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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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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骃没回答,只是问,“你之前有没有觉察有人跟着你?”

纪姝颜眸光一怔,秦骃看着她的神情心中有了数。

“有过?”

纪姝颜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点头,“去年有次我去买糕点,糕点铺子的伙计将我的糕点和另一个客人的弄混了,喊我我回头时,好似是发现街角有人影闪过,但是再去看时,却找不到了。”

“不过只有那么一次,之后就没再发现过了。”

纪姝颜刻意的补充,并未让秦骃神色有所缓和。既然有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纪姝颜没发现,可能是因为对方被发现后改变了跟踪策略,变的更小心了。

纪姝颜望着秦骃越发深沉的脸色,一颗心也跟着揪紧起来。

“郎君,上次抓我的人很厉害吗?是显贵之人,或者...皇亲国戚?”

秦骃放空的视线回到纪姝颜紧绷的脸上,知道她在害怕,却不能在这种事上欺瞒她。

“我不知道,”他缓缓摇了摇头,“我当时是从馄饨摊老伯那儿得到线索,找到一个看守之人,尾随他找到你的,可当时里面除了你,并未发现其他人。”

那就是没有遇见抓自己的人了。

纪姝颜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慢慢回落,却又听他继续道。

“不过,关押你的地方是大理寺狱的死牢,那个看守之人也是大理寺的狱卒。”

纪姝颜心里咯噔一下,刚回落的心彻底一沉,如坠深渊。

原来那是大理寺的死牢,怪不得整个屋子只有一个小的天窗,成日还点着噼呲作响的火把。

纪姝颜在里面被关了几日,之后便接连做了数个噩梦,梦里的她再次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暗牢,沾着盐水的鞭子将她打的遍体鳞伤,她却无法动,无法挣扎,只能蒙着眼睛听握鞭之人粗喘咒骂,因为听到他靠近的脚步声而心惊肉跳。

至今回想,纪姝颜似乎仍旧能感受到那血腥压抑的疼痛感,由她的体内产生,向她的四肢百骸蔓延。

勉强压下身体本能的惊惧,纪姝颜抬头问秦骃。

“那儿的守卫很森严吗?”

秦骃默认了她的说法,“大理寺的死牢,是大宣守卫最严实的牢狱,平日里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因为都是些即将斩首的穷凶极恶之徒,所以牢房设在整个大理寺狱最里面,用石块砌就,除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通风口外,只有一扇铁门通向外面,平日进出都有层层守卫看守,一般人根本不能随意进出。”

纪姝颜被唬了一跳,关押自己的牢室竟是如此私密,看来自己当初就算死在里面也不会有人知道了,一想到自己当时被绑的那根木架以前也许绑过十恶不赦的死刑犯,纪姝颜便感到一阵恶寒袭上心头。

她琢磨了下,忽然问,“如果是郎君呢?以郎君现在的官衔,能进去吗?”

她这话是想试探秦骃的职位与幕后之人孰高孰低,但他的回答让纪姝颜死了心。

“不能,”秦骃摇头,“死牢里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的重刑犯,基本进去了,就没有活着出来的,平日里也就只有狱卒能够凭令进入。我上次能进去是因为手上有我三哥的令牌,再加上你本来就不是犯罪关押的犯人,所以才能将你带出来。”

想起纪姝颜可能不知他话中的“三哥”是谁,他又补充解释,“我三哥就是当今的信王李羡。”

这个回答并未超出纪姝颜的预料,她之前听到秦骃的描述就猜到了答案,现在得到他的确认,一颗心反倒安定下来。

连秦骃这样的人,都要动用信王的令牌才能出入,那安排绑架自己,将死牢作为私狱的背后之人又该是多么的权势滔天,至少地位绝不会逊于王侯之下。

没错,那人一定是权势滔天的,不然不可能能在曹府对自己动手,不然不会在自己随口编了个东西藏在静院之后,翌日就能悄无声息地搜查了她在柱国公府的屋子,不然也不可能知晓她在阿耶出事前日晚上还去了他的书房。

对啊,他怎么能知道自己在凉州的事呢?凉州可是跟盛京隔着上千公里,除非那人早有预算,在阿耶还活着之时,便安排了耳目潜入凉州私下监视。

但阿耶生前已是凉州刺史,一州之长,能潜入他的府邸监视的人寥寥无几,这人既能悄无声息地派人千里迢迢监视他们居住的刺史府,还能在盛京如鱼得水,在朝中新贵曹府和柱国公府来去自由,更甚至将自己一个无辜之人绑入死牢,可见其本领之大,足以只手遮天。

一想到自己可能很久以前,早在凉州家中便被这人盯上了,纪姝颜便感到一阵透骨寒凉。

不对,纪姝颜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小娘子,即使在凉州还算小有名气,可是放在闺秀林立的盛京,却是不起眼的,这人应该不是盯上了自己,不然以他们的权势,随便伸出小拇指,自己便已死过千万次了,绝对不可能能活着来到盛京。

所以,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呢?

纪姝颜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一现。

她记起了自己被关之时,那些人软硬兼施,反反复复询问自己,那“东西”在哪?

所以,他们盯住的,其实是——阿耶,或者说是阿耶手里的“东西”!

没错,他们要的是“东西”,所以才会将自己抓走,严刑逼问,因为那“东西”原本是在阿耶手里的,在阿耶出事前一晚,自己曾进了阿耶的书房,所以一直暗中监视阿耶的他们误以为阿耶将东西托付给自己了?

阿耶已死,他们在阿耶手中没找到东西,所以才将视线转到了自己头上,因为他们认为,那“东西”如今在自己手上?

纪姝颜倏的攥紧手掌,暗暗咬住了下嘴唇。

如果对方真的这么在意那“东西”,为了得到那“东西”不择手段,那么,阿耶的死,会不会也跟此有关,是他们屡次寻找无果,因此对阿耶痛下杀手呢?

“娘子,纪娘子?”

见自己说完话后,纪姝颜便陷入了沉思,秦骃不得不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纪姝颜眼睛一眨,回神,望向秦骃。

“我记得郎君刚才所说,是通过尾随一个看守之人找到我的,那他人呢,他既然看守我,总该知晓是谁指派他的吧?”

纪姝颜目光灼灼,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秦骃奇怪于她的变化,但只沉默一瞬,很快便垂下了眼。

“我当时急着救你,将那人击昏了,等到将你救出来之后再回去时,发现那人已经死了。”

“死于醉酒失足,落水而亡。”

纪姝颜眸光一动,这么巧,她前脚才被救出去,后脚泄露她踪迹的看守之人便死了?

秦骃望着她,似乎明白她的心中所想。

“除了他,我还试图用我三哥的名义,审问了几个在大理寺狱看守的牢头,但他们都是奉命行事,并不知晓你是被何人关进去的。”

大理寺的狱卒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官人,不可能随随便便死了,但若对方能将一朝死牢当成私狱,那么死个把狱卒便也不在话下了。重要的证人已死,是怕他们反过来寻着线头查过去,那么其他能被人查到蛛丝马迹的线索估计也被清扫干净了。

看见纪姝颜肉眼可见的失落,秦骃垂在身侧的左手不由自主蜷了蜷。

“凡是做过之事便会留下痕迹,你放心,我如今在金吾卫,负责守卫京畿安全,能接触到的人也很多,我会继续帮你留心这事,直到查出抓你之人的。”

秦骃凝望着纪姝颜,他的脸庞清瘦英朗,黝黑的眸中透出清亮,纪姝颜有一瞬间想将所有事托盘而出,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一冲动的想法。

秦骃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若是没有把握的事绝对不会提前妄下海口,他既然说会帮自己留心查询,便说明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做的极限了。

不过也是,对方的势力明显极大,他如今不过刚在金吾卫任职,脚跟都未站稳,谈何以卵击石,去跟这样一股未知的庞大势力正面交锋。若是说以他身后的信王,倒也许还能跟对方过上几招。

但纪姝颜不愿再麻烦他了,若是以前刚认识,她也许会耍心思,即使秦骃不愿帮自己,自己也会想方设法地让他不得不帮自己,更甚至动用他三哥信王的力量帮忙。可在相处这么久之后,在秦骃宁愿用他最珍贵的父亲爵位来换自己平安后,纪姝颜便不能这么做了。

人与人的交往重在以诚相对,秦骃如此真心待她,她不能恩将仇报,反陷他于危难。

“如此,便多谢郎君了,”望着秦骃认真的面孔,纪姝颜微微一笑,“以后我自己也会多加注意,不管去哪儿,都尽量与人一起同行,不落单,也不落了别人的圈套。”

这是秦骃最想看到的结果,他沉默着,又道,“我让青叶平日跟着你,守护你的安全。”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让青叶保护自己了,纪姝颜这回没拒绝,只是问,“青叶郎君是郎君的人,若是让他保护我,恐怕他也未必会愿意吧。”

自从秦骃因为纪姝颜将柱国公的爵位拱手相让后,青叶对待纪姝颜便不像以往那般亲密了,虽然表面上还是跟以前差不多,也会跟纪姝颜分享谈论秦骃这边的事,但那些细枝末节的疏离,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秦骃跟青叶相处多年,自然也了解他的脾气,过了会儿才道,“这事由我来跟他说,他会愿意的。”

既然秦骃自己都这么说了,纪姝颜笑笑,便也没拒绝了。毕竟她要查的人明显不一般,秦骃不能动,那多一个青叶帮忙,自然也是好的。

两人将话交代清楚,沿着静悄悄的河边走,忽然看见迎头走来一个拎着花篮的男娃娃,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小弟弟,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纪姝颜叫住他,蹲下来拉住他的手又问,“你为什么要哭呢?”

被叫住的男娃娃一边哭,一面回话,“婆婆叫我卖花,我没卖完,怕回去被骂,所以不敢回去。”

多大点的事啊,不就几朵花没卖掉嘛,至于吓的掉眼泪。

纪姝颜心里好笑,扫一眼他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面果然还有几朵卖剩的海棠花,因一直被细心呵护着,依旧红艳娇嫩。

“你别哭了,剩下的花我买了。”

纪姝颜说着就要掏银子,可她出来的匆忙,竟忘记带银袋子了。

男娃娃听她说要买下自己剩下的花,双眼一亮,可见她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出银子,刚翘起的嘴角往下一耷,似乎又要哭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糗事,明明答应了孩子,却没带银子,看见男娃娃要哭,纪姝颜头皮一麻。

“这么多,够不够?”

一只束着黑色箭袖的手臂突然伸到两人面前,白皙修长的掌心赫然放着一枚银锭子。

“够了,足够了。”

男娃娃大喜,一把抓过秦骃手心的银锭子,同时准备将蓝中的海棠花捧出来递给秦骃。

见秦骃只有一只手臂,似乎不方便拿花,他取花的手收回,干脆将这个花篮递给了秦骃。

“你给的银子多了,我把篮子一起给你。”

秦骃本没有买花的想法,刚才只是缓解纪姝颜的尴尬,让男娃娃不哭,见他真的把花给自己,倒有些踌躇了。

“你付了钱,这就是你的了啊。”

见他不接,男娃娃心急,干脆将花篮往他手里一怼,秦骃这才无奈地接下来。

“多谢,”他说着又补充一句,“以后晚上不要到这条街上卖花了,这条街日落之后就没人了。”

他的嘱咐引得男娃娃好奇地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后点点头,愉快地双手捧着刚得到的银锭子跑回家了。

男孩在石板路上一蹦一跳的脚步声,转瞬就远了。

秦骃拎着花篮左右为难,犹豫片刻,还是将花篮递给了纪姝颜。

“这花我带回去不方便,不如娘子收下吧?”

纪姝颜扫一眼已经局促扭过头去的秦骃,又低头看花。

“既然是郎君花钱买的花,我怎么好意思收?”

话说如此说,却已经伸手接过了花蓝。

秦骃如今和三个大男人同住,如果突然带回去几枝花,的确有些不合适。

秦骃见她接了花,心里轻松一大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都是要买花,谁付的钱又有什么关系?”

纪姝颜奇道,“郎君怎么会有银子?我还以为像郎君这样的,平日里都是不会带银子的。”

“前天刚发了第一个月的俸银,顺手就揣在身上了,”秦骃说着顿了下,又淡淡笑道,“这还是第一次花。”

曾经的秦骃出身显贵,自小便有青乌替他鞍前马后,打点一切,自然不用随身携带银子,之后又在雁阁寡居几载,更无使银子的地方。

只是如今高门已塌,斯人已逝,明月坠入泥尘,再是白玉无瑕的郎君也要落入凡尘,尝一尝这普通人的五味辛凉了。

纪姝颜手指拨弄着花篮里的花,挑出一朵问秦骃,“这朵好看吗?”

花篮里的花自然都是好看的,但是有些过于消瘦,有些因为缺水蔫巴,纪姝颜挑的这朵是花型最饱满,最水灵的。

秦骃如实点头,“好看。”

纪姝颜抿唇一笑,下一瞬,手指一捻,挑起那朵花放在自己鬓角,再次问他。

“好看吗?”

小秦今日表现不错,懂的上班赚钱给老婆买花了,奖励粽子一枚!

哈哈,宝子们端午安康哦~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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