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游烈在穆沣寝宫的小花园里坐着时，心里直发虚。

搁在往常时候，他一向爱把自己划归到alpha那一列。虽然按照年龄，他和程卓凡、陆苒是断层式的弟弟，但在两个omega面前，他总是习惯性耍酷，扮演照顾人的那一方。

不过今天，他很自觉地倚小卖小，和陆苒挤在一张沙发上，端着杯子默默喝牛奶，坚决闭口不言，并努力把自己缩起来。

跟他的心虚相比，蔺沧就显得淡定自如得多。

他占据了陆峤身旁那张单人沙发，双腿叠在一起，垂着浓密纤长的睫毛优雅地喝红茶。

游烈看了他几眼，被他的若无其事震到了，瞬间觉得自己还是修行不够。

他正在心里谴责自己，就听蔺沧叹了口气，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口吻回复戚湛山，“还能怎么样呢？烈烈想去，我只好陪他一起了。”

游烈始料不及，再次被震惊了，呆滞地看着蔺沧，难以置信他就这么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吗？”

穆沣笑着走过来，他身后，厨师长带人推来一辆装满丰盛早餐的推车。

勤务兵上来，手脚麻利地撤去茶水，厨师长在一旁介绍今早的餐点。

穆沣就坐在蔺沧旁边，目光在蔺沧和游烈身上转来转去。

游烈几乎把自己缩在陆苒身后。反观蔺沧，专心听厨师长介绍，不时点点头，露出赞赏神情。

等膳厨的人退下去，穆沣才清清嗓子，状似沉痛地叹气，“我新上任的护卫长，和我的军部总参谋长，不仅偷了我的酒，还洗了我的狗，家贼难防啊。”

蔺沧毫不脸红，“嗯，不用谢。”

陆苒扭头，用惊讶的眼神看游烈。

游烈假装喝奶茶，举起早已空了的杯子挡住脸，并不想承认这一切。

今早，他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大得吓人的床上，四周床幔垂下来，上面有大团繁丽复古的金线刺绣。

他被吓到了。

直到遇见林未名，才从他口中得知自己和蔺沧不仅喝空了那三瓶窖藏超过七十年的名贵红酒，还窜去犬舍，把王宫的护卫犬给洗了。

林未名找到他们时，八条护卫犬乖乖蹲坐着，各自头上顶一团白沫。游烈和蔺沧正抓着那只憨憨罗威纳犬搓泡泡，一向气质温润的上将穿着近乎湿透的衬衣，见到林未名过来，还抬起那双因为睫毛沾了水珠而更显得黑润的眼睛对他点头，严肃说，“你好。”

……

游烈想快点离开，因为他没有常服放在这里，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晚被紧急送去干洗的护卫长制服。

实在是……太丢人了啊！

“我一直觉得，烈烈有这方面的天赋，昨晚一看，果然不错。”蔺沧迅速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阿野年初不是提出一个把军犬应用于特种侦察部队的构想么，我觉得不错。在很多极限条件下，军犬有着天生的优势。这次阿野走前，让他去西山犬训基地挑两只军犬带回去。”

说着，他从沙发里起身，走到游烈和陆苒的那张沙发前。

这回陆苒很有眼色，立马让出来，跑去和陆峤坐在一起，得到陆峤的摸头奖励。

蔺沧也摸上游烈的头，“很久没见你父亲了吧？”

游烈一边在心里佩服他四两拨千斤的手段，一边点头，“差不多快一年了。”

他的omega父亲在西山犬训基地担任主教官，游烈上次见他，还是去年决定和蔺沧结婚前。

“不如明天我陪你去？我们结婚这么久，我还没上门拜访过。”

游烈说，“好。”

话题丝滑切换成夜鹰连队在海豹突击队的特训。

游烈终于可以把空杯子放下，开始讲自己对于跨战区联训的想法。

讲到最后，穆沣问他，“你现在是我的护卫长了，总是挂着上尉衔说不过去，你是想出行前还是我们回来后呢，给你升一下，唔……直接和陆峤齐平有点难度，不过少校还是没问题的。”

游烈的心快速跳了两下，“……会不会太快了？”

他刚挂上上尉衔不到三个月就升衔，难免引人非议。

穆沣笑着说，“谁有意见，叫他来找我提。”

他转向蔺沧，“正好你这几天不忙，办一下这件事。趁阿野还没回去，他是游烈的直属最高长官，由他来授衔再合适不过。”

-

临出发前一晚，陆峤来辞行。

他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只是和蔺沧当年一样，元气大伤后，再也恢复不了以往的状态。

“想好了么？”蔺沧问他。

“嗯。”陆峤笑了笑，“我本来就不如你，在那个位置上这么多年，一直很吃力，现在伤了也好，顺势退下来。老实说，这段时间虽然身体遭罪，但心里轻松多了。”

他笑着看游烈，“对不住了小朋友，哥哥的重担以后就全数转移给你了。”

游烈在一旁拨惊蛰的胡子，把惊蛰惹得呲牙。他低着头，心里有点难受，“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太清楚，看他的意思吧。”

“如果曾泽玉一直不想回来呢？”

陆峤沉默半晌，把声音放低，说，“那我也有假期啊，我是过去给他做护卫，不是卖身在那里。而且，”他按上游烈的头揉一揉，“我不回来，你们可以去看我。”

游烈允许他摸头，嘴上却说，“我不去，你回来。”

陆峤失笑，和蔺沧对视一眼，看到蔺沧用口型提示「哄一哄」，于是更用力地揉了一把游烈的头，“好吧好吧，我回来看你们。”

游烈这才满意，说，“十字丁香勋章还是还给你，王室虽然不能光明正大承认曾泽玉的身份，但他也是名副其实的皇子，你是他的护卫长，配得上十字丁香。”

陆峤刚想拒绝，就听蔺沧说，“收下吧，这一枚本来就是你的。不用担心烈烈，我把我的给他。”

陆峤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当年蔺沧卸任后，穆沣还是把勋章留给了蔺沧，自己这枚，是工匠重新锻造的，于是点头，“好，那我就拿回来了。”

游烈又撸几下猫，问，“陆苒那边你安抚好了吗？”

陆峤叹气，“算是吧，本来哭着不想我走，还是林鹤轩帮我劝住他。苒苒这个孩子，被我们宠得太娇气了。”

“我觉得挺好。”游烈说，“说明他以前没经历过让人绝望的分别，现在才能哭成这样。”

陆峤哑然。

惊蛰真的是只好小猫，在话题不可避免地滑向沉重的时候，从游烈膝上跳下来，想去蹭陆峤。然而它的脚毛有些长了，爪子打滑，在光滑的玻璃茶几上表演了即兴小猫劈叉。

游烈实在忍不住笑了，一把把它抱起来捏它的耳朵，“我和你爸爸都不蠢，你到底是随谁，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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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台特讯，帝国历358年7月16日，新任威尔逊王储从首都机场启程，乘坐专机前往维塞纳斯联邦，进行政权交接仪式。仪式过后，这个位于南太平洋深处的岛国将正式成为帝国的海外属地，届时，图洛维亚联合王国将一跃成为奥斯大陆领土面积最大的国家……

……军方陪同人员有，帝国军部总参谋长蔺沧上将、西北战区副司令游野中将……」

“要一份沙朗牛排，一份番茄意面，再一份柠檬虾，谢谢。”

戚湛山把餐单递回给机上服务人员，摇头叹息着，“你的宣传部好偏心，只提军方陪同人员，我们不算人吗？”

穆沣在一边陪笑，“你们是国安嘛，等你们退役了，我单独给你们表彰。”

戚湛山自然知道秘密战线的特工不宜出现在镜头前，于是顺杆溜下来，问杨隆，“该带的人都选好了吧？”

政权交接仪式后，杨隆将留在维塞纳斯联邦担任为期一年的总督，代替费蒙王室行使统治权。

杨隆点头，“他们随708旅的船一起，明天到。”

戚湛山说，“这回你真该好好感谢照华，若不是照华给你忙前忙后……”

程照华在桌下使劲踩了他一脚。

戚湛山笑着闭嘴。

另一边，靠进卧室的两张全包裹座椅里，游烈在和程卓凡下棋。

本来就是为了陪程卓凡打发机上无聊的飞行时光，他下得并不专心，已经连输两局，此刻正心不在焉地装出思考棋局的样子。

维塞纳斯四面环海，是个再典型不过的岛屿国家，在挑选驻岛官兵时首要考虑拥有强大海防力量的战区。

介于东部战区已经承担了今年索马里海域的护航任务，像这种类型的国际任务没什么危险性，却能在履历上添上相当有重量的一笔，因此维塞纳斯驻兵就理所当然落到了南部战区头上。

展鹏派出了他的708旅，囊括海军精英、海军陆战特种、空降特种、两栖侦查尖兵等兵种。

这样一支现代化精英建制军队，守几个小岛组成的岛国实在是绰绰有余。尽管如此，在驻岛军事计划书上，蔺沧还是批准了游野的申请。

穆沣启程前，紫荆花野战军团的一个特战营作为先遣军队，已于一周前完成登陆。面对军事委员会的诘问，蔺沧的理由冠冕堂皇，为了王储的安全，必须先派遣一支军队上岛，进行全面的安全检查。

但事实上，紫荆花特战营是过来进行海训的。

与海豹突击队联合训练的那一个月，这些陆战精英们深刻认识到了在海上的劣势，虽说他们是陆战特种，但在游野的构想里，一支真正的尖兵特种，是可以进行跨军种作战的，在任何地形和自然环境下，紫荆花都不该有明显的弱势。

此次先批部队将在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岛扎营，由708旅主管训练的总教官担任训练指导，进行为期一年的特训。

到期后，以护送杨隆回国为由，乘坐军舰返回国内，换另一批军官过来。

游野和展鹏讨论得很激烈，蔺沧在一旁专心旁听，不时加几句自己的看法。他们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复原了维塞纳斯联邦地形图。

游烈分心去听，听到他们计划在那座无人岛上建立海军基地，心情忽然澎湃起来，手一抖，满盘皆输。

程卓凡赢下三局，拔开马克笔笔帽，扬起下巴，“过来。”

游烈愿赌服输，被一边画了三道猫咪胡须。

他从舷窗倒影里看着自己的花脸，骂道，“你可真是……诶，我突然想起来，在曼丹岛上你跟我说过，等回来了就告诉我你喜欢谁来着，说吧。”

程卓凡把马克笔放回去，若无其事地，“告诉你也没意义，我不打算喜欢他了。”

“怎么？移情别恋了？”

“他结婚了。”

游烈一僵，“哦，那的确不能再喜欢了。”

他在心里感慨程卓凡这傻孩子的运气，怎么好端端喜欢上一个已婚人士，嘴上安慰着，“不过还有机会，这年头，离婚多么普遍，说不定没过几个月，他就离婚了呢，到时候就是你嫌弃他二婚了。”

程卓凡托着下巴看窗外厚重的云层，“我不会嫌弃他的。”

游烈啧声，把话题盖过去，“饿了没？点餐吧？”

程卓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