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沣的加冕礼顺利结束。
从这一刻起,他正式成为一名王储,和他的国王父亲一样,拥有凌驾于任何国家机关和军队之上的绝对权力。
佩尔南堡街头挂满了穆沣的照片,独立广场前有群众自发举行庆典活动,飘飞的彩带中不时穿梭而过乔装打扮的国安部特工,以防王室反对者趁机闹事。
费蒙王室举办了盛大的晚宴来庆祝王储诞生,然而新任威尔逊王储只在开场时做了祝祷词,就返回了自己的寝宫。
穆沣进了卧室门,转身抓住门框,拦住想跟他一起进来的游烈。
游烈愣了一下,“殿下?”
穆沣笑眯眯地,“去找蔺沧吧。”
游烈眼里飞快闪过一丝雀跃,然后微微皱起眉来,“可是……”
可能是和蔺沧在一起久了,他现在无意识做出的神态都和蔺沧有八九分相似,穆沣在心里感慨,果然人会潜移默化地和亲近的人越来越像。
“可是你的职责是寸步不离跟着我对不对?”
游烈点头。
“可是我现在让你离开,你要听我的,对不对?”
游烈有点糊涂,但觉得穆沣说得没错,于是点点头。
穆沣眉开眼笑,挥手做赶人状,“那么快走快走,蔺沧看了你一整晚了,我可不想被他埋怨,而且……”
他往房里看了一眼,陆峤躺在窗下软榻上,正在睡觉。
这几周以来,他恢复得还算不错,只是当初受伤太重,即便医疗团队悉心照料,身体还是虚弱。
加冕礼繁复冗长,程照华唯恐他累着,本不许他来。但陆峤执意要过来,还不肯坐轮椅,勉强撑下加冕礼后,立刻被送回来休息。
“要是蔺沧问起来,你就告诉他,我和陆峤要说点悄悄话,把你赶出来了。”
游烈就这么被请出了穆沣的寝宫。
宴会还没结束,他不想回去,方才陪同穆沣致祝祷词时,有不少目光直挺挺射在他身上。
他知道按照资历,他远没有资格成为穆沣的护卫长。他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哦,这是游肆元帅的次子,蔺沧上将的beta,成为殿下的护卫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于他是怎样滚在沼泽里被蚂蟥叮了一背,怎样在西北粗粝的石子路上过障碍爬行,又是怎样被海水水压压得眼球充血,没有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了,他们也只会说一句,哦,这不是他一个特种侦察兵应该做的吗?有什么好值得宣扬的?
游烈深深吸了口充满甜丝丝气味的空气,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深深地佩服陆峤。
他只需要接受王公贵族们审判质疑的眼神,陆峤要面对的,可是整个帝国铺天盖地的恶言恶语。
空气中的甜味越来越浓,游烈穿行其中,蓦得想起白昙味道。不知为什么,穆沣寝宫里植满了重瓣海棠,一进入七月,这种半人高的灌木丛就争先恐后开起了花。
想见蔺沧的心一下子蠢蠢欲动。
然而想见蔺沧,就要去宴会厅,就要暴露在大众视野里接受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
游烈揪了朵花开始数花瓣,“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不去么?
他低头想了想,把花往地上一丢,“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要去。”
穿过中庭和回廊,还没等走到宴会厅所在的宫院,就在一个小喷泉池旁见到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蔺沧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搭在游野的肩上,半阖着眼睛,嘴角还有点笑。
游野则皱着眉,愁眉苦脸的样子。
游烈走近了一点,隐在一丛重瓣海棠后。
“……这么多年了,我已经失去一个弟弟了,不想再失去烈烈……”
随后传来蔺沧的声音,“他是你弟弟,他什么心思,你还不懂么?”
“嗯……怎么讲?”
“那时他还小,想不透彻。这么多年过去,他成长了许多,知道你当年实属无奈之举,早就不气你了。”
“可他一见到我,就横眉竖目的。”
“他就是那个古怪脾气,”蔺沧扶着额头,瞥了游野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甜蜜的笑,“就像他一直说不喜欢我,其实喜欢我得紧。”
游野不禁气结,“我是来跟你诉苦寻求帮助的,不是来听你炫耀我弟弟有多喜欢你的。”
蔺沧被他一甩,只觉得头晕,干脆坐在喷泉池边。
他在宴会上多喝了几杯酒,虽说只是低度数的白葡萄酒特调,但他本人十分不胜酒力,属于沾酒就上头的菜鸡体质。
平日里,他是滴酒不沾的,但今天对他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他的挚友、他的挚爱,他生命里的遗憾得到了圆满。
游野见他脸颊上拢着两团红晕,眼神里也透着迷蒙,伸手在他面前晃晃,“还行不行,让林襄辉送你回去吧。”
蔺沧打开他的手,“不要,我要等烈烈。”
“他明天早上六点才下勤呢。”
“不要,那我也等。”
游野对付他很有经验,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他对着来,于是一手扶着他肩膀防止他一个不稳翻到喷泉池子里,另一手拿出通讯器准备让林襄辉来接人。
这时只听几声花叶窸窣声,游野循声一看,见游烈从海棠丛后走出来,顿时眼神一亮,迎上去,“烈烈,已经换班了吗?殿下放你出来的?”
游烈皱着眉,“不然呢,我擅离职守吗?”
游野堆起笑容,“我不是这个意思。”
游烈径直走到蔺沧面前。
蔺沧仰着脸看他,眼神有些散,却很亮,湿润润地闪着月光。
游烈歪头看他,“醉了?”
蔺沧摇头笑,伸手拉他的手。
游烈顺着力度坐在他身边,对站在一旁绞尽脑汁找机会插话的游野说,“我来了,你可以走了。”
游野看了弟弟片刻,眼里是掩不住的骄傲。
弟弟这种生物,本来就是自家的好,现在还穿上了这么英姿笔挺的制服,更显得帅气。
他点点头,“他喝了几杯酒,不能再回宴会上去了,你让林襄辉……”
游烈不耐烦地挥手,“我知道,你快走吧。”
游野离开后,游烈凑上去闻了闻,很淡的酒醴味道,几乎闻不出来,“你喝了多少?”
蔺沧竖起两根手指,唇角弯起来。
“两杯?”
蔺沧点了下头,“那种白葡萄特调,你尝过吗,很好喝。”
游烈摇头,“没。”
他和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年纪还小,不被允许喝酒,后来他可以喝了,他们已经分散在各自岗位上忙碌,不再来他家聚会了。
不过蔺沧的话倒是挑起了他心底很久以前的一点想法,其实他早就知道蔺沧是不能喝酒的。
在他还年幼时,几个alpha刚刚长成少年,曾有几次好奇地偷出酒水来在他家后院草坪上喝。那时的蔺沧就很没用了,往往几口下去就会发晕,被淘汰出局,只能躺在野餐垫上用一只胳膊垫着后脑看云彩。
这种有酒的聚会,游野是不想带他一起的,但游烈很小就学会了狐假虎威,拿告状来威胁游野,游野只好在树下给他安置了一个小椅子,扔给他一套积木和一瓶儿童牛奶。
那时他喝着牛奶,故意把吸管吮得窸窣作响,蔺沧就从野餐垫上回过头来冲他笑。
游烈从回忆里抽身,“真的那么好喝吗?”
“走。”
“去哪儿?”
“喝酒。”
游烈本以为蔺沧要带自己去找总厨,没想到蔺沧凭着一张脸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把他带进了王室私藏的酒窖。
游烈站在那扇木门前,闻着空气里传来的浓郁酒香,震惊了,“这不算以公谋私,侵吞王室财产吗?”
蔺沧已经把脸凑上去了。
红外扫描仪采集到他的虹膜数据,“嘀嘀”两声,门开了。
蔺沧拉开门,如入无人之境般穿梭在酒架中。
不多时,他抱着三个木盒出来了。
“这么多?”游烈开始思考给戚湛山挂通讯求援的可能性。
蔺沧想腾出一只手去牵游烈,但单手抱三个木盒有些吃力,游烈心惊胆战,生怕他直接把这价值连城的王室财产给摔了,忙接过来替他拿着。
蔺沧走出两步,又返回去,仔细检查了一遍门锁,确定安全装置在运行中,这才放心地牵游烈的手。
游烈落后他半个身位,有点怀疑他是在装醉,虽然他在月光下的侧脸线条依旧柔和精致,但游烈总觉得现在的蔺沧看起来和平常很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怀着这样探究的心情,他被蔺沧带到一处草木葳蕤的地方。
游烈看了看,发觉这是王室的私人植物园,在整座王宫的最北侧。他在王宫平面图上见过这座植物园,只是一直没机会来。
蔺沧席地坐在草丛中,一边暴力打开那些装着酒的盒子,一边说,“以前我常和殿下过来,这个季节,这里有一种植物,晚上会发出像萤火虫一样的光。”
游烈转头四顾,“没有啊。”
“等月亮藏进云里,它们才会出现,”
游烈觉得蔺沧说得很玄妙,有点怀疑他是醉了,把自己当小孩儿哄,“你别骗我啊。”
“不骗你。”
蔺沧拆出一瓶酒,却发现没有工具开启软木塞,盯着瓶身上的酿酒师私人衿印发了会儿呆,抬起头,“怎么办?”
游烈本想说,咱们不喝了,放回去吧。
但蔺沧缓慢地眨两下眼睛,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委屈。游烈一下子被戳中了,从他手里拿过来,“真的要开?”
蔺沧点头。
游烈把瓶身倾斜一点角度,侧掌劈下去,只听一声脆响,瓶颈整个断掉了。
酒香立刻飘出来,游烈嗅了两下,心想,果然是王室的收藏。
蔺沧愣了愣,先抓起游烈的手观察,“有没有事?”
游烈摊开手掌给他看,“没事,剩下的还开吗?”
淡淡月光下,游烈手掌侧面红了一小片。
蔺沧盯着看了些许时候,突然低头,把一个吻落在上面。
游烈冷不防他突然这样,脸立刻就红了,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握着指尖不放。
亲吻从掌侧微红的皮肤一直落到掌心,酥麻感电流一般窜过四肢百骸,游烈只觉得从后心处开始发麻,整个人像飘起来一样。他傻呆呆地拿着那瓶酒,手忽得一软,上好的酒液倾倒在腿上,冰凉的温度激得他一抖,忙把手抽出来去抹裤子上的酒,结结巴巴地问,“还、还喝吗?”
蔺沧把视线落到他被弄湿的大腿上,“喝。”
“怎、怎么喝啊?”
蔺沧思考几秒,“你别碰,会扎到。”
他把酒拿过来,下唇小心地贴在瓶口,避开锋利的玻璃茬,瓶身倾斜,把酒液灌进喉里。
游烈心想,我当你有什么高招,原来只是这样。
他正要说话,蔺沧就倾身过来,吻住了他。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但却是第一次在幕天席地下。
蔺沧的唇微凉,清冽的酒液渡进口中,带着清新的白葡萄气息。游烈发觉自己在这件事上总是无法掌握主动权,这种时候,年长者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他恨恨地想,蔺沧一定是很有经验,才能吻得这么有水平。
那晚之后的事,在游烈记忆里一直是碎片化的。他只记得他们抱在一起吻了许久,然后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在他们周身,一团团朦胧的幽蓝色荧光渐次亮起,白昙的气息铺天盖地,于是他醉了。
他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完全放松了自己……
没做坏事,就是醉了
第107章 第 10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