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顾珏吐血时丁程诺就醒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原先心底里埋着的那股极度的恨意，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舒缓。
丁程诺突然觉得很累，好想就这么躺在地板上睡过去……
但很快，他的肩膀就被人不断的拍打着。
“醒醒，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丁程诺闭上眼整个人都放空了。
没想到耳旁的声音突然变得像恶魔一样。
“不谈是吧？那就让杜茜白死算了，还报什么仇！”
听到杜茜这个名字，丁程诺弹簧似的从地上坐起来。
他双眸充血的看向顾珏：“你怎么知……”
“不对，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家？”
两个多月前，丁程诺被抓去J局时精神状态极亢奋，还想着伤人，顾珏去判断他疯没疯的时候他已经被注/射了镇定剂，整个人昏昏沉沉根本没和顾珏交流。
第二次催眠丁程诺也是刚从催眠状态醒来就因情绪不稳被注/射了镇定剂，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人，所以哪怕两次打交道，他都没机会认识顾珏。
不过，清醒以后的丁程诺显然脑子在线。
他斜靠在墙上，盯着池彧，很快判断了顾珏的身份。
“所以你是医生？还是心理咨询师？”
“催眠师。”
顾珏随手扯了个被菜刀划得破破烂烂的抱枕，团吧团吧塞屁股下垫着坐。
池彧环顾四周，走到床头把一张翻倒在地的单人沙发掰正了推过来让他靠着。
“呵，催眠……”
丁程诺不屑的哼了声：“这东西……”
顾珏没等他说出嘲讽的话，道：“杜茜。我催眠你的时候看见她跳楼了。”
上次催眠的时候他只能模糊看见老人渣在学校里凌辱一个少女，却没想到那人根本不是程珊珊，而是一个叫做杜茜的女孩子。
这次托池彧的福，不知道为什么催眠中的记忆画面都变得清晰了许，他不但看清那个女孩子的长相，还听见丁程诺叫了她的名字。
丁程诺呼吸一窒，下一瞬红着眼狠戾的看向顾珏。
“都是他们告诉你的吧？”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嗯？说那个女孩跳楼是她咎由自取？说她成绩不好本来就心思不正？还是说她原本就是个不三不四在外面沾花惹草的……”
“都不是！”
顾珏淡定的道：“我再说一遍，我是在催眠你时看见了你的记忆。”
“杜茜被程秦Q暴，在你们学校教学楼背后的钢琴房，我想，这件事你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对吧？”
丁程诺咬着牙坐直了，额角的筋一抽一抽。
确实，这种事情他根本没告诉任何人。
呵，谁会信？谁会信啊！！！
“但是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看见？”
催眠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他主观的参与，然后说出来给别人听吗？
什么叫“看见记忆”？
何况他也没感觉到被催眠……
顾珏继续：“我还看见你和杜茜成了好朋友……或者，男女朋友？”
“后来，是你一次次的替她挡了程秦那个老混蛋的伤害，甚至，你还勾着程秦不让他去找杜茜的麻烦，对吧？”
“但，那个老变太最后还是发现了你们的关系，所以，是他逼死了……”
顾珏话没说完，丁程诺脸上怒意变成了惊恐。
他喘息着：“你你你、你……”
他想起了了，刚才恍惚睡着的时候，脑子里不由自主把以前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难、难道就是……
“我说了，我是催眠师。”
“我可以帮你。”
丁程诺像是想到了什么，连滚带爬扑倒顾珏跟前。
他喉结动了动，下巴上的胡渣凌乱而狼狈，哽咽着抬手几次想要拉顾珏。
但他的手实在是抖得太厉害，在顾珏膝盖旁边挣扎半晌，突然狠狠砸在地上。
然后他的呜咽声变成嚎啕大哭。
“啊——”
“是他、是他逼死了茜茜，是他——”
门外，听见动静的程岚心急得冲进来。
她看也不看屋子里的另外两人，扑在丁程诺面前抱住了他。
“小诺，呜呜呜，小诺我的儿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呜呜呜……”
丁程诺声嘶力竭的嚎哭：“是他！！！是他逼死了茜茜，是他害死茜茜——”
感觉到那股抑制着他神经的情绪终于崩断，顾珏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池彧，想说话但困意突然袭来。
好在池彧对他这催眠后乏力的状态已有概念，赶紧和程岚打了个招呼，扶着他去隔壁客房休息。
顾珏这一昏睡就是一上午。
醒来时看见池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手机。
“几点了？”
他没摸到手机在哪里。
“你醒了？”
池彧眉心松开，赶紧伸手扶他：“快一点了，你饿不饿？”
怎么会不饿。
顾珏这会儿恨不能吃人。
但还惦记着丁程诺：“他情况如何？不疯了吧？”
池彧犹豫了下。
“疯倒是不疯了，但早晨哭完以后就不说话了，这会儿在楼下餐厅坐着，看样子是要等你一起吃饭。”
“不过程姨她们还是很紧张，家里所有刀具棍棒玻璃器皿一类的东西都收起来了，生怕他再突然暴起砸东西。”
“哦对了，那位程老……不是，那个程秦，听说他今天打算让人过来强行将丁程诺带去精神病医院关押，但是被程总拦下了。”
顿了顿：“是我让程总安排人拦下的。”
顾珏一愣，回过神来没忍住笑道：“谢谢。”
他还没来得及和程珊珊说丁程诺的事情。
“那先下去吃点东西！”
池彧还想伸手扶，被顾珏推开。
他翻了个白眼：“我是困了，不是残了。”
池彧努力抿住笑意：“哦。”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下面的程岚在念叨。
“多少吃点什么吧，小诺，你随便先吃点什么再等嘛，人还在家里呢！”
大概是被念叨得烦了，丁程诺终于开口道：“凉面。”
程岚：“凉、凉面？这个也太凉了点，现在春末夏初天还没热起来呢，你这肠胃本来就不太好，医生说凉的不容易消化，何况你昨晚上到今天什么都没吃……”
丁程诺不吭声。
程岚又道：“那不然妈妈给你做点鸡汤面？你看桌上刚好炖了鸡汤给顾老师喝，鸡汤面也一样的嘛，或者牛肉面也行，张妈今天早晨才炖的牛肉……”
丁程诺不吭声。
程岚哽咽：“小诺你跟妈妈说，你想吃点什么妈妈这就去给你做，好不好？”
丁程诺：“凉面。”
程岚抹眼睛：“那太凉了，你看张妈做了一桌子的菜……”
丁程诺：“不吃了。”
程岚吸鼻子：“你这孩子，都饿了一早上啥啥不吃，一点儿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一桌子菜就没有一个你想吃的吗？那你说说你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
丁程诺：“不吃了！”
没等程岚再开口他忽地咆哮：“我什么都不想吃！！！”
程岚被吓得屏住呼吸，然后像是终于想起什么。
“好好好，凉面，凉面是吧，我这就让张妈去给你做！”
然而丁程诺并没有被安抚，反而更怒，猛地站起身就要掀桌子。
“都说了我不吃，不吃！！！我什么都不吃！”
但在用力的瞬间他听见了顾珏的声音。
“咳咳。”
丁程诺力道泄去，猛地抬头看向楼梯上的顾珏。
布满血丝的双眸闪过微弱的光，像是在看一个救世主。
程岚也像是见了救星一样，连忙走到楼梯下候着。
“让顾老师见笑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家小诺从小就这样，有点任性，脾气也不太好，还经不得说……但他心眼不坏的……”
顾珏只感觉有些窒息。
这程岚你说她爱孩子吧，她儿子都二十六了想吃个凉面还不能痛快的吃，做母亲的掌控欲是收不了一星半点；
你说她不爱孩子吧，那为了丁程诺哭红的眼睛愁白的头发也是一点儿不掺假。
约莫是自己家族都命短的缘故吧？
总之，顾珏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样扭捏的爱。
但顾珏也很清楚，有些东西不是他三言两语别人就能理解的。
何况二十多年的习惯养成，他就算是说了，程岚也不可能立马就改得掉。
顾珏没说什么就坐在餐桌上。
他是真的饿了。
倒是池彧，看了看丁程诺，对程岚道：“我也想吃张妈做的凉面了，记得前几年在程总那边的家宴上，张妈去帮忙做过凉面，是真的很好吃。”
这下程岚高兴了，忒有面子的看着张妈笑：“哎呀池总夸你呢，赶紧去做吧，多做点让顾老师也尝尝。”
呵，就不计较春末夏初天还不热吃凉面伤不伤胃了？
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默。
饭后丁程诺迫不及待拉着顾珏往外走，在门口被管家拦住。
“程老说您这边除非去精神病医院否则不能离开家。”
顾珏蹙眉：“丁先生不算精神病患者，医院那边没有下过相关诊断。”
管家一脸为难：“程老先生的吩咐，也是想让他去医院重新检查诊断，如果没有精神病，那就回J局再拘押一段时间。”
要么，就留在家中。
相当于软禁，又或者变相拘押。
丁程诺脸色肉眼可见的涨红，看起来又要濒临崩溃的样子。
顾珏赶紧拉着他转个弯：“行，我们不出门，在后院子里走走总行吧？”