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全家因洪水而死绝只剩他一人快要饿死在路边，被人捡回去后就跟着一群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一处大宅院中学习。
那时院中管事教给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听令行事，违令者就地斩杀。
大宅院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们日复一日的学习、训练，没日没夜的接取任务。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又是一块圣地。
他们都是命如草芥早就该死透了的人，大宅院给了他们安身之所，给了他们选择，唯有自愿留下的人才能留在大宅院。
用管事的话说：“我愿意给你们选择的权利，留下的只会是一心为主的人，往后谁敢叛主，我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离开，我会送你们些钱财吃食，往后你们便与大宅院无关，也算了尽你我缘分。”
他自然选择留下来，在大宅院中他至少能吃饱穿暖，出去又能去哪呢，他已经没有亲人了。
所以他愿意留下来，也愿意侍奉大宅院背后的主子，报答他救命养育之恩。
直到此刻他也无比庆幸自己当年这个决定。
因为从前的他家中穷苦，一家人能吃饱已经是万幸，绝不可能读书习武，甚至如今他都能留在李时卫身边，与京都府尹的儿子称兄道弟。
这都是大宅院给他的，就算是为主子办事，至少他遇见了一个好主子。
他只进折桂楼瞧了一眼，确认天字一号房的位置就退出去，到隔壁茶楼中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当戌时至才又换了身黑衣避开旁人进入天字一号房。
只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在这看见今日在书坊中的那位小公子，难道他就是传信之人？
那小公子面容清秀，头上包裹着白色纱布，还和在书坊中一样让人惊艳，现在却多了几分清冷，她虽是笑着扶他起身却更加让人琢磨不透，甚至无形之中让他有些恐惧。
“怎么？看见我有些意外。”温杋见那人不说话，也知道他或许有些震惊，倒也没有责怪他，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我看过你收集来的关于李丰茂贪污受贿的证据，证据确凿，若是拿出来他绝无翻身的可能，你做的确实很好，不论是证据还是今日之事。”
说罢，又抬眼看他，轻挑着眉头，似笑非笑的说：“你叫什么名字。”
出宫之后，温杋似乎要随和许多，或许这人当真有功，温杋对于有功之人从来都是不吝夸奖的。
温杋说话的嗓音实在是有些柔和，再加上那张谁见谁心动的脸。
黑衣男子不由的脸上一红，立马低头不敢再看：“多谢主子夸奖，这都是属下职责所在。属下现在的身份是孟辉，主子可以唤我付珉。”
孟辉想来就是他留在李府的身份，付珉也就是他真正的名字了。其实也不能算真正的名字，进入大宅院中的人一般都会换个名字。
温杋对于付珉是否一直是这个名字并不关心，这世上不能拥有自己姓名的人太多太多了。
温杋低头饮茶，让付珉给她讲李府中的事。
李丰茂在京都府尹这个位子上已经坐了快十五年了，他原本的家世并不显，特别是在世家豪族遍地的京都，他们家最多只算得上个没落贵族。
也多亏了他有貌美如花，姿色娇丽的妹妹嫁给了如今大理寺少卿陆鑫。
陆家曾有嫡女为洪懿帝最宠爱的贵妃，因此陆鑫祖父也有着配享太庙的功名。
到如今陆家虽没有当年显赫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家地位人脉依旧是普通世家遥不可及的高度。
何况陆鑫官至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向来是个惹人争抢的位子。
大理寺中职位官阶普遍不高，哪怕是大理寺卿官位也比不上尚书之列。
奈何如今大理寺权力很大，一度架空了刑部，独掌京都甚至整个梧熙官员案件查办，自然又是个最好捞油水的地方，毕竟谁都怕大理寺查。
“可惜并不能将李丰茂做的那些事与陆鑫连起来，他们之间也少有传递信件，每次都是相约出门交谈，那时李丰茂也不让人跟在身边。”付珉低声将在李府查探到的消息尽数告知温杋，因查探的并不完全，他一度想跪下请罪。
可温杋好像并没有计较，安静听他说话，时不时补充一二，语气间也没有因他做的不够而恼怒。
话说完时，一杯茶也见了底。
付珉十分懂事的为温杋添茶，温杋却并没有再饮，思索一番后沉着开口说：“这你不必担心，过不了多久李丰茂贪污受贿的罪证便会呈上去，至于陆家…我不会给他们翻身的机会，你寻个日子先离开李府，后面有什么事我自会寻人去找你，便先休息几日吧。”
说着从身侧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付珉，付珉恭敬接过，感觉锦盒很轻几乎只有盒子的重量，他打开只看见厚厚的一叠银票，疑惑的看向温杋。
这么多钱，莫非主子还有事要交代他去做？
昏暗的房间里，温杋的眼眸中透出一点笑意：“不多，一万两，算作这两年的奖励。我知道你进入李府花了不少银子，以后这样的事会很多，便算作提前给你的，若是缺了银钱去淮安钱庄取，只要告诉掌柜的是何用途就好。”
付珉立马跪下诚恳的谢过温杋，为主子做事本是应该，大宅院花费了大量的银钱栽培他们，付珉从未想过还要赚取主子的钱，一时之间十分感动。
温杋倒是有些无奈，可能是她在宫中时跪了太多的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动不动的下跪，轻轻抬手让付珉起来，再交代几句就挥手让他离开。
付珉看见温杋头上还包着纱布，她的脸色也确实不好，就没有多纠缠，拿着锦盒迅速离开了。
付珉离开后，房间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中，温杋仔细思索着刚刚的对话。
李丰茂和陆鑫两家关系匪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家出事陆家定然是脱不了干系的，可要将陆家完全扳倒却很难。
毕竟是根深蒂固的大族，与李家这种没落世族大有不同，或许到最后也只能把陆鑫赶下官位。
不过也够了，三位高官，三家世族，足够让她给京都官场递上一块响亮的敲门砖。
……
这几日温杋都借故留在客栈养伤不见任何人，即便是张刖来了几次，也没有见过她。
又因为科考在即，他也需要备考，便送了些补品，告诉黄蛮若是有事直接去户部尚书府寻他。
可能就是因为没有见着温杋，他始终不放心，就拖了住在折桂楼的钱兴元照顾温杋。
不过温杋也并没有见他，这几日她忙着见京都各府中的暗棋，了解官员动向。
钱兴元自然不是什么好脾气，他与温杋本就不熟，几次见不着就在盛怒之下甩袖离开了。
等他到张府时，张刖还在书房中默写夫子留下的考题。
还在家中，张刖只随意穿了件青衫，因为要写字便将袖子挽起，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分明，脉络清晰可见。
可见他虽是书生，平日里也常锻炼身体，并非青衫笼罩下的文弱模样。
与那病怏怏的林烨大不相同，钱兴元看见张刖如是想到。
张刖见钱兴元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有些疑惑的放下笔，好奇的询问：“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有怀生气了？”
钱兴元懒散的斜躺在卧榻上，一手抓过旁边案几上摆放的果子，吃了几口才气愤的说道：“还不是你，非要我去瞧那个什么林烨。我连着去了几日，竟是连半面都没见着，还从未有谁敢如此下本公子的面子。”
说话间还因太过气愤，直起身来，指着门外咬牙切齿，气的直跺脚。
从前他在江南，他爹乃江南刺史，没人敢对他不敬。
就算来了京都他也并非低人一等，各方会友也是待他礼数有佳，没想到那林烨如此不识好歹。
“若非是看在你的面上，我早就对她不客气了。”
钱兴元本想着来张刖这告那林烨一状，眼看着他皱起眉来。
钱兴元以为张刖会跟着他一起骂，没想到却听他严肃的说，“林贤弟不是这样的人，难道她真的伤的很重？”
然后就在钱兴元目瞪口呆的模样下，站起身来往外走：“不行，我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不是”钱兴元震惊之余眼疾手快的抓住张刖，甚是不解：“张刖，你是被那小子下了什么迷魂汤了吗？这么关心她做什么？”
张刖轻轻拂开钱兴元的手，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担忧，对于好友的质问他更是不明白：“林烨初次离家远赴京都，如今出了事受了伤，我作为朋友关心一二怎么了？”
“倒是你，人家比你小上许多，你便大度一些又如何，还因此生气，我瞧着你要更小些才是”
说完还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也不等钱兴元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独留钱兴元一人在原地哑口无言。
怔愣许久才朝张刖吼道：“我不大度，合着她不懂礼数将我拒之门外还成我的不是了。张刖！你喜新厌旧！”
嘶吼声惹得门口伺候的下人噗笑，这位钱公子活像一位被郎君抛弃了的美娇娘。
钱兴元确实感觉自己被抛弃了，原是气不过要走的，想了想还是跟着张刖去了折桂楼，他倒要看看这林烨到底给张刖灌了什么迷魂汤。
……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付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