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杋养病期间会试如约而至，各方集聚于京都的举子都入了考院，会试期间全城戒严，考院外车马百姓禁行，每年的这几天所有人都要为未来朝廷栋梁让路。

科考在世族虽不受重视，但当真执行之时，明面上也是要做给皇帝看的。

何况今年皇上亲自选定主考官，为的就是打压曾经一度敷衍科考的官员。

会试三日结束，考院大门打开，从前院门前多是接各家公子的小厮家人。

但今日不同，考院门口围满了金家红衣的护卫，右边身侧挂着雁翎刀，左手放在刀柄之上，只要统领之人一声令下便会拔刀而出。

原本疲于答卷，现下只想着好好休息的举子见到这一幕也清醒了，何时会试结束后有了禁军压送的规矩。

锦衣卫在京都名气大，可京都之外知晓其装扮的却很少，见这军队服饰与一般城卫不同，都以为是禁军。

杨冀持剑杵地，闭着眼睛哼着小调，哪怕耳边多纷扰，他也没有半分急切。

这次参加科举的京官子弟不少，其中有人也看出了锦衣卫的身份，但锦衣卫从来都是听皇命行事，哪怕看出来了那些人也不敢多言。

不过其中也有位高权重不惧怕锦衣卫的人。

贺允言侧身来到人前，环顾四周一看，将目光落在正前方的杨冀身上，又缓步至他身前，先行了个敬礼才道：“杨大人，这是出了何事，考院举子未来皆是天子门生，此举恐怕不妥。”

贺家世子的身份京都无人不知，先皇只有一子，便是旁系子侄也稀薄，贺允言乃先皇嫡亲妹妹宁康公主的独子，当今陛下的表兄，身份之尊贵，就算是杨冀，只要贺允言问，他也是要答的。

正欲回复时就看见慢了一步出来的张刖，冷笑一声，扬言道：“户部尚书张南途私通敌国，陷害江南刺史萧逸至萧家灭门，锦衣卫奉陛下命捉拿张府一干人等，押入大牢受审。”

也没在管贺允言，目光直盯着人后的张刖，像是看中猎物的毒蛇：“张公子，就差你一人了。”

此言一出，周遭乱哄哄一片，都开始议论起来。

“什么，户部尚书通敌了，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这可是锦衣卫啊，皇上还能有错。”

“皇上亲自下令，那张家怕是完了。”

“萧家？哪个萧家。”

“萧逸吗，我记得好像是敏和二十三年的科考状元。”

“竟是位状元，这户部尚书可真是害人不浅啊，也不怕遭报应。”

有人嗤笑道：“这不是报应就来了，还叫什么户部尚书，这张南途怕是完了，看这张家公子也要跟着遭殃。”

“这不可能。”张刖推开身前的人，闯到杨冀面前，此刻内心慌乱不已，更多的还是不可信：“是有人构陷，我父亲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这样的情形杨冀见过太多，张刖是个书生，他也不屑与其动手，一挥手，身后的锦衣卫蜂拥而上将张刖围住。

杨冀本不欲多言，可见他这副执着的模样还是多说了几句：“是否构陷陛下自会查清，倒是张公子还是老实跟我走吧，考院前动手，本官怕御史参我个行事不羁之罪。”

也不等张刖同意，便有两个锦衣卫上前欲押送他，被他躲开，杨冀皱起眉来，可见忍耐已经到了限度。

张刖看着围困着他的人，压下心中混乱的情绪，用尽力气才能淡定开口：“多谢杨大人，我自己走便是。”

杨冀满意的握住剑，他就喜欢懂事的人，不会太麻烦。

等锦衣卫押送张刖离开，杨冀朝贺允言辑了一礼：“惊扰世子了，本官还有公务，边先行离开了，在此欲祝世子殿下金榜题名。”

刚会试结束就经历这一遭实在叫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贺允言身为皇亲国戚，对这些倒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他和张刖没什么交情，最多不过听说过他的才子之名，倒是可惜。

贺允言看着离去的锦衣卫沉思，短短三日，京都怕是有了大动静。

确实是有大动静的，三日之内锦衣卫先后拿下了京都府尹，户部尚书和大理寺少卿，因为涉及大理寺官员，这次缉拿并没有关在大理寺，倒是闲散许久的刑部大牢起了重大作用。

一度让刑部官员以为陛下想要重用刑部了。

还是刑部尚书王思远看的透彻，三大官员皆被抄家关押，如今都堆到刑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这三家背后的关系千丝万缕，若他踏错一步怕就不知道得罪了哪位神仙。

王思远现在日日做的就是在家中求神拜佛，乞求陛下不要将后续查案审问的苦差事交给他来做。

现下人也扣押在牢中，朝中官员议论纷纷，可陛下没有先开口，也没人敢去过问。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就连百姓都在传些闲言碎语，直呼京都城要乱了。

可一连过去几天，皇上愣是没提过这事，好像之前派锦衣卫全城抓捕的人不是他。

终于还是有人坐不住了求到林书柏林相面前，想让林相去探探慕弘泽的口风。

第二日上朝林相提及此事时，慕弘泽沉默良久，看的朝臣们心里发虚时才淡然开口：“如今正是科考之时，三日后的殿试以及后续进士归处才是大事，这些便先放放。”

说完顿了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着已经开始冒虚汗的刑部尚书王思远：“王大人，刑部大牢许久未住人了，几天的饭食还管的够吧。”

王思远听见皇上叫他，吓的一哆嗦，几乎连滚带爬的出来跪下，埋着头颤抖的说：“管的够，自然管的够。”

见他这副吓坏了的样子，慕弘泽也没有怪罪，“那便好，若是无事，众爱卿便退朝吧。”

也不管有没有人反对，起身就离开了。

慕弘泽朝堂上说的话模棱两可，更是加重了下面人的猜测，可皇上亲口讲了科考之后再论，即便位高如林相，也不好当众打皇上的脸。

朝廷也得了几天平静日子，至少表面上看是平静的。

张家入狱，温杋也没有第一时间去过问，身体养好之后一直在忙着安排殿试，毕竟有生人入宫，还离皇上那么近，总是要有所防范的。

三日时光飞逝，贡士入宫面圣，外界流言再乱，对于他们而言始终是殿试最为重要。

贡士之中大多都是第一次入宫，虽有内侍在前面引路，也能明显看见他们的紧张，低埋着头，连余光都不敢向四周散去。紧着步子跟着前一个人，夏日火热，甚至有人的衣衫都已经湿透。

贺允言这种自小就常入宫的自然不一样，走在队伍前头，从容淡定没有一丝胆怯。

所以在进入云霄殿时，慕弘泽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家表兄神采奕奕的样子，身后是数十位贡士。倒像是一群人的头领，或许就是吧，未来的朝堂就是这些人施展才华的场所，贺允言说不定真能成他们未来的鹤首。

殿内安排好了各位贡士的桌案，拜见皇上之后就各归其位，准备开考了。

殿试试题由主考官冯玉祥亲自宣布：“‘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为官之道，何解？此为殿试考题，各位贡士，殿试开考。”

没想到，陛下竟定下为官之道作为考题，对殿试考题私下里大家都有所预测，以为皇上会多偏向以民生为题，毕竟先皇在时就多从此处发问，往年还曾用过考生答卷上的办法去执行。

没想到当今陛下与先皇大相径庭，竟是以为官入题。

研习多年旧考题的贡士一下子慌了神，握着笔思索良久也不敢动笔，可眼看着沙漏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又不得不动笔，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

对于今年殿试考题的变动，慕弘泽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他便是要告诉他们，无以振朝纲，何以安万民。

温杋没有入殿内，站在殿外众人都是背对着她坐着，自然也看不见她。

她看向殿内，是有几个熟悉面孔的，与之前黄蛮报给她的大差不差，黎平也在其中，他下笔倒是自然，看来没有因为考题大变而被难住。

还有一人，温杋实在做不到熟视无睹。

贺允言端正的坐在最前面，头颈身都笔直的成一条线，却不会感到僵硬，这就是身为宁王世子的修养，无时无刻都展现出无可挑剔的矜贵。

在温杋这个角度其实并不能看见贺允言的脸，可她的目光就像是被吸了过去，陷了进去，久久不愿挪开，久到连金銮椅上的慕弘泽都发现了异样。

不得不说，贺允言生了一副好样貌，既有他母亲宁康公主的美艳，又有他父亲宁王的面如冠玉，尚且年幼时就因为样貌得到京都各家好评，先如今更是京中贵女人人恋慕的对象，莫非温杋也动了此心。

慕弘泽以手撑面，虚掩住嘴角扬起的笑，不知为何还有些高兴，原来温杋也逃不脱这些世俗的情感。

看的久了自然温杋也有所觉，看着慕弘泽一副调笑的样子也很无奈，只能在心底感叹，陛下还是年幼，这等不急要质问她的目光着实浓烈。

为了让慕弘泽能专心殿试，温杋还是退开逃离了慕弘泽的视线。

至于贺允言，他的文采温杋是最放心的，惊才风逸的小世子，叫人哪能不喜欢啊。

日头一点点过去，云霄殿内寂静的很，只能听见贡士们急切的呼吸声，哪怕有汗珠顺着额角流下也没有空闲去擦。

还有三位主考官来回的走动，虽然都是宁静无声的，无端的还是多添了几分压迫。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