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白吃完了饭，谢临水才回来，收拾好碗筷，照例陪沈燕白玩乐消磨时间，对于方才的事只字不提。
谢临水不说，沈燕白更加不会闲着没事自讨苦吃，不过就现在方叹柳的模样，还是得照料一番，他捏着黑棋，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提，谢临水啪的落下一子，截住了黑棋的活口。
“再过几日，我就要闭关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沈燕白心思一滞，抬头道：“怎突然要去闭关。”
“修炼到了瓶颈期，我会尽快出关，在这期间你待在山上我怕你会无聊。所以想让你选一处地方，送你去游玩一番。”
“……”游玩？
沈燕白不自觉捏紧手中棋子，差一点就要问出续尘镜中显现的内容，最后关头还是忍住了，他斟酌片刻后才道：“我现在暂时想不到，容我再考虑一下。”
“不用着急，无论想去哪都行，”谢临水语气轻柔，瞧着沈燕白方才下的一步棋，故意下到了其他地方，沈燕白看出他在放水，直接不墨迹一举拿下胜利，谢临水见状夸赞道：“燕白真厉害。”
“你说这话我都替你害臊。”沈燕白轻哼一声。
“呵呵，我脸皮厚不打紧。”谢临水欣然接受，“今日就下到这里吧，早些睡。”
他起身收着棋盘，沈燕白脱下外袍，坐在床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又看着他点燃蜡烛，推门出去，再也没进来。
沈燕白：“…………”
不是，今，今天，不一起睡？？
沈燕白以为谢临水是出去有事，左等右等，都没听到脚步声，这才确认谢临水是真的走了，他往日可都要缠着自己一起睡才肯罢休，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么。
沈燕白躺在床上望着帷帐，心底有些空落落的，说完全不在意那是假的，他都习惯把谢临水当作大型玩偶抱着入睡，现在一个人，还真有点不习惯。
等明天，一定要去跟他解释清楚。
抱着这个想法沈燕白逐渐陷入梦乡。
第二天他难得起了个大早，先去找谢临水，却遍寻不得，无奈只能去看方叹柳的情况，沈燕白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却见屋里还有一个人，看身形还是个女子，她正蹲在地上，看到沈燕白似是吓了一跳，忙走过来行礼道：“见过尊者。”
“你是……”
“弟子顾如青。”
沈燕白凝着她的脸，很快回忆起她之前跟随杜景寒去过秘境，不过她怎会出现在这？
觉察出沈燕白怀疑的目光，顾如青主动解释道：“是竹戌长老命我照顾方掌门。”
“方掌门何时会醒。”沈燕白观察着她的神色，发现她依旧维持着恭谨姿态，脸上毫无躲闪心虚之意，颇为坦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内心已然信了四五分。
不过还是不解竹戌为何会把这事暴露给外人，难道又有新的计划吗。
“回尊者，不出一个时辰，方掌门灵力空虚，身体十分虚弱，得悉心调理一番，不然恐伤其根骨。”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顾如青缓缓退下。
沈燕白睨着躺在地上打扮整洁的人，就像个精致的人偶似的，怎么看怎么变扭，末了，他双手抱胸，闲闲道：“还装睡呢，眼珠子都快转成陀螺了，要我给你扒开透透气吗。”
方叹柳：“......”
一双眼缓缓睁开，方叹柳毫无血色的脸上牵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愧是沈师弟，竟这般懂我。”
听到方叹柳叫自己的称呼，沈燕白并不意外，反正这老狐狸迟早也会知道。
“既然醒了就起来，等见了云沧澜，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应当不需要我来教你。”
方叹柳撑起上半身，没过几秒又摔了回去，脑袋磕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干脆就在那躺着不动了，佯装无奈道：“没力气了。”
沈燕白：“...麻烦！”
他伸手把人拉起来，方叹柳顺势靠在沈燕白身上，发出一声喟叹，“你回来了，真好啊。”
“好什么好，你别想着耍花招。”沈燕白想把人扯下来，方叹柳干脆赖在沈燕白身上，往日端庄形象荡然无存，活像个树袋熊，若是被其他弟子看到，怕是会惊到下巴都合不拢。
沈燕白也有点看不懂方叹柳，他以为见面定又是一阵唇枪舌战，何况他还认出自己了，这又是在干什么！
像是他们之前关系有多好似的。
“我说的是真心话。”方叹柳嗓音压低许多，几乎以气声道：“我不怪你沈师弟，相反，还想让你走，可我现在没力气了，不然，你自己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沈燕白觉得耳边仿佛有蚊子在嗡嗡叫，只听到方叹柳说不怪他，还让他走，沈燕白顿时就被气笑了，不过仔细一想方叹柳每次说的话都颇有玄机，从不会说废话。
说不定这是套出他跟那怪物交易秘密的好机会。
“你这是做梦还没睡醒，好端端的让我走作甚，怎么，你莫不成还有另外的计划？我告诉你可别费心了，等见到云沧澜，你就会被关回去，死活也跟我没关系。”
对于沈燕白这一通嘲讽，方叹柳不怒反笑，身子都乐得微微颤抖起来。
“沈师弟你知道吗，每次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好处，语速总是特别快，我想装听不懂都难。”
说完，他还抬手拭眼角溢出的泪，“罢了罢了，到时候我尽力而为。”
“你送我去见沧澜兄吧。”
“......”沈燕白抿着唇，忍住了想打他的心思，按他这么说，那怪物现在被关在地牢，有谢临水在定是逃不出来，那方叹柳还能求助谁帮他完成计划？
把人送到山门，等了不过半盏茶功夫，云沧澜便匆匆赶来，这次他没有带云麒。
看到完好无损的方叹柳，云沧澜一瞬身影怔愣，神色崩塌，挂着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情绪，有失而复得的欣喜，有心疼，还有怒意。
当他将方叹柳上上下下看了不下三遍后，波涛汹涌的心绪刹那恢复镇定，再看，又是那个持重肃正的飞运城掌门人。
他站在离方叹柳不远不近的距离，轻唤道：“叹柳兄。”
“嗯。”
方叹柳立刻迎上去，紧紧抱住云沧澜，“好久不见，沧澜兄好像是瘦了，是派中事务过于繁忙吗。”
“还，还好...”云沧澜的手抬起一个弧度，又放了下去，整个人几乎绷成一条直线。
两个人就着这个姿势说话，竟是没有分开的意思，以沈燕白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云沧澜的神色变化，也能看到他的克制。
以前他不懂，现在他懂了。
不禁替云沧澜默哀三秒钟，喜欢上方叹柳，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你回去后也代我向云麒问好，我可没忘记他。”
“我会的，你也要...好好保重。”
方叹柳松开手，笑着目送他下山。
人渐渐走远，方叹柳回转过身，对沈燕白道：“回去吧。”
不知怎的，沈燕白莫名觉得现在的方叹柳似是十分疲惫，这三个字仿佛用了巨大的力气，连笑脸都懒得去维持。
他没有回应，也没把方叹柳带到那个房间，找了个有床有柜，干净无尘的小屋子。
“你就先歇在此处，等谢临水回来，你还是要去地牢。”沈燕白道：“方叹柳，你比我知道的多，也比我计划的多，这一切如果你愿意开诚布公的坦白，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发生。”
“沈师弟，你知道这世间我最信得过的人是谁吗，就是自己。”方叹柳坐在凳子上，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坦不坦白如今来看意义不大，只是单纯满足你的好奇心，你不了解谢临水，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更不知道所有事情背后发生的导因。”
“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方叹柳撩起眼皮，“那天你在场都听到了么，时光漫长，所遇之人，也只有沈师弟你会把我的话当真，如果你我一条心，我愿意信任你。”
“以你的修为过不了多久飞升不成问题，为何要跟怪物合作，你知不知道，这样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不可能的，整个修仙界，已有近千年，没有出现过一个飞升者，灵气流逝的速度远比我们想的快，五十年后，整个修仙界就会彻底覆没。”
“......”
沈燕白沉默站在那，方叹柳继续道：“宗门传到我这，已经是第一百零八代，我不可能让它迎来这种结局，起码，不能在我手上灭亡。”
“这是修仙界最后一次自救，如果我说这是我的使命，责任，你会觉得我很可笑吗。”方叹柳摩挲着瓷杯，“毕竟不能修仙，当一个普通人也挺好，但想的容易，又有谁会这么轻易放手。”
“...不会...”沈燕白吐出两个字，没想到修仙界竟已到了式微的地步，但续尘镜所展现的未来又是哪一种结局。
阻止方叹柳，修仙界会自我灭亡，不阻止，另一个世界的谢临水会有随时爬来的危险，方叹柳在赌这个可能吗？
难道不管怎么挣扎，修仙界都是死路一条？
“沈师弟，其实我很后悔。”
方叹柳一口饮尽茶水，唇角流出一丝水渍，看着竟像血一样滴落，“那天没能抓住你，只能怀抱侥幸给流风施了一道生死禁令，让它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你的魂魄，没想到成功了。”
“现在看来，这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说罢，方叹柳唇角微勾出欣然笑意，身子一软，砰的摔在地上，眼角耳朵唇瓣逐渐被鲜红渲染，只是那双眸还裹着不含杂质的情感，没有分毫变化。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