人摩托侧翻在那里,车底下也压着一个小伙子。原来,就在我们骑自行车由北向南走的时候,突然对面过来了一辆摩托车。这个驾驶摩托车的小伙子是个飞车党,他正全速冲刺。不料道路湿滑,路灯黯淡,他偏离了道路,就向我们冲过来。这个家伙还是极力设法躲避、刹车,因此摩托车是在最后的强弩之末时撞上我们的自行车,他自己也翻到在一边,被压在车下动弹不得。再看我们的自行车,大梁已经拱起。看来这次是摩托车是借着惯性撞上我们的,我们真是捡了条命。如果我们迎面全速相撞,那肯定是骨断筋折,后果不堪设想。这飞来横祸,真是始料不及。但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过这次事故,还是让我们遭受了皮肉之苦。我的屁股疼了好几个星期,老周的胸痛持续一两个月后才渐渐恢复过来。那个肇事的小伙子愿意承担责任,我们也没有过度追究,最后让他赔偿损失了事。

数九寒天的时节,老周在一个朋友聚会上见到了一位姑娘,一下子就坠入爱河,不能自拔。回来之后,他每晚必念叨这位心爱的姑娘。老周自认为自己是英俊小生,风流倜谠。他对异性的兴趣非同凡响,念念不忘花前月下、怀抱佳人。老周后来搞到一张那位姑娘的照片,揣在怀里如获至宝。这位姑娘其实相貌平平,虽然略有气质。这位姑娘芳名叫袁丽,从事编辑工作。每当老周对我谈起他的梦中情人时,总是声调微颤,柔情似水,就犹如他已把那位美女搂在怀中。他常常对着照片喃喃自语,有时甚至带着哭腔深情地重复呼唤她的芳名:“袁丽,袁丽,多么好听的名字!”。看起来这位老周还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其实这位女士根本没看上他,老周是单相思,一厢情愿。最后袁丽明确拒绝了他的爱意,老周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好几天不思茶饭,精神恍惚。他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片痴心又才华横溢,这位袁姑娘凭什么就不钟情于我?最后,他痛定思痛,想明白了。一天晚上他拍案而起,扬起高傲的头颅发誓说:“你袁丽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长得也不怎么样,我要找一个比你漂亮十倍的女人做老婆!”

从此,老周将他直勾勾的目光盯上了他们车间的一位女工。此女果然生得是如花似玉,楚楚动人,有沉鱼落雁之容,犹如貂蝉在世。她身材窈窕,风姿绰约,齿白唇红,肌肤细腻,目送秋波,只是她文化低下,粗通文墨。虽然如此,此女也非等闲之辈。她水性杨花,甚是风流,与多人关系暧昧,坊间多有传言。不过老周不计前嫌,疯狂追求。老周常说“女人嘛,关了灯脱光之后都是一样的”。最后他锲而不舍,终于得手。他们喜结良缘,生出一子。

老周特立独行,皮糙肉厚,确实是个怪人。

1984年10月,十三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全会一致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这个决定阐明了加快城市为重点的整个经济体制改革的必要性、紧迫性,规定了改革的方向、性质、任务和各项基本方针政策,是指导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纲领性文件。这个报告指出改革是为了建立充满生机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增强企业活力是经济体制改革的中心环节。为此需要建立自觉运用价值规律的计划体制以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建立合理的价格体系以充分重视经济杠杆的作用。还要实行政企职责分开,正确发挥政府机构管理经济的职能,建立多种形式的经济责任制,认真贯彻按劳分配原则。积极发展多种经济形式,进一步扩大对外的和国内的经济技术交流。最后强调要起用一代新人,造就一支社会主义经济管理干部的宏大队伍。

我认真研读了这份报告,感觉到一个新的浪潮已经到来,一个新的机会已经出现。因为《决定》提出要积极发展多种经济形式,进一步扩大对外的和国内的经济技术交流,起用一代新人,造就一支社会主义经济管理干部的宏大队伍。

自从搞三期项目的可行性研究报告,我开始对经济和企业管理问题发生浓厚的兴趣,感到这是一个大有前途的领域。所以,我必须审时度势,有所行动。

时光如梭,三期项目的落实渺无音信,大家开始窃窃私语。郑工倒是稳如泰山,不动声色,依旧东奔西跑,夜不归宿。一个寒风阵阵的早晨,我们的办公室来了一位客人。但见此人中等身材,四十五岁上下,体格健壮。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面色白净。他言谈自信,滴水不漏。他举止从容,不紧不慢,说话略带江浙腔。郑工给我介绍说,这位叫黄大潮,是大唐设计院的项目负责人,此次来厂里是洽谈热电站项目的。闻听此言,我大喜过望,立刻就明白了郑工又立新功,搞了一个新项目。这样,我们又可以大有作为了。

原来,像我们这样的大型企业,都需要自备一个大型热电站,以满足生产的需要。以前这样的热电站都是用煤炭作燃料,因此效率低,污染大。因此曾几何时,国家一度鼓励大型热电站用重油作燃料,这样与用煤炭作燃料相比效率高、污染低。既然上面号召,下面便大张旗鼓的开始了烧煤改烧油的改造。然而风云突变,据说根据新的调查,发现烧煤改烧油的做法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谁说中国石油资源富裕?中国实际是个贫油国家。就凭这点石油资源,这种烧法那还了得。石油全烧光了,还搞什么四化建设。于是,国家计委就下发了文件,要求凡是有煤资源的地方,一律把热电站的烧油锅炉改回到烧煤锅炉。

我们厂完全符合这个条件,因为我们厂附近就有一个大煤矿。根据厂子的现状和未来发展,我们需要一个装机容量25万千瓦的热电站,这相当于一个中等规模的火电厂。于是,我们就按照三期项目的经验,搞出一个热电站可行性研究项目计划。完成这个项目,必须找一个大型设计院来做。看来前一段时期,郑工四处奔波,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经过一番考察,最后选定了大唐设计院。这个设计院实力雄厚,人才济济。

郑工与黄工也是不打不相识。据说,郑工在谈判的时候,咄咄逼人,舌战群儒,口若悬河,寸土不让。郑工在谈判上有一套,他一般是先声夺人,以势压人,旁征博引,头头是道,以便让对方让步,得到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但是,郑工的弱点是缺乏专业深度,不注重细节。不想在与大唐设计院的谈判中,对方派出的就是这位黄大潮。黄工思维缜密,反应机敏,伶牙俐齿,刚柔相济,专业知识深厚。他直面挑战,舌战郑工,让郑工刮目相看。最后,棋逢对手,达成一致,签约成交。

黄大潮此来,是为了制定下一步的设备调研计划。郑工指定我参加这个项目,并与黄工在明年春天进行调研。我兴高采烈,满心欢喜,期待在这个项目上一试身手。

自从三期项目组英语班上与薛留香熟悉之后,大家相互交流少了许多拘束。通过言谈话语可以看出,她显然早已知道了我的大名。其实,对这位薛女士,我以前从老朱的嘴里听说过,只是没有与她打过交道。坊间一度传出绯闻,说有人介绍他们认识,想搞个秦晋之好。不料老朱没有看上她,短暂交往后就各奔东西了。有一次,这位薛老师邀请我到她家里作客,还特地与我谈起所谓的她与老朱传说中的那个绯闻。她一本正经地说那都是以讹传讹、捕风捉影,其实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她为什么要向我解释这件事情?也许她知道我跟老朱关系不错,所以不想让这个胡说八道误导我对她的观感。

12月份的新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寒风刺骨。此时此刻,对命运和前途的思考又开始萦绕着我,使我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改革开放的热潮在内地已经铺天盖地、如火如荼,它的余热也开始烧到了遥远的边疆。几次到发达地区出差,让我看到了一个新的浪潮正在席卷中国大地,要想在其中大有作为,我必须报考研究生,重回象牙塔,学习新本领,才能更上一层楼。方向明确,就必须找到具体的切入点。

按照厂里的规定,大学生必须工作两年才能报考研究生。这样,明年我就可以报考研究生。但是报考什么专业,又一次成为生死存亡的首要问题。两年前的那次研究生考试,我选择的专业是自然辩证法。现在,我断定这个专业不是改革开放最需要的专业,所以决定不再考虑。

去年重回北京调研的时候,我与赵力谈起过报考什么方向的研究生问题。谈话中他提到:“ 现在企业管理研究生炙手可热,人们趋之若鹜,你何不试一试?”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于是,我就去书店买了一套工业经济和企业管理的教材和资料。后来,十三届三中全会发布了《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其中提出为适应改革开放的形势,要起用一代新人,造就一支社会主义经济管理干部的宏大队伍。于是,我决定研究生专业就报考经济管理专业。考虑到时间因素和复习准备情况,我应该选择报考1986年度的研究生。

对于这些事关命运前途的大问题,我一连几天集中思考。当最后理清思路,我是豁然开朗、心潮澎湃。我来到屋外,信马由缰,望着远处的延绵不断的天山山脉,踏着一片茫茫的雪原,我不禁想起毛主席的那首青春激荡的诗篇《沁园春·长沙》:“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我也决心到中流击水,做个时代的弄潮儿。1984年就这样在我的再次觉醒中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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