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的车子转瞬驶到江心路段,司机突然一甩方向盘,车身冲断两道护栏,冲出桥面直直坠下。
一瞬间天旋地转,强烈的失重感和惯性把游烈从座位里甩出来撞上车顶,几秒过后,车子重重一顿,拍击水面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游烈只感觉胸口像被捣了一记重拳,鼻腔里瞬间泛上血腥……
他从眩晕中清醒过来时,车内的水已经没过他的腰。
11月末的天气,水温冰冷刺骨,游烈瞬间清醒过来,去看旁边的候少廉少将。
候少将年纪大了,在巨大的失重冲击下晕了过去,又在入水瞬间被甩到另一侧车窗,颈椎骨似乎是错位了,无力地垂着脑袋。
车头已经完全没入水中,司机口角流血,无意识地歪着。
进水的速度很快,迅速从腰部没至胸口,刺骨凉意让游烈开始打颤。
这辆国安部特制的公务车自重1.6吨,在水中下沉的速度大概是每秒6米,并且会下沉得越来越快。必须尽快离开!
江水已经淹没了游烈的下巴,他在浑浊江水里摸索到车门把手,果不其然,车门纹丝不动。
水下压力太大,游烈没有破窗器,无论如何对抗不了几千帕的巨大水压。
只有等。
等水完全充满车内空间,等里外水压达到平衡的那瞬间破门。
很快,江水没顶,游烈深深吸进最后的空气,一把拽过昏迷的候少将,捂住了他的口鼻。
车内空间已完全被浑浊江水淹没,水下光线无比昏暗,半黑暗的环境让游烈感觉身处无限狭小的密闭空间,他的心跳快了许多,血液在血管里狂奔。
越是紧张,血氧消耗就越大,为了活着浮上水面,他必须要有足够的氧气支撑。
冷静,冷静。
游烈告诉自己。
车门被推开的时候遇到了一点水流的阻力,游烈心里一松,忙拖着候少廉少将游出车子。
司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胡乱挥着手,大量血丝从他口鼻中涌出,他痛苦地盯着游烈,用尽力气拍打车窗。
游烈已经上浮了三四米,然而他总归不忍心一条生命从他眼前流逝,转身追上越沉越深的车,帮司机拉开了门。
康弘目光已经涣散,他被安全带绑在座位上,胳膊水草一样无意识摆动。
游烈抓住他的安全带,想带他出来。可能是感受到什么,康弘回光返照一般用力抓住游烈。
汹涌的水流里,他感觉康弘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游烈下意识紧紧握住,康弘终于松手,阖上眼,随着车体坠入漆黑江底。
游烈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拖着候少将开始上浮。
他不敢上浮太快,怕突然变化的水压给肺部太大压力,也怕侯老爷子受不住折腾。然而渐渐地,他肺里的氧气耗光,两边太阳穴狂跳起来,一阵一阵血腥气充斥鼻腔,手脚也开始发软。
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了,透着光的江面越来越近,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周围白茫茫一片,耳边也阒然安静下来。
他的动作开始变缓,只是机械地打腿踩水。
忽然,头顶的光流动一般向两边分开,游烈知道自己出现了幻觉,这是危险的信号,必须立刻出水。
然而,缺氧让他的行动变得无比缓慢,游烈费力地挥动手臂,那片光被他拨开,里面走出一个人。
游烈的眼泪混入冰冷江水,他费力伸出手,努力地想碰到他。
那个人冲他微笑,游烈奋力向他游去。
“嘭——”
在缺氧昏迷的前一秒,游烈终于露出水面,冷冽的新鲜空气充盈满肺泡,耳边还忽远忽近地响着金属鸣音。游烈用力眨眼,视网膜重新清晰起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水流冲到了坠江地点的下游处。
远远的,他看到那座跨江大桥上围满了人。
游烈暗自庆幸没有在原地浮上水面,那些想要候少廉少将命的人一定就在附近看着,说不定,就混在救援的人群里。
他找了一个平缓的地势爬上岸,寒风中,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又沉又冷,他冻得发抖,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拼力把候少将拖出水,就再也动不了一下。
寒风透体,游烈躺了一会儿,头脑越来越沉,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会被冻死,哆哆嗦嗦摸了好几次才把通讯器摸出来。
好在,还能用。
他拨通白赫的通讯号码——
白赫应该是刚起床,声音困倦又透着激动,“你出来了?!”
游烈气若游丝,“看我位置………”
白赫光速赶到定位地址,游烈还醒着,提着一口气勉力睁着眼,直到看到白赫从车上跳下才放心晕过去。
-
游烈做了个梦。
梦里又回到幼年时期——
他坐在橘子树上,用茂密的树枝挡住脸,不时弄出点动静来,想吸引远处一群alpha的注意。
“哎,你弟弟是不是下不来了?”少年陆峤咬着鲜嫩的草根问。
他的小心思被游野无情揭穿,“别管他,想跟咱们玩,又拉不下脸主动过来,等我请他呢。”
幼年游烈听到哥哥的话,心里生气,把树枝摇得哗啦啦作响。
他摇着摇着,树下冒出一个人,个子很高,头上顶着两片被他晃下去的树叶。
那人把树叶抓下来,在手心里一搓,叶片就像竹蜻蜓一样旋转着飞出去。
“下来玩吧。”那个人说。
游烈踢着两截短短的小腿,心里高兴,却装着不情愿的样子,“玩什么?”
“什么都行。”
游烈歪着头看他,不说话。
那个人也微笑着仰头和他对视。
过了一会儿,游烈说,“你教我刚才那个,搓叶子,让它飞起来。”
“好。”那人张开手臂,“要我接着你吗?”
游烈揉揉鼻子,“我会爬树。”
他猴子一样溜溜爬下去,这回变成他仰头,“你好高,你叫什么?”
“蔺沧。”
那人变魔术一样拿出一瓶儿童牛奶,“多喝牛奶就能和我一样高啦……”
游烈在梦里像颗树苗一样飞速长大,长到和蔺沧一样高,他站在红毯尽头,蔺沧身穿华丽的礼服站在另一端,周围全是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蔺沧手里却拿着一瓶儿童牛奶——
游烈猛地睁开眼。
白赫被他吓了一跳,脸上惊愕的表情还没下去,就换成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谢天谢地,你醒了。”
屋里光线昏暗,游烈试着转了转眼珠,头疼,眼睛疼,耳膜疼……
“候少将呢?”他问。
“没死。”白赫看着他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
游烈盯着白赫看。白赫叹了口气,“好吧,老爷子六十五岁了,不死已经是奇迹,而且,植物人也有醒过来的记录,不要太难过。”
游烈点点头,他有心理准备,“什么时候了?”
“晚上九点,”白赫说,“救援队还在江边营救,蔺沧也在。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就没通知他。”
游烈给了白赫一个赞许的眼神,“他们不知道我在候少将车上。”
他用了一个“们”字,就显得很意味深长。
白赫点头,“要告诉蔺沧吗?刚才我看电视,他眼睛红得要滴血一样,已经下了两次水了,估计以为你嘎了。”
游烈一边咳一边怼他,“哪有那么容易死。”
“你别提了,我一下车看到你抽了一下就闭眼了,吓得我腿都跑出残影来。”白赫很贤妻良母地坐在游烈床边,捂着心脏一脸担忧。
游烈闭上眼,“有吃的吗?饿。”
“等着。”
白赫走到门边,又问他,“要不要告诉蔺沧啊?”
“要,”游烈说,“给我通讯器。”
-
连续两次都没能接入蔺沧的通讯频道,游烈想了想,打开了电视。
首都新闻频道的所有节目都在为这起意外坠江事故让路,好几路记者在现场架设了机位,随时汇报最新进展。
「坠江的车辆属于首都卫戍区副指挥官候少廉少将,此前,他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接替蔺沧上将成为首都卫戍区总指挥官的人选。
……下周二,军事委员会即将举行新任指挥官选举,侯少将座驾坠江与即将到来的选举是否有某种关联,我们的记者还在持续调查……」
现场摄像机伴随着画外配音缓缓摇过救援指挥部,游烈盯着画面中心的那个人看了很久。
蔺沧脸上带着深刻的疲惫,他刚跟着潜水员从水下上来,潜水服上挂着污浊水草,现场不停闪烁着的红蓝光线里,他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看起来像哭了一样。
游烈再次拨通蔺沧的通讯。
电视里,林襄辉出现在镜头中,把通讯器递给蔺沧,蔺沧摆摆手,跟旁边新换上来的潜水员说话,似乎想重新下水。
林襄辉锲而不舍追上去。
游烈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喜欢林襄辉。
蔺沧终于看了一眼通讯器,陌生号码。
这是白赫的通讯ip……如果蔺沧不接,游烈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气晕过去。
看着闪烁不停的陌生ip,蔺沧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号码是来通知他的,不管是什么消息,都是来通知他的。
蔺沧深吸一口气——
“是我。”游烈尽量把嗓音放大,然而充血的声带沙哑的厉害。
“侯少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
“你在哪儿?”蔺沧打断他的话。
“白赫这儿。”
蔺沧从镜头里消失了,现场总指挥换成了被拖来的戚湛山,他大概知道通讯是谁拨来的,对着镜头眨了眨眼。
一些写出来会被追杀的秘密:
游烈训练体能时,不喝能量饮料,揣一瓶牛奶吨吨吨灌,但还是不如他老公高,在梦里一样高什么的,很会给自己找补了╮( ̄▽ ̄)╭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